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然練功的時候,青冥傳信,說燕王召見她。
這麼急,難道有什麼重要事麼?
今天可不是十五,他沒必要見她吧。
冰然不願意再去燕王府,生怕自己再聽到不該聽到的,不過又不能違拗慕雲滄海,便收拾了,坐上馬車去了燕王府。
王府小徑上,突見幾個嬤嬤壓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記得,應該是趙晚詞的貼身丫鬟彩月。
“救命……嗚……”彩月滿臉淚痕,聲音還未發出,就被一個嬤嬤拿破布堵住了口。幾個嬤嬤扭送着彩月不知道向哪裡走去。
誰想那彩月一看到冰然,瘋狂地掙扎,幾個嬤嬤一時沒抓牢,彩月便掙開她們的手臂,直直向冰然跑來,腳下一踉蹌,跌倒在冰然腳邊,依舊向着冰然爬來。“十七小姐救我。我冤枉!他們害了趙姑娘,還要害我,快救趙姑娘……”
趙晚詞出事了?
誰敢在燕王府動趙晚詞?
冰然見驚變陡生,本想拉起彩月,幾個嬤嬤迅速追上彩月,揪着彩月的頭髮重新堵住了她的嘴巴。
彩月嘴巴被堵住,只嗚嗚地叫,不甘地扭動着身軀,怎奈胳膊扭不過大腿,很快被反綁起來壓在地上,只睜着驚恐而充滿絕望的大眼睛,直直地望向冰然,彷彿一隻鳥兒臨死前的求救哀鳴。
冰然被彩月驚了一跳,看着她那悽楚絕望的眼神心裡不忍,喝道:“你們放開她。”
幾個嬤嬤是王府裡的司刑嬤嬤,向來只聽燕王的話,互相看了幾眼,一個嬤嬤便大着膽子道:“夫人不可,這是宮裡皇上欽點的重犯,須得送到祠堂縊死。”
冰然怔住了。原來不僅僅是王府的事情,還牽扯到了宮裡?
難道皇帝知道趙晚詞甦醒了,就下了殺令?
這一猶豫間,彩月就被幾個嬤嬤壓着走遠。
冰然腦中不斷迴旋着彩月悽楚委屈絕望的眼神,那眼神真的不像作假。她還哭着讓她去救趙晚詞。恐怕是見到有人,便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罷了。
這麼想着,竟然沒發覺自己走出了亭子,在雨中淋了好半天。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溼了。
荷塘賞心閣里正進行着飲宴,禮樂齊鳴,好不熱鬧。冰然這纔想起,今天赤唐使者來到京城,拜會各個皇親國戚,自然有人拜會到了燕王府上。
趙晚詞和她的丫鬟被幾個嬤嬤肅整,燕王竟然你還有心情飲宴?
冰然心底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道親自下令扼殺趙晚詞和她的婢女的,正是燕王本人?
他不是愛趙晚詞的麼?爲何苦苦等候七年,卻依舊不能保全她?
老皇帝讓他殺,他就真的殺掉趙晚詞麼?
慕雲滄海,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冰然怔怔地站在雨裡,仰頭看向陰霾的天空,只覺得這天快要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彩月死了。
而趙晚詞很快就在這個肅殺的秋日死去,微寒乍暖的秋風沒有拂動她烏黑的髮絲。
她是拿了三尺白綾,懸樑自盡。
說是爲同時故去的一個老太妃殉葬。
誰都知道,趙晚
詞和那老太妃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不過是掩飾王府秘密的一個手段。有的人生命如螻蟻,生死有時候並不由己。需要生的時候便生,需要死的時候便死!
幾千盆雛菊擺放在趙晚詞的棺木周圍,肅殺的黃色鋪天蓋地漫延開,菊花在秋風中瑟瑟發抖。襯得趙晚詞的薄棺越發得可憐。
參加葬禮的人圍繞在焚香的銅爐前默哀。
沒過一會兒,所有人紛紛離去,只剩下一身縞素的慕雲滄海在那裡站着,由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太監扶着!那是馮瑛。
趙晚詞跟慕雲滄海十年的戀情,死了卻換來的不過是排場的葬禮和慕雲滄海幾滴象徵性的眼淚。
秦冰然看着萬千瑟瑟搖動的菊花,忽然哭了。
哭得差點昏厥過去,幸而昆生一直扶着她。
她如果死了,會不會也是這樣漫天的黃。她又有些絕望地想,或許她會死無葬身之地吧。這個古代太黑暗了,到處都是黑暗。她實在受不了了,對這個世界無望了。
昆生急死了,只小聲說:“姐姐,你別哭了,趙晚詞死了,你又不認得她,你哭個什麼勁兒?該哭的應該是公子啊。”
秦冰然頓時警醒。對啊,她又哭個什麼勁兒,她應該慶幸,通過趙晚詞,她認清了慕雲滄海的爲人。
爲了自己的野心和權位,他忍心賜死趙晚詞。至少應該去求皇帝啊,至少去爭取一下啊,那可是你相戀多年等待多年的戀人。
竟然讓她剛甦醒,就面臨被勒死的厄運。
慕雲滄海,你連你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她看向慕雲滄海,卻發現他有意無意地睇了她一眼,眼神沉冷,宛若東北雪域冰封的深淵。
秦冰然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衣裳,忽然之間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保護不了自己。
趙晚詞的棺木被健壯的家僕擡走了。
忽然,在趙晚詞的薄棺經過的時候,變故陡生。
趙晚詞的棺材被頂開,一雙纖柔蒼白的手扒住了棺木邊緣,鮮紅的染了鳳仙花汁和蔻丹的指甲在棺木上劃出一道道痕跡,手裡緊緊抓住的紅色紗巾露出來,隨風擺盪,格外刺眼!彷彿不甘屈死的靈魂。
她只是被勒暈了,放在棺材裡。
秦冰然大叫:“晚詞沒有死,快救她!”
她朝棺木奔過去,但是幾個健壯僕婦面無表情地攔住了她。
幾個侍衛太監驚慌地跑過去,往棺木裡灌沙土,然後將棺材蓋壓住,用大鐵釘重重地釘在棺木上。
秦冰然聽見棺材板從裡面發出悶悶錘擊的響聲,而紅色的紗巾依然在秋風中無力地擺盪,像不甘索命的亡魂在幽咽。
生命就這樣被壓制住,壓死了,死透了。
不知過了多久,響聲沒有了。
慕雲滄海仍舊站在那裡,像個神祗一般判人生死。
面色冷清。彷彿這一切從沒有發生,或者他沒有看見。
其他人本來有驚嚇過度尖叫的,臉色發白的,可是因爲慕雲滄海的無動於衷,都顫抖地站着不敢動,也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秦冰然彷彿掉進了冰窖裡,到處是寒冷而她孑然獨立,她張
大了嘴,不可置信地望着這一切,從未有過的殘酷讓她一時頭暈眼花,菊花在眼前搖曳得模糊而邈遠——
一瞬間,冰然想起了白森林邊緣,慕雲滄海殺她時的冰冷,如今,他依舊是冷冷淡淡,漠然別人的生死。
無情的男人,不陪擁有愛情。
這天,王府裡所有的人都會看到秦冰然渾身發抖,不顧一切地掙脫衆人的攔截,撲向趙晚詞的棺木,像只驚了神的鹿,亂闖亂撞,瘋了一樣大吵大鬧,嘴裡喊着“救婉詞,她還沒有死!你們這是草菅人命!”毫無儀態體面可言。
昆生哭着拉住她的衣袖,說:“姐姐,你別奔忙了,你看趙昱都那麼冷靜呢。他親妹妹被燕王弄死了,他卻不管不問,你跟晚詞姑娘並不認識,你又爲她奔忙個什麼勁兒?”
冰然頓時發現,趙昱此刻帶着神奴營衆人,在冷冷地看着秦冰然丟人現眼,還發出一聲聲嗤笑。
多麼無情的趙昱,她以爲他會爲了給妹妹報仇,而殺了慕雲滄海呢。
可是趙昱沒有……
原來,這個世上,男人都是寡情的麼?
難道這個世上,只有她一個人,是多情的?
慕雲滄海也冷冷地看着秦冰然,面色鐵青,終於再看不得她在那裡張牙舞爪地胡鬧,走過去。
冰然見他走過來,冷冷地問道:“爲什麼?你爲什麼眼睜睜看着晚詞死?爲什麼不盡力營救?”
沒想到,她不問則以,問了反而惹來慕雲滄海一個驚魂的冷笑。
他高高在上地站在她面前,揮手打了她一巴掌:“爲了娶你!”
秦冰然大驚,身子一瞬間彷彿紙片似地飛到一邊,跌落在地。她掙扎着想站起來,可是卻更重地摔倒地上,臉色紙一樣的白。
胸口好痛。
大概十五要到了,她的心絞痛又犯了。
可是她實在不明白,他爲什麼要打她,而且用這種憤怒的眼神看她。
爲了娶她?這是什麼狗屁理由?
她心底委屈,更是溢滿了不解,緊緊抿着脣,臉色也越發慘白。
慕雲滄海冷冷吩咐道:“給我把她綁起來!以後再也不用回神奴營了,關入麒麟軒!”話還沒說完,便驚愕地看到秦冰然伏在地上,昏死了過去,身下紅色液體浸溼了衣裙。
慕雲滄海頓時紅了眼,指着秦冰然滿是血的身體,顫抖着問周圍的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叫神醫薛扁鵲!快!”燕王的書童青冥反應迅速,慌張地喊道。
慕雲滄海愣在那裡,彷彿還不相信眼前發生了什麼。
趙昱冷哼一聲,在慕雲滄海耳邊說道:“她缺失心口之血,現在正是十五,公子不給她喂血,她纔會這樣……”
慕雲滄海臉上的冰冷淡漠了下去。
可是仍然不去扶她。
昆生哭着去扶冰然。
慕雲滄海一聲大喝:“給我滾!誰都別碰她!”
昆生哭得更是厲害。慕雲滄海已經走過去,蹲下身來將冰然抱在懷裡。俯看着她的雙目血紅,咬牙切齒道:“爲什麼?我在父皇二選一的遊戲裡輸的徹底,你卻還能獲得我的血,延續你這該死的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