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道忽道:“你喜歡喝茶?”
“不喜歡。”趙玲兒冷冷道。
“但你總是會沏壺濃茶的。”何一道。
“你怎麼知道?”趙玲兒眼中已閃着光,看不出是冰冷還是溫暖。
“屋子裡有茶香。只有經常在屋裡放壺濃茶,屋裡纔會有茶香。”何一道。
“你的鼻子也這麼好用?”趙玲兒實在想不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什麼樣的人又有他這麼靈敏的感官呢?
何一併沒回答。
趙玲兒又道:“你猜猜我經常在屋裡沏壺什麼樣的濃茶?”
“廬山雲霧。”
趙玲兒笑了,銀鈴般笑道:“那你可知我爲什麼總沏壺廬山雲霧?”
“香若幽蘭,若隱若現。”
“你在說我像這茶香嗎?”趙玲兒問。
“我只說茶。”何一面無表情。
趙玲兒突然又變得很冷,就像那個修羅的女童柳心月!“桌上是什麼茶?”
何一道:“極品西湖龍井。”
趙玲兒道:“你爲什麼不嚐嚐?”
“我怕!”
“怕什麼?”趙玲兒問。
何一道:“我怕變得清醒。”
趙玲兒道:“清醒有什麼不好?”
何一道:“我一直都清醒,喝了這茶我怕變得更清醒。”
“更清醒有什麼不好嗎?總比醉了好。”趙玲兒道。
“更清醒只會讓我想起更多的事,況且喝茶不會醉,只有喝酒會醉,所以我想喝酒。”
趙玲兒不笑了,“你從未喝過酒,爲什麼要喝酒?”
“你怎麼知道我從未喝過酒?”何一擡起頭,直直看着她。
“你剛剛說的,難道你忘記了?”趙玲兒嬌笑。
“何時說過?”
“你說你一直都很清醒。只有長期喝茶的人才會一直清醒。喝酒的人是不會清醒的。”
何一苦笑,“我從未醉過,今天想大醉。”
“你一定要喝?”
“我一定要喝。”
三壇酒擺在桌上,是陳年的女兒紅。
何一抱着酒罈往嘴裡倒,就像在喝水,也像在買醉。
他不知是痛苦還是心酸,可能兩樣都有。他發現酒這種東西簡直比女人還要妙,女人安慰不了男人的心傷但是酒能,雖然是短暫的,可就是這短暫的片刻卻能讓人體會到無法言語的輕鬆和快樂。
爲什麼有那麼多人願意寄情於酒,因爲經常醉酒的人一定有許多痛苦的傷心往事。
“你只管喝,我保證你今晚能睡個好覺。”趙玲兒眼睛裡有了淚水。這一定是個痛苦的人,因爲她知道那種無法說出只能用酒撫平的傷痛,有些時候她也像他一樣一個人喝的伶仃大醉只爲得到那一絲醉酒的撫慰。
卯時。
何一沉沉睡去,本是春宵一夜,他卻鼾聲如雷。他很久沒有睡的這麼香了,甚至睡夢中都笑出了聲。
他不該笑的…因爲他是個痛苦又孤寂的人。
清晨。
“你醒了。”趙玲兒溫柔道。
“我睡的很好。”何一道。
“我知道。我去給你準備早飯。”趙玲兒已經走出了屋子。
“不用。”何一道。
趙玲兒又退了回來,道:“你不喜歡吃嗎?”
“我沒有這習慣。”何一拿起刀從牀上坐了起來。
“可…可你總該吃些東西的。”趙玲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既憐愛又動人,不知她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何一問了句奇怪的話。“你認得上官雪?”
趙玲兒愣住,“我不認得。”
“你爲什麼要刻意隱藏身上的香味。”何一站起來逼視着她,似乎有殺氣。
“我…我身上根本沒有什麼香味,我哪裡有刻意掩飾。”趙玲兒委屈的哭了。
何一聞不到了那種香,百花混雜的香。就像突然之間消失了,又好像他只是做了個夢。
他失落的坐回了牀榻上,一下蒼老了很多。
“你等我。”趙玲兒不哭了,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匆匆走出屋子。
大約一頓飯功夫。趙玲兒挎着兩個包裹,偷偷回到屋裡。
何一奇怪的問:“你這是做什麼?”
趙玲兒已經換上一身男裝,頭髮隱藏在一頂灰色氈帽下,看起來像個進京趕考的秀才。
“我要和你一起走。”趙玲兒俏聲聲道,她似乎忘記了何一剛剛對她的態度。
男人對女人的無奈,便是女人隨時會變的態度,有時讓人很開心,有時卻痛苦終生。
“爲什麼?”何一不解卻也不奇。女人本就是這樣的。
“我受夠了這地方。”
“你本該屬於這裡的。”何一說完這句話便後悔了,這句話就像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趙玲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死死咬着嘴脣聲音冰冷自嘲道:“是啊,我本該屬於這裡的。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快活園、是妓院、是淫窩、是妓女本該呆的地方!妓女是什麼?是**!這裡的人都愛看**,**也只是給這些人看的。”
她聲音顫抖着,“你以爲我願意來這裡嗎?你以爲我願意做**?你以爲我願意每天強做歡顏只爲討好那些滿腹橫油的嫖客?你錯了!我討厭這種地方,討厭這種生活,從開始就討厭。沒有人天生就願意做**。”她終於忍不住撲倒在地上痛哭,顯得無助、可憐就好像何一第一次殺了人一樣。
是啊!人總是會做些身不由己的事,可那真是她想要做的嗎?她一定不會快樂,可還是要裝作比任何人都快樂。
何一承認自己也是這種人。他不喜歡殺人,可他還是要殺人,因爲由不得他自己。他竟然覺得自己和趙玲兒是同樣的人,所以他扶起趙玲兒。
“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