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太太,真叫我不寒而慄。”麥克乃對瑪柏兒道別過後,對勞埃德這麼說。
“她這麼善良—又這麼無情。”勞埃德說。
溫斯德扶着瑪柏兒,走到他車子前,然後轉過頭說了最後幾句話。
“你認爲她怎麼樣?埃德蒙?”
“我遇到過的最令人可怕的女人。”他說。
“無情嗎?”溫斯德問。
“不,不,我不是這意思。不過,呃,她是一位很堅強的女士。”
“復仇的女神。”溫斯德想着說。
“那兩位女士啊,”另一個說:“就是照護她的那兩個女安全人員,對那晚她做的事,做了很精彩的描述。她們很輕易地進入那幢莊園,躲在樓下一間小房間,等到每個人上樓去。然後一個走進臥室,躲進衣櫥。另一個留在房間外面監視。在臥室裡的那個說,當她打開衣櫥門走出時,這個老太太,脖子上正圍了一條粉紅色絨毛圍巾,坐在牀上,臉上一無表情,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好象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老師一樣。她們說,她這麼做,簡直叫她們大吃一驚。”
“脖子上圍了一條粉紅色絨毛圍巾。”溫斯德說:“是啊,我的確記得—”
“你記得什麼?”
“拉菲爾老先生。他曾大笑地對我說起她。他說有一件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就是有一個他從沒見過的,最有趣又慌張的老太太,在西印度羣島時,大步走進他臥室,脖子上圍了一條粉紅色絨毛圍巾,叫他立刻起身,想些辦法去阻止一件謀殺案發生。他說:你到底做什麼呢?她說:她是復仇的女神。他說:那情景真是妙極了,我喜歡那種調調兒。”溫斯德笑着說:“他很欣賞那樣的情調呢。”
“密契爾,”溫斯德說:“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瑪柏兒小姐吧,她爲了你花去好多心力呢。”
這名三十二歲的年輕人,帶點懷疑的樣子,望着這位白髮蒼蒼,不太強健的老太太。
“哦,”他說:“我已聽說過了。我非常非常的感激您。”
他望着溫斯德。
“他們決定放我走了,這是真的嗎?”
“是的,就要會釋放了,你就會是一個自由人了。”
“哦,”密契爾的表情顯得很困惑。
“我想,他們正在辦那些釋放手續。”瑪柏兒懇切地說。
她望着他,好象在追憶十幾年前的事情一樣。密契爾仍舊十分吸引人,雖然他好象很緊張。但是,他曾有過非常動人的日子。在那段時光裡,他過得很快樂,也有迷人的魅力。現在雖然已失去了。但過段時間,也許會恢復的。很薄的脣,吸引人的一雙眼睛,直望着你。也許對說起謊來,很有幫助的。會教你深信不疑。非常象誰呢?一時她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了。是裘拉若比堅吧。那時,他在葛勃尼公司有個好工作。他在歌唱隊擔任男中音,聲音悅耳動聽,是女孩子喜愛的那種人。
“哦,”密契爾說:“你真好,我相信你一定遭到很多困難。”
“我很開心。”瑪柏兒說:“呃,我真高興見到你。我希望你的未來美好光明。目前我們的環境或許是有點惡劣,不過你可能可以找到什麼工作,並且做得很開心。”
“是的,謝謝你。非常的謝謝。我—我真的實在不知該怎麼感謝你纔好。”
他的聲調似乎仍欠穩定。
“你不需要感謝我,”瑪柏兒說:“你必須感謝你的父親。”
“父親?他大概不會這麼關心我吧。”
“令尊去世時,決心要使你得到法律上的正義和公平的判決。”
“正義和公平的判決。”密契爾在沉思了。
“是的,你父親認爲,最重要的是得到正義和公平的判決。他自己一向是個非常正義和公平的人。在他寫給我的信裡,他曾引用一段文章指示我:‘讓正義象流水般源源不絕,公理象青山般綿綿常存。’”“啊,是莎士比亞的詩嗎?是什麼意思?”
“不是,這句話出自聖經。大家都知道的。”
瑪柏兒拆開她帶來的包裹。
“她們把這個送給我,”她說:“她們以爲由於我的幫助而查出了事情的真相,也許應當由我保存。但我以爲,你纔是真正有資格保存它的人。或許你並不想保存它—”
她把維妮黛的照片遞給他,那是在古老莊園客廳裡,克勞蒂給她看的那張。
他拿在手裡,專心地注視着。忽然他臉色變了,皺紋鬆弛了,再又皺緊。瑪柏兒默然的注視着他。沉默了一陣子,溫斯德也同時在注視,他們兩個,瑪柏兒和密契爾。
他忽然在想,這臨到了緊要關頭,到了可能影響到整個新生活的一刻。
密契爾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把照片交還給瑪柏兒。
“對,你沒說錯,我不想保存。過去的那段時光全過去了。她已消逝,我再也無法擁有她。現在我能做的,就是重新振作,勇往向前。你—”他躊躇着,望着她:
“你明白的,是嗎?”
“是的,我明白。我在想,你說得對。祝你好運,現在是你開始重新生活的時候了。”
他說聲再見,走了出去。
“呃,他不是一個很熱情的年輕人。爲了你替他做的事,他應該特別感激你纔對。”溫斯德說。
“哦,不必那麼客氣,”瑪柏兒說:“我不希望他這麼做。這樣會使他更爲難。你知道,當一個人需要重新開始生活,和從不同的角度去看每件事情,以及做所有的事情時,這是非常爲難的。我在想,他可能有所成就的。他並不是個狠毒的人,最重要的是這點。我完全明白,爲什麼那個女孩子那麼愛他了—”
“呃,也許這一次,他走對了路呢。”
“誰能確定呢?”瑪柏兒說:“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能力幫助和駕馭自己,除非—但最要緊的是,希望他會再遇上一位合適他的女孩子。”
“我喜歡你的是,”溫斯德說:“你令人愉快的現實想法。”
“她就快來了。”勃洛尼對區斯透說。
“是啊,這整件事全出人意料之外,你覺得怎樣?”
“我起先無法相信,“勃洛尼說:”你知道,當可憐的老拉菲爾臨死時,我想,他年紀老了,在和我們開玩笑呢。“鈴聲響起來。區斯透拿起電話。
“哦,她來啦,是嗎?請她進來吧。”他說:“這是我一生所聽到,最怪異的一件事情,要一位老太太到鄉下去忙個不停,打聽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事情。你知道,警方認爲那個女人的自殺,不只是一件兇案,而是三件呢。如這位老太太說的,維妮黛的屍體被埋在花園裡的土墩下面。她不是被勒死的,頭和臉也沒有毀損。”
“我在奇怪,這爲老太太,她自己倒能安全歸來。”勃洛尼說:“她年紀實在老得連自己也沒法照顧呢。”
“好象有兩個女偵探在保護她呢。”
“什麼,兩個女偵探嗎?”
“是啊,聽說是這樣。”
瑪柏兒被領到他們的辦公室。
“恭喜你,瑪柏兒小姐。”勃洛尼說,站起身迎接她。
“太好了,你做得真棒!”區斯透邊說,邊和她握着手。
瑪柏兒鎮靜地坐在辦公桌的另一邊。
“我在信裡已對你們說過了,”她說:“我已完成了拉菲爾交給我的這件任務了。我想,我終於僥倖地做到了。”
“是啊,我知道。我們已聽說了。是的,你做得真棒!瑪柏兒小姐,我們祝賀你。”
“起先我擔心,”瑪柏兒說:“不能夠做到呢。看起來似乎困難重重,幾乎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呢。”
“是啊!的確是這樣。對我來說,似乎完全是不可能的。我不懂,你怎麼做到的,瑪柏兒小姐。”
“哦,”瑪柏兒說:“這就是聖經說的:堅忍恩惠。是不是?使事情有了轉機?”
“現在要說到存在我們這邊的那筆錢了。我們隨時聽你的指示。你是要我們存到你的銀行帳戶裡去呢?還是想用這筆錢去投資?這是一筆鉅款呢。”
“總計兩萬鎊。”瑪柏兒說:“是的,這的確是一筆大錢。”
“如果你要我們介紹見見我們的經紀人,他們可以告訴你一些投資方面的做法呢。”
“啊,我不想做任何的投資。”
“當然這要—”
“象我這種年紀,不必再存錢了,”瑪柏兒說:“我相信,拉菲爾先生也希望我利用這筆錢,盡興地享受一番。沒有多少人有這麼個機會,可以享受人生的樂趣呢!”
“呃,我懂你的意思了。”勃洛尼說:“那麼你是要我們把這筆錢,存進你銀行帳戶裡去麼?”
“請存進聖瑪麗梅德,高街一三二號,密德頓銀行我的帳戶裡去。”瑪柏兒說。
“我想,存進你的定期存款帳戶裡嗎?”
“不是,”她說:“存到我的活期存款帳戶裡吧!”
“你不認爲—”
“我堅持。”瑪柏兒說:“請存進我的活期存款帳戶裡去吧!”
他站起身握手。
“如果有疑問,你可以請教你的銀行經理。人們常有不時之需呢!”
她同他們兩人,一一又握了手。
“真謝謝你們。你們對我這麼好,告訴我需要的消息。”
“你真要把這筆錢,存進你的活期存款帳戶裡嗎?”
“是的,”瑪柏兒說:“我想用這筆錢去找尋一些生活上的樂趣。”
她走到門口,回頭望望,發出大笑。就在這時,區斯透出生了一個模糊印象:
有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在鄉下的一處花園舞會裡,和教區裡的牧師握着手。一會兒他體會到,這正是他自己年輕時的回憶。可是一時,瑪柏兒小姐使他忽然想起,那個特別的女孩子,要去享受她自己生活上的樂趣了。
“拉菲爾先生會讚美我的做法的。“瑪柏兒說。
她走了出去。
“復仇的女神。”勃洛尼說:“拉菲爾就是這麼稱呼她的。我從沒見到誰這麼象復仇的女神了,你呢?”
區斯透搖頭。
“這一定又是拉菲爾老先生的另一個小小的玩笑了。”勃洛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