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滿樓》是一座充滿古典氣息的中式餐廳,迴環的曲折走廊,木質的門窗桌椅,雕刻着水鄉風情圖的牆壁一路延伸。包廂裡,各色仕女圖屏風落地而立,仔細一看,卻是每個月的花神圖像,頗有花朝節的熱鬧景象。
偌大的圓桌,洛涵風坐在白姝安對面,看着她吃下兩碗米飯,橫掃滿席菜餚時,才忍不住問出口:“你,究竟是多久沒吃東西了?”
“一天而已了。”
“看不出來,你這麼瘦弱,飯量還真是驚人!”
“下次換你餓上一整天試試,搞不好比我還飢不擇食。”酒足飯飽之後,她終於放下手中碗筷,捂着溫暖的胃,癡癡地笑起來。
他輕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嘖嘖嘖,這樣一看,還真是沒有一點淑女的樣子。”
“對不起啊,gentleman,我知道你喜歡看秀色可餐的淑女,不過請體諒一下剛剛體驗過人間疾苦又身無分文的窮女人。”
“終於會開玩笑了,這就好。”
白姝安擦了嘴,閃爍着一雙動人秀麗的大眼睛,向他做出一副無辜又無奈的表情:“我真是想不明白,明明是一片好心,幫助那個大媽去追小偷,可是最後小偷沒有追到,竟讓自己的旅行袋也讓不速之客給擄去了。你說,這老天爺是不是不長眼睛的,我這樣的好人竟然沒有好報……”
“在你放下自己的旅行袋幫別人追小偷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旅行袋也需要另一個好人幫你去看管呢。”
“這,……那我是爲了她纔去追小偷的呀……”
“她的確是爲了自己纔會拿走你的旅行袋的……”洛涵風凝望着她,與她處得久一些,便發現她身上特有的小習慣,每當她心底對自己的觀點產生猶豫時,眼神逐漸遊離,手便開始無處安放。“難道你還不明白,他們本來就是一夥的嗎?”
“太可氣了!”她一隻手挽過耳際的發,另一隻手託着氣鼓鼓的腮幫子,“那個旅行袋裡有我最喜歡的裙子,還有我的錢包,當時爲了安全起見,塞到了最下面……哎……下次別讓我再見到他們……”
“恐怕這樣的機會很渺茫。”
她失望地用雙手捧着自己逐漸脹大的頭,一遍又一遍縷着額前的發,直到同意了他殘忍的看法。
“所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當他順理成章地追問到這個關鍵性的問題時,白姝安才漸漸擡起頭認真地望了他一眼,不知是因這密閉房間的悶熱,還是那半杯紅酒的效用,他的額頭正在冒汗,胸口也淡淡地溼了一片,汗水沁入白襯衫裡,微露的胸口裡展現出起伏不平的健碩肌肉,使得原本完美的身材隱隱約約凸顯出來。
她猛然低下頭去,掌心不自覺地升了溫。“嗯……”遲疑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難道告訴他是爲了暫時離開月城那個傷心之地,才一個人偷跑到雲城找曼姨,不行不行,沒有人會真正瞭解自己和若旻哥的過去,既然決定了逃避,又何必費力讓第三者去理解呢。
可是面對眼前這個救命恩人,不說實話又有些過意不去,再三思量之後,白姝安還是決定儘量地說真話。“其實我來這兒,是爲了找我曼姨。但是,她現在還不知道,我是偷偷過來的,嗯,你肯定不會明白。”
“我明白。”他不可思議的回答讓白姝安嚇了一跳,“你原本是計劃着想先痛痛快快地玩兩天,再去找她,可沒想到現在計劃趕不上變化,所以不好意思說出口,是這樣嗎?”
“算是吧。”她想爲他略有先見之明的自圓其說而歡笑,但實在笑不出來,“你可以收留我一個晚上嗎,今天這個樣子,我不知道怎麼去見她。”
“當然,我很樂意。但是不知道你的曼姨現在人在哪兒?”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她來雲城找春華劇院的院長王之逸老師。”
一絲訝異落在他深邃的眼眸裡,濺起幾點星光,蔓延到棱角,他皺了皺眉,沒有答話。
她舉杯喝了一口飲料,繼續說道:“你知道春華劇院在哪裡吧……”
“服務生!”洛涵風忽然打斷了她的陳述,大聲叫喚候在門外的侍者,一個藍衣女孩飛快地進來,雙手捧着一個本子,如同捧着聖旨一般,畢恭畢敬地放於洛涵風桌前,洛涵風提筆在本子上飛快地劃過,藍衣女孩鞠躬之後,迅速退出門外。
洛涵風極其熟捻地做完這一切後,才若無其事地擡頭望了她一眼,並淡淡說了句:“看來你真是偷跑出來的,吃完了的話,我們這就走吧。”
走出“香滿樓”才發現夜幕已降臨,雲城內外,華燈初上,好一派繁榮景象。如果說月城夜晚的燈光如晴天的星子,明亮而又清澈;那麼雲城的夜,卻是滿天星光下絢麗奪目的五彩煙花,看不盡其繽紛,也說不完其繁亂。那些璀璨的顏色,一層又一層,鋪築了靜江兩岸,從危樓到平房,由街巷到廣場,寸寸繚繞,直至這城市的盡頭。
白姝安靜靜地坐在洛涵風的車子裡,望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下,形形色色的紅男綠女旁若無人地相擁而走,在他們熱情卻又溫暖的眼神裡,她彷彿看到了另一個雲城的面貌。
車子一路疾馳,穿過江邊大道,進入一條樹木繁盛的林蔭道,初夏的夜,涼爽的晚風溫柔地拂過,風裡面夾雜着古木和青草的芳香,她把頭貼着車窗,樹木交錯的影子藉着明亮的路燈斑駁陸離地灑在她的臉上。
一直沉默的洛涵風突然反問了句:“你在想什麼?”
白姝安轉頭看了一眼埋在車子裡若明若暗的臉,“我覺得,雲城跟月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的確,這裡不會有你這樣的人。”
白姝安埋頭深思了許久,突然感受到這一句戲謔的話分明是在諷刺她今天所作所爲的天真無知,遂挽起雙手交叉在胸前,頭瞥到窗外裝出不再理會他的意思。
洛涵風舉起修長的手臂調皮地在她眼前晃了晃,見她仍沒有反應,竟奇怪地笑起來:“生氣了?你看,即便是在雲城,也有這樣靜謐的林蔭道,但是你這樣的人,我敢肯定在這裡找不到第二個,我指的是你的純真,可不是你心裡所想的那些壞詞。”
白姝安的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但依然側着頭,冷冷地說道:“誰知道你心裡到底怎麼想。”
“既然你這麼不相信我,怎麼能安心地坐在我的車裡,又不問我帶你去哪裡呢?”
她猛然轉過身子,呆望了他半晌,可他的整張臉浸在黑暗中,看不出半點表情,好像有一陣冷風吹過,她縮了縮身子,強硬地頂嘴,“我可不怕你,本姑娘的力氣不比你小。”
“哦。”他疑惑地輕應了聲,似乎忍不住在笑。
過了會她終於忍不住問道:“可是,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到了。”他話音未落,車子已經駛進一扇高大的鐵柵門裡,停在一座小洋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