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親的筆記至此絕筆,從那銘刻的手法和語氣來,他們臨終前都是安然和祥和的。沒有帶着什麼巨大的報復和遺憾而終,邢淨羽還是覺得有
些莫名的安慰,儘管他確實是已經死去。
如此看來,邢淨羽自身還有什麼牽掛,本想拾起着滿地骷髏和骨沙帶回安葬。但他想想還是算了,一來他們現在仍是待罪之身,只怕那九幽的
亡靈也不會就此回去。
再來,作爲軍人的神聖使命。雖然邢淨羽沒有做過戰士沒有殺過夷寇,但那種能夠馬革裹屍、青山埋骨的結局一定便是他們所夙願的。如此,
就讓他們永遠停頓在這裡吧!本來他現在就另有命運的安排的,根本無法直接返回去。
長長呼了口氣,身子無力地靠在那冰冷的牆壁上,但他毫不在乎。心情起伏不定,思緒忐忑不安,邢嘯天英明一世卻最終落了這般下場。想到
此,邢淨羽不禁爲之心生感慨。
地上那堆小小地篝火,微風拂過,使得那本就不是很熊旺的火光更是搖曳不定,閃爍不已。藉着赤紅地火光印在他的臉上陰晴不定,神色冷漠
孤傲,根本就無人能探得他此時的心情。
兩隻炯炯有神卻又有些失色的虎目不知盯着什麼地方?那雙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地上那火光的影子,恍若兩團幽冥鬼火。再加之那冰冷的臉色,
此時的他就彷彿是那冷麪的死神,絲毫不帶任何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那旁邊地黃沙馬竟是發出了局促不安的嘶鳴,聲音雖然不大,卻仍是全數被邢淨羽捕捉在耳朵裡。這傢伙不是中了馭道之術了
麼?頓了一下邢淨羽幡然悔悟,經過剛剛的那一幕他早已放鬆思緒,也難怪那黃沙馬會清醒過來。
擡眼望去,只見那黃沙馬的身子不停地往內摞動,且十分不安。難道外面又有了什麼情況?想到這裡,邢淨羽微微低下頭來。望着面前那堆火
光,狠狠地皺了皺眉頭,原來是它在搗鬼。
夜深人靜地時候,在這南荒古道上生火取暖,如果不引來那些生活在周遭地界的兇禽猛獸纔有些怪咧!
猛然擡起頭來向着外圍望去,只見天幕漆黑,哪裡又能望得見什麼東西?擡起腳步,踩着腳下的黃沙向外走去。在從那黃沙馬面前經過的時候
,那傢伙竟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並訕訕地退了幾步,不知是怕了什麼?
在洞口那裡他看到一堆早已粉碎的亂石,在早先進到這裡遇見蝙蝠的時候,情急之下他若有若無的聽到了一聲轟響。一定是那黃沙馬給撞碎的
了,也難怪邢嘯天以及那些將士的屍身在這裡這麼多年也沒有被發現並吃掉,原來開始還有這麼許多石門擋在這裡。
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看那黃沙馬的樣子,這外面現在來的夜客恐怕不是什麼一般的野獸。頓了一下,擡起自己的腳步赫然走了出去,接着
便沒入了南荒那無盡而詭異的黑暗中。
那黃沙馬還在原地不安的悸動着,龐大的身體不停地在原地旋轉。怎奈邢淨羽給他安上了非一般的束縛,令它是在難以再做過多的動作。嘴裡
不時發出“嗚嗚”地聲響激盪在這空曠的四壁,然後在反覆回漾,最終也消失在了無盡的黑暗裡。
不知什麼時候?那黃沙馬已經停下了自己無謂的掙扎,安安靜靜的躺在原地。用那粗糙的舌頭反覆來回的舔着自己的腳趾,不時還有唾液流出
。滴拉在它腳下的黃沙上,最終也難逃被吸食的命運。
也就在這個時候,從那無盡地黑暗中多出了一個身影。身上隱隱有鐵鏈摩擦而發出悅耳的叮嚀聲,正是邢淨羽。
神色依舊是那般冷漠,走過黃沙馬身旁的時候莫名地停頓了一下。那黃沙馬不知爲什麼?竟是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哼唧聲,然後就埋下它那巨大
的頭顱,繼續舔舐它的腳趾。似乎對周圍的一切又重新不屑一顧!
邢淨羽邁開自己的腳步,走到剛剛半坐的石壁前。似乎在剛纔的一切裡,此地以及周圍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他的御王甲上卻又多出了幾點猩紅
的血跡,顯然是草草清除了幾下而殘留下來的。
望着那堆已經燃燒殆盡的苟活,在他那看似平凡無奇的瞳孔裡,冥冥之中似又多了幾分凌然的殺氣。每每望向那隻匍匐在地的火獅時,那黃沙
馬總是會低下自己的頭顱然後舐舔自己的腳趾,併發出幾聲輕微的嗚咽。
逐漸,他眼睛裡的殺氣隨着時間而慢慢淡化,最終也隨着那熄滅的火焰而徹底熄滅下去。周圍又重複進入了百般靜謐地氣氛,只有那堆已經熄
掉火焰的篝火還在徐徐冒着青煙。
第二日,邢淨羽對那火獅收回了自己的馭道奇術。就在昨晚,他想了很多事情,也感嘆了自己對命運安排的不公。但怎樣算來,他都無權禁錮
這頭火獅。如果它要離去,就讓他離去吧!
果然,就在他收起禁止的時候,那黃沙馬“嗖”地一聲便衝了出去。片刻後,便已然沒入茫茫沙海之中,不見了蹤影。畜生果然就是畜生,看
它的樣子恐怕早已忘記昨晚它是怎樣逃脫一死的命運的。
邁着輕微的步伐,邢淨羽走到那無數枯骨面前。然後“啪”的一聲便跪了下去,連磕了三個響頭他才訕訕地起身,神色變得有些凝重。閉目沉
思了片刻,然後邁動自己的步伐向着外面走去。
甫一走出石窟,赫然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狼藉。只見滿地沙狼的身影恐怕不下百數之多,而且都已經恐怖的死去了。那死相更是慘不忍睹,身
首異處來形容便在恰當不過了。
但在邢淨羽看來,他卻沒有覺得什麼?反而十分坦蕩和漠然,直接無視周圍的一切。踩着那些已經乾涸的血跡和狼屍上,在走出離石窟二十丈
的時候停了下來。然後緩緩轉過身來,望了望那石窟深處,卻是什麼也沒有見得。
羲和的晨風吹來,颳起他那一頭秀麗的流雲長髮。嘴脣動了動,似想要說什麼?但四下無人,卻又從與誰聽說,更不知從何說起?
深深閉上了眼睛,擡頭仰向蒼穹,似在感受什麼東西?
不錯,就在昨晚縱情獵殺這滿地沙狼的時候,他修爲又再度突破成元,晉升爲化血修士。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似乍出師門的時候一般。
但身上已經沒有了那可怖的瘤肉,反而多了納魔鎖。損壞了碧蠶寶衣,現在又多了御王甲,那身體裡面也多了更多了力量。比如霸王錐心、比
如神雷印、比如玄火符,以及那些逐一被他突破的功法造詣。
更加多出來的,還有那深邃的眼神,那再也不是那個東極仙島上懶惰而無奇的小師弟。早已成了匹敵一方的霸主,足以獨擋一面了。
冥冥中,似乎又多出了些許滄桑和無奈,還有那潛藏在心底不肯向任何人傾訴的心語。以及那暗中已經被操控好的命運和陰霾。
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運轉周身真力。只見他的身子漸漸騰空,就地飛了起來。然後停在了半空處,離地足有五丈距離,與那座人工堆徹的石窟
幾乎一樣高度。
猛的,他的手臂上燃起了藍紫色的玄火。不知在什麼時候?他又祭出了神雷印。就在早晨日光的照射下,那玄火在燃燒,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在
燃燒。
邢嘯天,那首催人淚下的史詩,那段悲天憫人的戰歌。今天,就讓它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吧!因爲他的故事將永遠吟誦在歷史裡,被那自此之
後的後人深情朗誦。
“嗖,”破空聲響起。那由神雷印進化的玄火之力,再與霸王錐心巧妙交織,最終凝成一股絕強巨大而縱橫無匹的勁芒射向了那座石窟。
“砰砰,”連連的爆炸聲響起,轉瞬之間,那座不知佇立了多少歲月的石窟。隨着邢淨羽的心聲,隨着那段不朽的戰歌和歷史化作了廢墟。
埋葬了邢嘯天和那些客死南荒的英雄,也埋葬了他十八年來凝聚的思緒和掛牽。
身子緩緩着地,然後睜開了眼睛,看了看那已然化作廢墟的石窟。眼光閃爍不定,此時此刻,沒有知道他在想了什麼?但一定是百般複雜,這
一點毋庸置疑。
定了定心神,欣然轉過身去邁開了腳步,頭也不回了走了。
在轉過一道彎拐的時候,他看到了一件值得令他驚訝的事物。黃沙馬,就是剛纔那頭被他自己可以放走的黃沙馬。現在它又轉了回來,正在不
遠處訕訕不安的踱着步子。
見邢淨羽走來,他“嗚嗚”地叫了兩聲,可能在它的內心,現在還遺留着昨夜所留下的幾分恐懼。在強者的面前,兩隻火紅的雙目裡不知什麼
時候?也淡去了那深邃的殺機,變得有些淡然起來。
唯一不能被改變的,可能就是他的眼睛原本就是火紅的。可能也和它野性難馴的本相一般不可更改,邢淨羽更在這個時候看到了它那火紅的眼
睛里正是透着幾分桀驁,同樣不可被馴服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