一百八十六、雲動(9)
江彬向報信的細作滿意地點了點頭。
“劉堪終於忍不住了,不錯!”江彬心裡十分興奮。
看來這次沒有強行攻城,不禁換來了一個價值連城的消息,而且與裡面的人取得了聯繫,可以算是意外的收穫。
待細作退下後,江彬沒有開口,兩邊的官員卻忍不住了。
“刺史大人,以屬下之下,何不趁機佯裝攻城,已牽制御林軍,好讓太子可以在京城內爲所欲爲。到時候等太子奪了天下,刺史大人再以勤王之名奪之,不就順理成章,相信再沒有人挑得出刺來。”
江彬微微一笑,撇了撇嘴,若是強行攻城,便可以達到目的的話,他江彬還需要等到這個時機?如此圍而不打,爲的不就是個仁義之名、愛民之德?
再說了,若是逼得太緊,一旦過猶不及,讓劉堪趕到了危機,與皇上連爲一體,豈不是得不償失?依劉堪那怕死的性格,讓他到皇上那去跪地求饒,是稀疏平常之事。
另一個官員瞧着江彬的臉色,立刻反對道:“不妥不妥,如此明目張膽地攻城,知道的明白我等勤王,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助紂爲虐。不妥不妥…”
那官員見江彬點頭頗爲滿意,不禁欣喜若狂,繼而道:“明面上我們不可以大張旗鼓,卻可以暗地裡攪亂御林軍的陣腳,讓他們無暇分身。屬下以爲,我們可以借演練軍隊之名,威懾京城守衛…”
江彬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他真懷疑這些人腦子裡是不是全是漿糊。
“啓稟刺史大人…”
江彬聽言,再一次睜開了眼,只見一人正拱手站在他的正面,恭敬地彎下了腰。
“屬下以爲,爲今之計,當以不變應萬變。”
江彬不禁坐直了身子,可見這官員的一番話總算說到了他的心上。
“古語有言:多行不義必自斃。刺史大人何不已怯懶之心,以驕太子之志。一旦天怒人怨,到時候自然會有許多人來求大人出馬,刺史大人再行動不遲!”
江彬暗暗點頭,這纔是他想要的。然而回想那官員的說話順序,先是利用一句話提起自己的注意力,然後又拋出一個謎題,讓自己猜測,然後又緩緩揭開謎底,從而使得自己句句聽得認真仔細,不禁往那人身上多看了兩眼。
只見那官員一身漂白的官服,雖破舊,卻整潔乾淨,猶如他這人一樣。看樣子,年齡只在十七八歲上下,以往似乎沒有見過,不知在永州擔任何職位?怎麼突然間冒了出來?
“你是何人?”江彬威嚴滿面,問道。
那官員忙跪下,拜倒道:“吳宛縣縣令王雲之拜見刺史大人,屬下無知,冒犯大人虎威,罪該萬死。”然而看他的樣子,並沒有一點懼怕的意思,不知道是對死亡看淡了,還是知道江彬根本不會對他怎麼樣。
江彬啞然失笑,此次事關重大,江彬隨身跟隨的自然都是忠心無二的近臣,只有這吳宛縣的縣令除外。王雲之自恃才高,沒將其他人放在眼裡,卻一心一意地想要巴結上江彬,不過卻幾次陰錯陽差,沒能讓他與江彬見得上面。
江彬偶然打聽到王雲之,仔細查探了一下他的底細,這才特意將他帶在了身邊。誰知原來猴急着要給江彬獻計獻策的王雲之,自從進了軍營,便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是以連江彬都一時忘記了他。
“無妨!爾所言正合吾意!起來吧!”江彬笑道,心想:原來王雲之不是不想開口,而是在等待機會,等待一鳴驚人的機會——他真的做到了。
“謝大人!”王雲之淡淡道,恭敬地起身,又退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
不驕不躁,讓更是讓江彬欣喜不已,彷彿發現了寶藏一般。
………
劉謹皺着眉頭,原本他開啓的事端,隨着發展變化,已經不受他的控制了。
“不錯,依照太子的性格,一定會被他人左右,反叛只怕是遲早的事!”劉謹無奈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若是皇上將劉堪犧牲掉,將他扔給江彬來化解事端,劉謹無話可說,甚至樂見其成。然而現在是劉堪要犧牲皇上,準備利用皇上的頭顱,來祭奠他夢想中的新的朝代,這劉謹便不能答應了。
看看,這是多麼的諷刺。
“奴才以爲,王爺應該不顧一切地支持太子…”秦朗建議道。
劉謹無奈地點了點頭,無論太子謀反事情的結果如何,世人不可能將他們的關係分割開來,皇上也不會。因此太子一動,劉謹就不得已地被牽扯了進來。
“必須如此…”眼前的局勢下,劉謹已不知是自己在改變時勢,還是時勢在牽着自己的鼻子走,萬萬沒想到,終究還是要走自己最不想走的那條路。
………
李彥站在城樓上,眼看着遠處的江彬正偃旗息鼓,沒有再冒進一步。
一張椅子擺在城樓之上,李彥笑了笑,退後舒服地坐了上去,一邊搖着,一邊問旁邊的杜孝衛,道:“統領大人,也是帶兵多年的人,將軍以爲,什麼對軍隊是最重要的。”
杜孝衛脫口而出道:“糧草,正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繼而眼睛一亮,撫掌道:“對了,我們何不趁江彬鬆懈之時,燒了它的糧草,也好亂其軍心。”
李彥搖頭道:“不可!現在我們與江彬,就像兩人同時拉着一根弦的兩頭,只要其中一個人稍微使力,這根弦隨時都有可能斷掉。現在好不容易各退了一步,還不好好歇一口氣?”
杜孝衛聽了似懂非懂,依舊拿着求知的眼神看着李彥。
李彥吊足了他的胃口,又開口道:“江彬之所以不選擇強行攻城,因爲他還有更好的選擇。倘若你一下子將他的糧草給燒了個精光,沒有後路了,他還不破釜沉舟、狗急跳牆?到時候你來抵擋他的千軍萬馬?我們這點御林軍能抵擋幾天,還真說不準。”
杜孝衛聽了暗覺慚愧,此時他真是慶幸當初將兵符交到了李彥的手上,若是自己來處理,只顧着硬打硬拼,京城早已被攻破了好幾回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杜孝衛問道。
“你見過溫水煮青蛙嗎?”李彥不答反問。
“不知道…”
“就是將青蛙放在鍋中的冷水內,讓他慢慢地遊蕩,而在鍋底一點一滴地加熱,緩緩地將它心甘情願地煮死。你知道其中的緣故?”
“爲什麼?”
“因爲青蛙身邊的環境每時每刻都在變,然而變化都只有一點點,在他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然而等到水開始發燙,變得青蛙不能承受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蹦躂不起來了。”
“原來如此,這與當今局勢有何關聯?”
“如今京城越亂,江彬便越開心,不僅僅是因爲不戰而屈人之兵,更重要的時,給了他無數個可以搬用的藉口,最後只要等待兩敗俱傷即可亂中取利。”
“這麼說來,江彬之所謂按兵不動,是因爲得知了京城的百姓暴.動。”杜孝衛疑惑問道。
李彥擺擺手,道:“這些只怕還不足以動其心,一定還有什麼更大的矛盾,被江彬發現了。”
杜孝衛嘆息道:“若是將那日晚上偷跑之人抓住了就好,也好問個明白…”
“不可能的,看得出來,他不是一個簡單的細作,而是一個暗殺高手,足以與專業殺手媲美,我們問不出什麼來。而且細作就是一個靠消息吃飯的人,消息若是丟失了,人也就失去了意義。消息若是傳不出去,消息自然也所用了,那我們抓他還有什麼意義呢?”李彥若有所思道。
杜孝衛沒想到李彥在放過那細作之時竟還想了這麼多事,愣得說不出話來,真不知他腦袋是怎麼長的。
“不過,大人,京城之地,四通八達,一望無際,若是放出一兩人去,還有可能隱藏,但是若是放出的人太多,只怕不可能不驚動江彬。再說了,所有外出的路都被江彬堵死了,沒水,我們一肚子的肝火,也沒辦法煮江彬這隻青蛙啊?”杜孝衛突然想到,李彥這個計劃沒有多少可執行性。
李彥卻閉上眼睛,躺上了椅背,信心滿滿道:“這些就不必你操心了,下官早已安排好了,將軍只要好好守衛京城,等待好消息就是了。”
………
京城郊外,一座破舊的茅屋內,牀底下的石塊突然咯咯地鬆動開來,這時老三從裡面鑽出一個頭來,長吁一口氣,無奈地摸了摸嘴邊的兩撇鬍子,眼中卻是掩不住的興奮。
自從江彬的兵馬再次往後退了一里之後,便對村子內的排查鬆懈了許多。他也因此有機會跑到外面來透透氣。
“老三…”
老三剛要爬出來,便又聽見下面有人喊他,又不得不重新蓋好石塊,無奈地往下走去。
洞口狹小,只夠通行一人,有的位置甚至低矮,不得不彎下腰才能通過,一路上都沒有燈火,但老三卻駕輕就熟地邁着大步往前走着,一路走了十丈多遠,眼前才豁然開朗,彷彿一個地下宮殿,其中桌椅茶點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