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住所裡突然傳出一個人的說話聲,但卻看不見人,“三伯你看他怎麼樣?”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我不該騙他的?”

那人道:“他是我們看中的人選,就一定要走上這條不歸路。”

“他從小就是個聰明又聽話的孩子,不論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可命運偏偏如此作賤人,讓這個孩子從小無依無靠,乞討爲生。有一年我讓他和我學醫,他卻說以後想要有很多很多錢,每天都能吃到燒肉喝到好酒,做一個開心的有錢人。可是後來他終究是拿起了一柄刀,只能殺人又放不下的刀。”

那人也沉默半晌,道:“如果不是爲了神刀堂我也不會這麼做的。”

翠柳山莊早已成了廢墟,翠柳也變成了殘柳。

何一最後一次來翠柳山莊,是八月十五,那天正好是中秋節,萬家團圓,中秋賞月。

清楚的記得,那天他沒有拿刀,因爲他還不習慣拿刀。

月圓之夜,上官雪會告訴他下一個要殺的人是誰。

他雖然殺人,但心卻不會冷,只要有她在,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溫暖的。

可是那天夜晚居然有云,厚厚的雲。

雲已遮月。中秋夜卻雲遮月,賞的是月還是雲?

何一就站在遠處,忽然他聽不到了歡笑聲,也看不到了光亮。

悽慘的叫聲在黑夜中傳進他耳朵。然後他就看見了通明的火光照亮天際,那是大火,只有大火才能如此的亮。

他狂奔過去。可是一切都晚了,遍地的屍體,遍地的血跡。血已成河,一直流進他心裡。

一個活口沒有。

一塊粉色紗巾從天空落下,無聲無息。這紗巾如此熟悉,味道依舊殘留,百花混雜的香。上面用血些着“找到金蠶甲。”

他接到的最後一個命令,也是最後一個任務。他再也看不見她了。她倒在血泊中,血泊被火蔓延。成了一具看不清面目的焦屍,唯一能認得她的地方就是那還未燒着的衣角,粉色的衣角。

她從來都是喜歡粉色的衣裳,她從微風中用來,帶着陣陣芳香。一顰一笑如此熟悉,如此溫暖,可她很少笑,很少讓他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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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原來那不是上官雪,是上官玲兒。

上官玲兒眼睛紅紅的。

“你來了。”

何一道:“你還沒走?”

上官玲兒道:“我在等你,我要和你一起走。”

何一苦笑道:“和我走?去哪?”

上官玲兒道:“報仇,你一定知道兇手是誰了。”

何一道:“我當然知道了。”

上官玲兒已經吼道:“知道了爲什麼不去,你爲什麼還要來這個地方。”

“我想我是最後一次來這個地方。我要記住她最後待的地方。”

上官玲兒哭着:“你知不知道她一直不把你當人看,你只不過是她手裡的一條狗,她在利用你,利用你殺人。她手裡不知道有多少像你這樣的人。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對她。”

“如果沒有她也就沒有我今天。”

上官玲兒抽泣着:“什麼叫你的今天?你活的像個人嗎?你只是個殺人的惡魔,劊子手。你以爲能得到她的真心?你錯了,從開始就大錯特錯,誰也得不到她的真心,因爲她也是個惡魔。”

心碎的感覺比一萬柄刀插在身上的感覺還要痛。心若碎了就再不能癒合。

一直以來他就知道的,他也明白的,可又怎樣呢?就像一個孩子對他的母親永遠是敬畏不可能存在懷疑。

這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何一道:“惡魔又怎樣,劊子手又怎樣!沒有她可能我連個劊子手都不如。她死了我就應該去報仇,如果你不願意去就走吧。”

上官玲兒哭着說:“你憑什麼要我走?該走的是你,我自己家的事不用外人來管。”

何一緊緊攥着拳頭,手背上青筋凸起,骨節間泛着悽慘的白色,就像他慘白的臉色一樣。

他已不願再說任何話,所以提着刀慢慢的走了。

上官玲兒一邊哭一邊跟着他,就好像怕他丟了,也好像是怕自己丟了。

竹林間。

冷風吹過,也有些冷,臨近年底,當然會冷。

溫柔的聲音從冷風中傳來,風也變得暖和不少:“你來了。”

蕭離別顫抖着身子,他身上似有千萬斤重擔,壓的他竟轉不過身。

“你…你還好嗎?”

溫柔的聲音中夾雜着痛苦:“你問我過的好嗎?一別二十年你做了逍遙的浪子。我呢?我還不是守着這山,這水,還有這人。”

蕭離別已經轉過身,眼前的人穿着鮮紅的裘皮風衣,容貌依然美麗,只是比起二十年前更成熟了些,也更淒涼了些,她眼裡含着一汪淚水,不知對蕭離別是愛,還是恨。

她就是宋青瑤。

蕭離別道:“你…你和譚少雲成婚了?”

宋青瑤道:“你以爲呢?你明知他是故意害你的,爲什麼那天你不來。”

蕭離別道:“師傅早已對我失望,我去了只會讓他更加傷心。”

宋青瑤道:“那我呢?你就不怕我傷心?”

蕭離別道:“至少我知道譚少雲是愛你的,比我更愛你。”

宋青瑤已經哭了,話裡帶着疲憊和苦痛。“他囚禁了我爹,暗中已投靠騰龍山莊。這些年青蒼門早沒了生機,要不是我苦苦哀求他爲青蒼門留下個名聲,只怕現在青蒼門也沒了。”

蕭離別如遭驚雷,他不知道這麼多年竟發生這麼多事。他確實從那以後再沒過問過青蒼門的事。

蕭離別道:“師傅被他囚禁了?你爲什麼不去找我?”

“找你?整個青蒼門都是他的眼線,我睡覺的時候都有人看守,你說我怎麼出去找你。”

蕭離別道:“莫非現在他已經知道了?”

宋青瑤道:“這些天他不在門內,好像去了騰龍山莊。”

蕭離別道:“你父親被關壓在什麼地方?”

宋青瑤道:“沒用的。他將我父親帶到了騰龍山莊。這裡現在只是個空山。”

蕭離別道:“這裡有多少他的眼線?”

宋青瑤道:“大概一百多人。”

蕭離別嘆息道:“我本是來告訴你們不要捲進這些事的,沒想到大力王早就下手了。”

宋青瑤道:“現在怎麼辦?”

蕭離別道:“你先回去,不要打草驚蛇,我去找一個人。”

宋青瑤欲言又止:“你…你一定要小心。”說完將一塊玉佩交到他手上。蕭離別當然認得這玉佩,因爲這是當年他給宋青瑤的。

看着宋青瑤憔悴的面容,彷彿當年的事還都歷歷在目,如今時過境遷本以爲她會過的幸福,不曾想她一天也沒幸福過。蕭離別怎能放手不管,爲了她的幸福爲了彌補當初的遺憾,蕭離別步伐沉重的下了山,他也終於體會到一個人心痛的感覺是如此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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