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虎峰·鎖劍臺】
南虎峰高聳,峰頂更是白雪皚皚,冰雪寒天,狂風呼嘯,鎖劍臺建於峰上冰湖之上,此湖名爲南湖,據先人說,舞劍都得於水上飄走,其身姿若仙人,賞心悅目。
鎖劍臺長寬皆十來米,中央是四條鐵鎖鏈捆着一把黑氣騰騰的長劍便是“太初劍”,長劍如冰石晶瑩透明卻戾怨之氣沖天,彷彿不甘心被捆着,發出刺耳尖銳的鳴聲。四周有八把名劍圍着太初劍,也屬於今日觀賞之列,但各門各派幾乎都把目光放在太初劍上。
鎖劍臺上兩排案席,坐武林各門派掌門或代表,而南湖之外的席位則是名望其次的武林衆生,其等級分明可見一斑。秦風、江景抒、駱軼、雲淙和嶽謙永自然位於前排案席列坐。
“諸位豪傑遠道而來,于斌我實在倍感榮幸啊,哈哈哈哈!”一聲豪爽從天外飄來,只見于斌手持杯酒,身旁帶兩名弟子,如騰雲駕霧般飛來。
“於掌門依舊身姿如仙,輕功想必大有長進。”嶽謙永第一個站起來迎接,這是他首次替父出席此等大會,面上略有緊張。
“輕功?哈哈,我近來倒是胖了幾圈,怎會有長進?”于斌哈哈大笑,弄得嶽謙永面紅耳赤。
“誒老於,你別這麼直接,人家嶽二少爺是第一次替父出席,給點面子嘛!”鐵頭幫幫主走上前乍唬唬地拍了拍于斌稍顯瘦弱的身板。
“於掌門好久不見,還是這麼愛喝酒,”駱軼這時起身向于斌微微作揖,面帶熟稔的微笑:“家父說了,讓您注意身體,如若有空,還得多飲些茶水代替。”
“嗯~還是駱家小軼處事沉穩、有經驗,頗有家主風範。”于斌摸着鬍鬚笑眯眯,轉而又看向旁邊的雲淙:“呵,你身邊還是這個白白淨淨的小公子吶?你倆果真形影不離,如膠似漆啊,哈哈哈!”
“於掌門好。”雲淙乖巧溫順地作揖。
于斌轉頭又瞧:“嗯?這是秦家的小少爺罷?轉眼長這麼大了?”
“於掌門好。”在大場合之下,秦風也不得不收斂了點。
于斌滿意地點頭,又與秦風身旁的江景抒點頭微笑,再與武林各門派掌門或代表寒暄了一陣,賞劍大會便即開始。
“如大家所見,在鎖劍臺中央的黑劍便是太初劍,乃我幾個月前在南虎峰峰頂發現的寶物。”于斌的聲音沉下來,面上的玩笑之意也漸漸退去,“此劍乃二十多年前,藺亭之生前所造的最後一把劍,也是最爲絕妙之劍,我得到也是天之註定,機緣所使。”
藺家一詞一出,在場衆人皆靜默了一陣,面上表情各異,有驚奇疑惑,有諱莫如深,有嘲諷冷漠,可謂衆生百態,人情冷暖。
“自從藺家出事以來,這把劍便不知下落,我一找便是二十年,也不知爲何會在南虎峰尋到。”于斌一聲嘆息:“如今我將這把劍展現給世人,除了想說明其來歷外,還有一處不得其解想向各位請教。”
“可這太初雖是一把寶劍,但其怨氣實在太重,我反覆嘗試用自己的內力將其馴服,但始終無法揮舞自如,”于斌臉色微妙:“每每嘗試用其攻擊,這劍上總有一股怪力阻止,讓我無法伸展,所以今日恐怕也無法在此展現其精妙了。”
“居然有這種荒唐事?”強壯的鐵頭幫幫主哈哈大笑:“我可不信!”
“鐵幫主若不信,可以一試。”于斌點頭,“不過還請幫主小心。”言罷他看向自己弟子吩咐道,“將鎖打開。”
“是。”弟子們點頭,將捆綁着太初劍的鎖鏈扣解開。
“就等你這句了老於!”對方立即縱身而起向太初飛去,大大咧咧地說道:“如若我舞得起,那老於你就是真老了!”
說完便凌空握住太初運着輕功飛向湖面,粗壯的手臂像掄大刀一樣揮着太初就要一試劍法。
“呵——”
就在衆人屏息凝視要看鐵頭幫幫主的表演時,後者卻面露難色,手臂僵硬地抓着太初劍胡亂擺動,始終無法舞出一套成行的劍法。
“好奇怪,爲何這劍就用不起來?”秦風戳了戳江景抒的肩,“小抒,你說呢?”
“劍認主人,主人被滅門,這劍怨氣太重,也快入魔了。”江景抒淡淡地說道,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這樣啊.....那這把劍豈不是很危險?”秦風驚訝起來,“這太初劍好可怕。”
“要不你去試試,你不是會點劍法嗎?”江景抒突然笑道。
“不要。”秦風渾身一抖,連連搖頭。
“還有風風怕的事。”雲淙插話,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江景抒,“江兄一點也不怕這劍入魔?”
“那是於掌門的事。”江景抒高深莫測。
“等會如果這把劍真出了什麼事,小抒你別亂跑,我會馬上帶你離開這裡。”秦風抓住江景抒的手認真地說道。
“哪會出什麼事。”江景抒不以爲然。
而那頭于斌始終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切,待那鐵頭幫幫主與劍僵持裡一會兒時于斌突然大叫一聲:“快丟劍!”
後者不明所以,面色有些扭曲,索性一把將太初丟開,于斌飛身上前接過,然後旋身落回鎖劍臺上。
“奶奶的!這什麼劍!一點也不好使!”鐵頭幫幫主罵道。
“太初戾怨之氣太重,非常人能駕馭。”
“什麼戾怨之氣,簡直就是廢物!”
有人不滿鐵頭幫幫主的論言,便也提出試劍之求,結果都別無二致,聰明的匆忙棄劍,倒黴的還被劍氣所傷,最後于斌也只能將太初劍重新鎖在四根鐵鏈中。
“阿軼哥,要不你也去試試?”秦風戳了戳駱軼,一臉推崇。
“算了罷,那劍雖是
絕世珍品,但魔氣重,容易傷人。”駱軼搖頭道。
“風風,你是不是很想去試啊?”雲淙打量着秦風,“你剛剛還很怕,怎麼現在躍躍欲試的樣子。”
“小抒,你說.....”
“不許去。”江景抒冷冰冰地說道。
“啊?剛剛你不是還讓我去的嗎?”秦風奇怪地看着江景抒。
“方纔說笑而已,那劍太危險了,別去湊熱鬧。”江景抒淡定地說道。
“哦。”
“真是奇了怪了,這太初之劍倒真有濃重的戾怨。”三清道長摸着花白的鬍鬚開口,“這想必與鑄劍人有關?”
“道長說得莫非是藺亭之?”有人問。
衆人臉上又露出迥異的表情,對二十年前那一事,總能引起巨大紛爭。
“諸位可否還記得晚輩昨日所說的經歷?”駱軼這時突然站起身開口,“晚輩昨日有與各掌門說起前幾日在藺宅遇鬼一事,根據那女鬼所說,藺家因劍譜被人覬覦而滿門被滅,然諸位似乎並不相信。”
“世上哪有鬼魂之說?這叫人難以相信吶!”戚家拳舵主感嘆,“恐怕真是武林仇殺了。”
“那自然不是真有鬼,那女鬼不過是人爲所致,但晚輩認爲其在這時候出現必有玄機,”駱軼正色:“且於掌門也說這藺家主所鑄的太初劍充滿戾怨,晚輩思量,那女鬼所說或許有幾分道理,並非武林仇殺。”
“駱軼你別胡說八道!”嶽謙永忍不住終於被激怒得跳起來:“女鬼之事簡直就是空穴來風,你有什麼證據?!”
“這‘女鬼’自然不止阿軼一人看見。”雲淙反駁:“秦小少爺和江先生都可以作證”
“沒錯,我是親眼所見也親眼所聞她說是岳家害了藺家。”秦風這時候也站出來開始伸張正義,“那夜我們聽到有冤鬼的聲響就一起出門查看,你那會兒睡着了沒跟我們去而已。”
“你們有什麼證據?!”嶽謙永挺直了腰板:“依我看,這不過是你們四個人合夥編造出來的謊話,將藺家被滅的事栽贓到我們岳家頭上!”
“栽贓岳家,對我並無好處。”駱軼淡淡道,“於秦小少爺和江先生,更是毫無理由。”
“哼,沒有好處?”嶽謙永冷笑:“你們駱家早就看我們不順眼,不然當初駱家主怎麼會如此果斷地拒絕我大姐嫁入你們家?”
“成親姻緣是看感情的事,我對你大姐並無那方面的想法,即使成親也無益於兩家關係。”駱軼平靜地解釋。
“哦,這麼說是你看不上我大姐了?”嶽謙永更加氣憤,轉而開始攻擊秦風:“還有尊貴的秦小少爺,簡直是不把岳家放在眼裡!這些事若是沒有家主的意思,你們做的出來?!”
“嶽二少爺,你好像跑偏了。”雲淙淺笑地提醒:“這種聯姻之事本來就是你情我願,錦上添花,不至於影響我們幾家的關係,阿軼只是將那‘女鬼’所說原原本本的道出,讓大家評評理,你也不必如此激動吧?”
“你!你……哼,在我看來你們所說無憑無據,那女鬼只不過想嫁禍岳家!”嶽謙永畢竟也只是個少爺,也只能氣得臉紅脖子粗,卻找不出更好的說辭,只能瞪着駱軼以發泄。
然在場倒有站在岳家這邊的武林中人,此時開始站起來發表議論,頓時鬨鬧一團,鎖劍臺上如一沸騰的鍋。
“諸位安靜——於某在此拜託諸位!”最後還是于斌阻止了這場無休止的論證。
衆人一聽於掌門發話便安靜下來,此地畢竟是于斌所控,這賞劍大會還是得聽正主的安排。
“今日於某也沒想到這太初劍竟然能扯出二十年前藺家滅門一事的議論,”只見于斌臉上難得的嚴肅,“駱家長子處事沉穩,並非胡言之人,況且有人證也道看見了那藺宅女鬼,那麼依我看當年此事不像是單純仇殺,必有隱情。”
“還望於掌門明鑑。”駱軼道。
“雖二十多年已去,但藺家若真是被奸人所害,那可真是武林慘案!”于斌臉上出現了隱隱的怒色,過了一會兒又平靜下來,沉聲道:“依我看,不如將此案重查,將當年真兇正法,爲藺大俠討回公道,也好給這太初劍一個交代。”
“好,我同意!”嶽謙永皺起眉頭大喝一聲,“就查個水落石出,看誰還敢嫁禍我嶽門!”
“二十年前的舊事,如何查?”三清道觀的道長爲難地說道,“當年也不是沒查過,可也根本沒有頭緒,後來也就只當是武林仇殺,就此成爲懸案。”
“總會有蛛絲馬跡,若諸位武林同道看得起於某,就由於某着手查清這一事,如何?”于斌正氣凌然地說道。
“於掌門乃世外高人,但一人獨查總會不便之處。”
“說的是。”于斌點點頭,他看向普化寺的主持悟嗔,“不如請主持也一道,查清這二十年前的舊事如何?”
“阿彌陀佛,匡扶武林正義,老衲義不容辭。”悟嗔頷首同意。
于斌撫了撫鬍鬚:“好,既然要徹查,若將來請諸位助一臂之力,還請諸位莫要見怪。”此言一出大家心裡明白,自然指的是若查到門派中人,不許庇護。
“好!”在場絕大半數人叫好,有極個別或是敷衍或是有幾分忌憚,這衆生百態也都落入于斌眼中,心中自有掂量。
這場賞劍風波也算是有了個結果,武林衆人各歸各位,于斌也正打算介紹下一把名劍,忽而正中央的太初劍再次甦醒墜入魔道,劍氣充盈蔽日,漆黑的氣流旋轉而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四根鐵鏈被拔地而起!
衝破束縛的太初劍如同魔障深陷,劍身發出沖天震耳的嘶鳴,嗜血的氣息令人膽寒,胡亂地衝飛攻擊在場的人。
“怎麼
回事!”
“太初劍入魔了!!!”
“魔劍!!!”
一衆人慌忙抵禦反擊,頓時成千上百道真氣橫衝直撞,鎖劍臺成了太初劍的屠宰場,而站在鎖劍臺外的晚輩都驚愕地看着臺上的混亂局勢。
“小抒跟緊我!”秦風是第一時間站起來護着江景抒,嚴肅警惕地看着鎖劍臺上的局勢,如臨大敵。
江景抒臨危不亂,他凝着眉心,提高聲調:“諸位聽在下一言!太初劍是遇強則強,借力打力,還請諸位切莫反擊,防禦即可!”
此言一出,有部分人相信便轉攻爲守,太初劍果然不再攻擊那些防守者,反而追着那些強勁的攻擊方進攻,這樣明顯的效果讓各門派掌門也都紛紛按照江景抒所言,只守不攻。
借力打力的太初劍一時間找不到攻擊的落腳點,懸空停在鎖劍臺中央似乎在靜待一個時機,靜待一個發力點。
全場安靜得連空氣也凝固,這時江景抒平靜地走下案席,優雅而堅定地一步一步走向太初劍,他的眼神憐憫而同情,彷彿在看着一個被遺棄的孩子。
“小抒!”秦風驚恐地看着江景抒走向太初劍,正想過去將人帶回來。
“你別過來!”江景抒冷聲呵斥。
“江先生,小心。”于斌皺起眉頭。
“於掌門放心。”江景抒點點頭說道。
“好。”于斌信任地看着江景抒。
江景抒就停在太初劍面前,他憐愛地撫着那冰冷的劍柄,氣息中有太多別人看不懂的悲憐,或許只有太初劍心才能感受到的哀愁。
大家屏住呼吸,都以爲太初劍會將江景抒吞噬,可奇蹟的是太初劍並沒有攻擊江景抒,反而在江景抒的輕撫下漸漸變得乖巧安靜。
“太初還記得子呈,對嗎?”江景抒溫柔地低聲自語,除藺亭之和龍孤月外,與太初劍最熟稔的莫過於當年的藺子呈。
劍心如人心,太初爲絕世寶劍自然劍心純澈,只是經歷慘案的戾怨之氣化爲魔道,劍心入魔。
“趁現在!收了他!”嶽謙永突然衝動地運起內力,朝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太初劍揮鞭衝擊而來。
“混賬!”于斌怒目相向,第一時間以純清之氣化解了嶽謙永的殺氣。
可嶽謙永這一絲絲的殺氣卻讓本已安靜的太初重新墜入魔道,劍身戾氣驟然燃起,如同一團漆黑的火焰,如龍遊般嘶鳴而去。
魔化的劍氣奪人,江景抒離太初劍最近,自然首當其衝。
“小抒!!”
就在那魔化的黑氣吞噬江景抒的一刻,秦風驚恐地衝到江景抒身邊將其帶離幾步,劍氣直接打向一旁的石塊,瞬間將石塊化爲粉末。
“小抒!!有沒有事!”秦風緊張地抱住江景抒,說話也顫抖起來。
“沒事,放心。”江景抒大口喘着氣,雖然臉色慘白一片,所幸並無傷到。
然而太初並沒有因此停頓,雲淙親眼看着那魔氣環繞的太初劍以飛掠之勢朝江景抒刺去,冷汗直冒,下意識大吼一聲:“風風!!!前面!!!”
“秦風!!快帶江先生躲開!!”于斌也驚恐地大吼起來,瞬間發掌衝擊那劍身可卻被魔氣吞噬。
千鈞一髮之際,太初劍的鋒芒停在江景抒面前一寸的距離,鋒利冰寒的劍身被秦風徒手生生握在掌心,千萬黑流自秦風掌心涌入軀體。
“滴答”
豆大的汗珠自秦風額間落下,鮮紅的血液混上汗水順着太初劍身滴落在純白的積雪上,如同開出一片雪梅。
江景抒那慘白的臉上佈滿了驚恐與絕望,他用力握着秦風的手腕,歇斯底里地大喊起來:“秦子緒!你給我放手!”
秦風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太初劍的劍身,他語氣虛弱卻不容反抗:“小抒別怕.....我控制住它了,你快走。”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江景抒看着秦風厲聲說道,眼裡的執着與深情再也沒有閃躲與掩飾。
秦風緊抿嘴脣,突然一狠心將懷裡的江景抒用力推了出去,兩手用盡全力握着太初的劍鋒,他眼神堅定地看着離自己只有一寸的太初劍,任憑掌心的血流淌在劍上。
人心與劍心的交融,互相間只覺一種莫名其妙的熟稔。
“子緒!!”江景抒被推到三步之外,他恐懼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瘋狂地衝上去卻被雲淙攔了下來。
“別過去!”雲淙死死地攔住江景抒。
“不!雲淙你讓我過去!”江景抒瘋了一樣用力推開雲淙,全然沒有平日裡的淡定儒雅。
“風風好像能控制太初!!你先別急!!”雲淙皺着眉頭大吼起來。
江景抒被一吼,愣愣地看着那邊的情況,太初劍竟然開始吸取劍身上的血液,不一會兒太初劍上的黑戾魔氣漸漸消失,顯出如冰雪般純白的劍身,魔性竟然被淨化。
“叮鈴”一聲,太初劍像是沉睡過去,重重地摔在雪地上,緊接着“咚”的一聲,秦風也整個人昏厥過去,倒在太初旁。
“子緒!”江景抒驚恐地大吼一聲,渾身發涼,發狂地推開雲淙衝到秦風身邊要將其扶起來。
于斌立刻上前爲秦風調理內息,所幸並無大礙,雲淙和駱軼也靠過來幫着將昏迷不醒的秦風扶回去,太初劍的風波平定下來,衆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諸位,事已至此,今日的賞劍還是到此爲止罷。”于斌抱拳歉意地說道。
“阿彌陀佛,老衲先行一步去看看秦少俠的傷勢。”悟嗔頷首離開。
不多時,鎖劍臺上的人也都陸續離開,于斌撿起地上安靜的太初劍,表情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長嘆一聲將劍放到劍鞘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