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趕集的日子到來了。
崑崙山下的小村塞內人潮涌動。討價還價吆喝之聲不絕於耳,一派熱鬧歡樂地景象。
這時人羣中引起了一陣騷動。只見引起騷動的地方有兩個白衣女子在前行,一個面冷如霜,清冷無比;一個嬌小恬靜,肌膚勝雪,容顏蓋世,天下不二。這兩人便是火蓮教的夏寒霜和雪女宮的冷雪瑤了。
由於生活在崑崙山腳下的胡人都知道火蓮教總壇就在附近,所以這兩個手握法劍的少女身份並不難猜。只是來這裡經商的漢人就不是那麼清楚了。
這時幾個膀大腰圓的漢族打手擁着一個公子模樣的人擋在了夏冷二人身前,那公子***的一雙眼睛盯住雪瑤道:“想不到,突厥人裡也有如此的美女,今日大爺們真是豔福不淺吶!”
雪瑤根本不知他的不懷好意,只聽他說自己是突厥人,心中不快,大聲反駁道:“我不是突厥人!”
那公子淫笑上臉的道:“你不是突厥人!”
若是這些人是魔教妖人,夏寒霜早就一劍劈了下去,但是聖母有令,火蓮教人不得任意傷害平民百姓,於是她硬生生將一腔怒氣吞入肚中,拉起雪瑤道:“別理他,咱們走。”
二人轉過身,卻又被經驗豐富的漢人打手們阻住了去路。幾人全是一臉的奸笑。
由於胡漢雙方一向對對方都沒有好感,又加上漢人時常用算術欺騙前來賣買的胡人。所以衆胡人雖知他們這行人一定要吃大苦頭,卻無一人上前勸解。又加上火蓮教時常在胡人中樂善好施,救死扶傷,所以衆胡人對火蓮教衆人敬若天神。此時見漢人商人出言調戲,怒從心起,所有胡人開始了大聲喝罵。
漢人公子見自己激起了民憤,方知這兩個女子身份不俗。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強龍不壓地頭蛇啊,漢人公子使了個眼色,衆打手一起擁着他揚長而去。
夏寒霜見了向四周的抱拳並用突厥語對衆胡人大聲道謝,衆胡人用同樣嘹亮的聲音回謝。雪瑤見了衆胡人對火蓮教的無上崇拜,心中佩服不已。
二人採購了要買的東西后,便有說有笑的往來路走去。
此時玉兔東昇,倦鳥歸巢。山路上月光爛漫,不時的有小蟲低鳴、蝙蝠穿行。
雪瑤和夏寒霜見了這美妙的景色,不禁沉醉其中,又加上這裡是離火蓮教總壇不遠,二人都放鬆了警惕,渾不知身後跟了一個人,一個突厥女人。
只見她濃眉朱脣,身材凹凸有致,舉手投足之間別有一番成熟風韻。她便是魔教魔姬堂的一名舉足輕重的人物阿拉和。
冷夏二人正在說笑之際,突然夏寒霜止住腳步,厲聲喝道:“出來!”
阿拉和向來鎮定自若,但聽見夏寒霜的喊聲,一想到要見到她身旁的那名少女時,心中竟是又興奮又緊張。但不待她從陰影走出,前方卻傳來一陣奸笑。阿拉和微微一怔,隨即又縮回陰影之中。
只見集市上的那漢人公子和幾名打手又出現在夏冷二人面前。
那貴公子上前一步道:“兩位姑娘,真是巧啊,我們又在這兒見面了。”
夏寒霜俏臉一沉,道:“不知好歹的東西,給我滾開!”
那貴公子調笑道:“你生氣的樣子更加好看了,本公子真是喜歡。”說罷伸出一隻手向夏寒霜白淨的臉上摸去。
一旁的雪瑤再傻也知道男女有別,忙伸出纖纖素手一把當開那公子的手道:“男女有別!你幹嘛摸我夏姐姐的臉!”
那貴公子嗅着自己手臂上觸過的地方,一臉神醉的道:“哎呀,真香……小美人,你是不是喝醋了呀?”
“喝醋?”雪瑤一臉迷茫。
貴公子笑道:“別生氣,其實本公子更喜歡你!”說罷不由分說,上前就去拉雪瑤白皙的玉手。
陰影中的阿拉和不知爲何,心中怒火沖天。
只聽夏寒霜大怒道:“混蛋,走開!”接着只聽“撲通”一聲,似是有人摔倒在地。
貴公子從地上爬起來,衆打手忙幫他拍去身上的灰塵。他勃然大怒道:“呵——好啊!竟敢推本公子,你知道本公子是誰嗎!”
夏寒霜聲寒如冰的道:“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只知道你若再不走,就要吃苦頭了!”
貴公子一指夏寒霜道:“我看吃苦頭的是你!”說罷一揮手,身後幾名打手便如狼似虎般撲向了兩名白衣少女。
一前一後兩道炫目光芒亮起!
第一道銀光晶瑩剔透,連黑暗見了也爲之躲避。
第二道血光鋪天蓋地,直照的四周景物慘紅一片,那攝人的氣勢嚇得林內動物不論大小,一概逃的乾乾淨淨。
緊接着幾聲慘呼,在山谷間尖利破空而出,在看地上,衆打手無一倖免,全部成了死屍。
有三具更是全身佈滿血絲,雙眼圓睜,死狀就是在白天看了也令人心膽俱裂。更不用說在黑夜之中了,只見那貴公子指着兩名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喃喃道:“鬼……鬼、鬼啊!”最後一聲喊出時,人已連滾帶爬的向山下跑去。
陰影中的阿拉和見了那道震天撼地的血光之後,臉上露出欣慰興奮的笑容。
前方又傳來了夏寒霜溫和的聲音:“雪瑤妹妹,你不用害怕,咱們殺的是壞人,聖母不會責罰咱們的。”緊接着便是一句清麗的女聲:“我知道了,其實我一點也不怕。”
二人繼續往山上走去。
陰影中的阿拉和卻犯了躊躇,不應該是‘鈺妍’嗎?怎麼變成‘雪瑤’了?難道她不是?這不可能,因爲世上只有一人能如此駕馭金瑤劍,一定是她!一定是!”
月色清爛,灑在崑崙山後那孤單寂寞的小院內,將院外的籬笆、草屋、石桌全部鋪上了一層薄薄銀霜。
院中屋內的燈光還亮着,燈下坐着一個白衣少女,那絕世的容顏即使在昏暗如豆的燈光下也無法令人忽視。
但此時她獨一無二美麗的眉宇間卻透着一種傷心和愁思。
她白玉般的手指在血紅的金瑤劍上慢慢劃過。那是風中白鷹流下的唯一的東西。
師傅,你在哪兒啊?瑤兒好想你,如果你還活着,就來看瑤兒一次吧……
這時窗外響起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雪瑤微微一怔:難道真的是師傅來了?她大叫着:“師傅!師傅!”然後衝出了門扉。
但是她呆住了,月光下站着一個全身黑衣的突厥少婦,因爲激動而微微顫動的身影中透着萬般慈愛和渴望。
只聽她用顫抖的聲音道:“你……叫什麼名字?”
雪瑤心中沒來由的生起一種親切熟悉之感,全不在乎她是突厥人,想也沒想便道:“我叫冷雪瑤,你是誰?”
那女子雙眼凝視雪瑤,緩緩走近,一雙玉足踏在草地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夜,更靜了。
兩個女人靜靜對視,一種親切之感在空氣中慢慢升騰。
突厥美婦打破沉默道:“你……能讓我看看你的左胸嗎?”
雪瑤怔了一下:“什麼?”
突厥美婦忙道:“我知道這很不禮貌,我只是想確認一下……確認一下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要找誰?”
“我的女兒,親生女兒。”
“她左胸上有什麼東西嗎?”
“一個……玉環般的胎記。”
雪瑤睜大雙眼,重複道:“一個……玉環般的胎記?”
突厥美婦渴望又急切的道:“是呀,你有嗎?”
雪瑤面色凝重的小心問道:“你是突厥人?”
突厥美婦點點頭。
出乎意料的是,雪瑤一下子跌坐在草地之上:“你是突厥人,是我母親,那我難道是突厥人?”突然大叫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突厥女人忙蹲到她面前,激動的道:“你是妍兒!對嗎?”
雪瑤怔怔坐在地上,沒有回答,一時間恐懼、喜悅、不願相信卻渴望相信的感覺充斥着她的心。
十七年了啊!除了師傅給她的關注外,沒有得到過任何一種愛。在雪女宮中衆人的排斥與嘲笑和在聖火宮寄人籬下的感覺,從沒有讓她有一天好過。她多渴望自己有一個親人在世,可以給她一絲溫暖,但是她從師傅口中得知,她的親人全被突厥人殺光了。從此那孤獨的感覺使得她的心底生起一種對突厥人的恨。那種恨如此深刻,如此真切,如烈火般燃燒,而現在她自己竟有了一個突厥母親,並且,她現在知道自己是突厥人的事是不容懷疑的,因爲,那就是從衆人眼中看到的是:她自己也有着一張突厥臉。
看着突厥美婦熱切得目光,雪瑤想認她卻又不敢認。那矛盾的情緒幾乎令她癲狂。
突厥美婦見她默不作聲,反而平靜下來,耐心的道:“我知道讓你馬上接受我是不可能的,因爲我知道你生長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這都是我的錯,當初我不該讓風中白鷹把你帶走,否則我們母女也不會被分開了十七年。妍兒,你今年十七歲了吧?”
聽見這看似平平常常、母女之間的對話,雪瑤的身軀又抖了一下:她知道我十七歲了!她真的是我母親!
雪瑤擡起一雙清澈的大眼睛:“你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突厥美婦站起身,走到小院正中。月光如水靜靜照在她苗條有致的身軀上。與明月、草地、遠山、籬笆共同形成了一幅完美的畫卷。
靜靜夜色中,她憂傷的聲音響起:“我叫阿拉和,是突厥汗王始畢可汗最寵愛的妃子,大草原上我的容貌被人們傳的神乎其神。那一年,天降白災,大雪一連下了三天三夜,覆蓋了整個草原,牲畜凍死了幾萬頭。卑鄙的漢軍們趁機來攻打我們,他們不分男女老幼,見人就殺,還掠人奪物,雖然我的族人做了頑強的抵抗。但是卻擋不住一個高大漢人將軍的斷水劍所發出的強大法力。族人節節敗退。可汗終於被擒。當時我正在血玫瑰林,知道此事便心急火燎的往回趕,待到我到達營地時,那漢人將軍已押着可汗走在向大周皇帝領賞的路上。我趕上他們,用盡全力與那漢人將軍拼鬥,希望救出可汗,但是當時我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力不從心。最後那漢人將軍知道我是可汗的妃子後,突發奇想的要我拿自己和可汗交換,我雖不願,但還是咬牙答應了。從此我便做了他的二夫人。最後大周滅亡,楊堅建立了大隋,自然要誅殺前朝功臣,那漢人也在被誅殺之列。於是他帶着他的另兩個妻妾舉家外逃。要不是他誤以爲我懷的是他的骨肉,只怕早就將我丟下不管了。”
“最後,我們逃到了燕山上,遇到了‘燕山五鬼煞’前來尋仇,我受驚之下,開始在冰天雪地裡分娩。我產下你哥哥之後,天空中突然烏雲密佈。接着我又產下了你,那時你的哭聲十分嘹亮。至今我還清楚的記得。”阿拉和轉過身,一雙美目慈愛的看着雪瑤。接着又道:“可是我卻沒想到。上天竟會用最嚴酷的刑罰‘天刑厲爪’來對付你,更令我沒有想到的是,當那厲爪快將你抓碎之時,你的師傅,風中白鷹衝了出來。而且不顧一切的和雷神對抗。最後天空中傳來了女媧的聲音,我這才知道你便是萬年難遇的天降戰神。風中白鷹本來極是憎恨突厥人,但她以爲你的父親是那漢人將軍,所以便想收你爲徒,後來我才知道,她是想憑藉你戰無不勝的力量,光大她的雪女宮,好去殺更多的突厥人,殺你更多的族人!”
雪瑤聽到這兒,心都冷了。現在她才明白,師傅爲什麼從小便對她寄予厚望,而見她天資愚鈍後又置之不理,在見她能自行修煉九幽玄剎後又硬是不顧衆少主的反對,將宮主之位和金瑤劍傳給她。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晰。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阿拉和的聲音又迴響在孤寂的夜中:“你的師傅本來答應十六年後就讓你回到我身邊。但是十七年過去了,我始終不見你踏入家門的那一刻。我終於按捺不住,到處尋找你的蹤跡。黃天不負有心人,今天終於讓我在集市上看見了你的金瑤劍。又知道只有你才能如此駕馭它,方確定你是我苦苦等待了十七年的女兒。”
雪瑤聽了阿拉和平平淡淡卻又心酸無比的一番話。心中清楚的知道一個女人在茫茫大地之上尋找自己的艱辛。心中酸楚不已,淚水滾滾而下,一聲呼喚差點衝口而出。
阿拉和走到地上的雪瑤身邊,蹲下身來道:“妍兒,你跟娘走吧,娘以後會好好待你,會補償你的。”
雪瑤望着阿拉和渴望慈祥的神情,終於伸出了一隻手。
阿拉和美目中淚光閃閃,欣喜若狂。兩支纖纖素手握在了一起。
兩個女子相擁在清風之間,朗月之下。同樣美麗的臉龐上淚光閃閃。
許久,兩人緩緩分開。阿拉和道:“妍兒,咱們這就回家去。”
雪瑤抹了一下淚道:“娘,等一下,我先得去向聖母她老人家稟告一下,還要向夏姐姐告別,她知道我有了母親後,一定會爲我高興的。”
阿拉和卻面現難色,默不作聲。雪瑤見了奇怪的道:“怎麼了?”
阿拉和深深吸一口氣道:“爲娘不便和你一起去,你自己去吧,爲娘在這裡等你。”
“爲什麼?”
“你自己去吧。”
雪瑤點點頭,轉身向聖火宮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