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這半個月,可想而知,白姝安的日子過得充實而又緊張。
“DreamDaisy”的服裝發佈會正在如火如荼地籌備中,靜敏每天奔波於服裝加工廠和模特公司之間,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
而她自己則在洛天齊重金聘請的專業模特老師朱莉的教導下,日夜兼程地練習臺步。
似乎她們兩人都已將那樁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危機事件拋之腦後。
她沒有刻意提起,白姝安便也不再試探,兩個人都裝作相安無事地各自忙碌着。
只不過就在洛涵風離開雲城約十日後的那天深夜,房中突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白姝安伸出手臂抓過安放在牀頭櫃上的聽筒,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聽到對面傳來那個熟悉而又清冷的聲音。
“把你吵醒了嗎?”雖是一聲問候,可那個聲音淡定從容,聽不出任何抱歉的意思。
她睜開惺忪的睡醒,心中突然涌起一陣惱意,竟帶着幾分譏誚回道:“原來是洛董事長,我是不是應該先恭喜你一下?”
一陣短得窒息的沉默,繼而是一聲略顯誇張的笑,“這麼說你已經全都知道了,恭喜就不用了,原本還想將這件大事跟洛太太彙報一下,現在看來可以免了。”
虧他還笑得出來,難道他竟沒有考慮過回到雲城後,該怎麼跟洛天齊和洛靜敏交代?
“我只是道聽途說,你要是願意彙報,我當然會洗耳恭聽。”關於中毒事件的後續發展,白姝安的確是存了幾分好奇心,她只得緩了緩怒氣衝衝的口氣,半真半假地詢問。
“你想知道什麼呢,趁我現在心情不錯,倒是很願意回答洛太太的問題。”他的語氣竟帶着幾分戲謔,白姝安無法想象此時洛涵風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往日裡那副神情清冷、喜怒難辨的模樣,還是擰緊了眉,用一雙幽深莫測的眸子淡淡地望着前方……
雖不知道他有幾分真心,可此刻已經管不了那麼多,只好硬着頭皮問道:“阮氏集團的食物中毒事件,你,你已經解決了麼?”
“原來你指的是這事。”語氣不屑,竟還帶着幾分玩笑的意味,不緊不慢地回答,“沒錯,差不多塵埃落定了。前兩天,警方的調查報告顯示,從唐人飯店查獲的牛肉精裡面沒有當日醫院的檢驗報告中指出的那種致使食客中毒的化學物質,也就是說那則報紙上指出的唐人飯店秘方變樣的爆料新聞並不成立。
而且我已經邀請了美國最好的內科和腎臟科醫生,給那位性命垂危的華僑老人做了會診,他們的治療方案對他很有效,檢測顯示他的腎臟囊腫屬於良性,因爲體積較小,可以進行保守治療,不需要及時手術,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
當然了,出院後他還會獲得一筆高額的精神補償費,屆時唐人將跟他簽訂協議,拿了這筆錢以後,日後他的身體如何變化,都將跟唐人無關。”
所以,現在警方已將食物中毒事件鑑定爲一次意外,曼哈頓唐人飯店相關的幾位大廚已經自動辭職離去。”
洛涵風顧自滔滔不絕地講完這一切之後,還不忘添上一句,“洛太太還想知道什麼?”
爲什麼原本如此棘手、所有矛頭處處針對阮氏的危機事件,到了洛涵風這兒,竟這麼輕而易舉地給化解了……
難道阮凌秋當初就沒有想過用金錢的方式去撫慰那些中毒的食客?
爲什麼醫院的證明顯示中毒者體內會有這些化學成分,而媒體亦恰恰在相同時間進行了驚天大曝光,可是警方搜走的那一批牛肉精又正好是安全的……
白姝安相信原先的那些信息絕不是空穴來風,或許是洛涵風從中動了手腳,才導致原本證據確鑿的案子,如今只得因爲證據不足而草草結案。
她沉陷在自己混亂的思緒中,一時間理不清頭緒,面對洛涵風輕飄飄的回答,竟覺得不寒而慄……
進入洛園以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討好着身邊的每一個人。然而洛天齊深不見底,洛靜敏雖然天真善良,容易接近,可是關於洛天齊的過去似乎知之甚少,而洛涵風呢,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看清過這個男人……
她想要的答案,似乎還是遙遙無期……
這樣一想,不覺深深嘆了口氣,略帶疲憊地回道:“沒有了,只是,想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洛涵風好像完全沒有料到她的態度轉折得如此之快,輕咳一聲,想了一瞬,才慢悠悠回答:“應該快了……”頓了一頓,又問,“你最近在忙些什麼,有沒有好好練琴?”
白姝安正欲向他訴苦,耳邊突然想起洛天齊那番話,心底一沉,話到嘴邊只是淡淡回了句,“天天忙着練習臺步,琴練得少了。”
“哦,”他竟也跟着深深嘆了口氣,“那你好好休息。”
這意思是代表要說再見了麼,她不免有點失望,竟迫不及待地解釋:“其實是爲了靜敏的服裝發佈會,爸爸找了專業的模特老師爲我指導。這段日子每天腳穿十幾公分的尖細高跟鞋,頭上還得頂着一本厚重的書,練習如何優雅平穩的走路,一天下來,腳脖子疼得厲害……”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發現電話那頭的他一直一言不發,才覺得有些窘,心想,爲什麼要跟他解釋那麼多,不知不覺便停下了嘮叨。
“我在聽呢,你繼續說。”冷不防又淡淡傳來一句,見她固執地不出聲,他又說,“是不是覺得隔行如隔山,以前只覺得練舞很辛苦,沒想到就這簡單的臺步也把你折磨得夠嗆了?”
此人雖語氣冷淡,卻真實地道出了她的心聲,瞬間心中一暖,聲音變得澀澀的,哽了一會,纔沒好氣地回道:“別把自己當諸葛亮,好像料事如神似的,我可沒你想得那麼脆弱。”
說完,一隻手已經不自覺地摸上了裹在被子裡的痠痛腳踝,這幾天因爲紅腫,每晚都貼了活血化瘀的麝香膏藥進行緩解,這會還不時地感到一陣陣酸脹的疼痛。
傳來一聲輕笑,“我當然知道你的本事,想當初,手臂上不停地流血也渾然不覺,更何況是現在這小事一樁。
不就是上T臺走路麼,你就算不練,就已經走得那麼好看了,要是再這樣苦練一陣子,我怕會驚豔他們……”
這是在間接地寬慰她麼,心口猛地一緊,竟覺得眼底有些酸澀,雖然自己硬着頭皮應下了這主秀的活兒,但心裡其實是十分忐忑的,這半個月的培訓就好比是臨時抱佛腳,雖說她是舞蹈演員出身,協調能力、應變能力都不成問題,但心底裡總覺得面前存在一道坎,能否跨過去還得看運氣。
“洛太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畏首畏尾,對自己沒有信心了,這可不像我所認識的你。”見她沉默着不出聲,那個語氣淡漠的人繼續接話,再次道出了她的心聲。
此話一出,她心裡有一絲歡喜,又有點不服氣,立馬回擊,“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所認識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
“要說真話麼?”那人欠揍般反問道。
“洛——涵——風!”坐在牀頭上的人突然大叫一聲,身體恨不得立馬躍起來,只可惜兩條腿因爲痠痛完全沒有力氣,只可惜那人遠在太平洋彼岸,一個拳頭也揍不到他的臉。
“呵呵,嗓門那麼大,別把門外的阿郎給嚇壞了。”太平洋彼岸的人幸災樂禍般笑道。
“阿郎現在早已進入夢鄉了吧,我可不像你,把他們一個個都弄得神經兮兮地,一天到晚當守門人,這段時間經過我的調教,他們已經差不多變回人樣了。”
“哦,洛太太真是勞苦功高。”聽她頗爲得意地陳述功績,他竟十分認真地讚了一句。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卻不依不撓地追問。
“哦,我說實話你可不要生氣。”他故作神秘般頓了頓,開始長篇大論,“剛跟你接觸的時候,覺得你明明外表長得這麼嫺靜溫雅,可做起事來,竟一點都不像個女人……”
明知她定是撅起了嘴,瞪着一雙泛着秋波的盈盈大眼,怒氣衝衝地睇向他,只是今天的他似乎料定了她拿他沒有辦法,繼續孜孜不倦地說道:“一個妙齡少女,正處在最愛美的年紀,也不怕自己的手上留疤,竟然受傷流血也那麼死撐着上臺,要不是某人及時出現,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還有,那一次從幾米高的橋上一躍而下,三下兩下竟把一個比她重了幾十斤的大男人拖上了岸,你說這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的作風麼……
嗯,還有,一個人跑到陌生的城市,完全沒有生存技能,卻把自己當成了女俠去仗義救人,沒想到被別人騙去了錢財,弄得飢腸轆轆一整天,最後一口氣吃掉了一桌子的飯菜……”
“行了行了,不用再說了,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了。”她不耐煩地打斷,竟然把自己說的這麼不堪,簡直忍無可忍,恨不得馬上把電話給掛了。
然而對方竟在這時死皮賴臉地笑出了聲,“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又向來後知後覺,怎麼就明白了。我是說,你做事一旦有了主意,就會勇敢向前衝,從來不會踟躕不前,瞻前顧後,這次怎麼這樣猶豫了,這完全不像你的風格?”
說來說去,竟是在變着法子地取笑她,心裡蘊藏的怒氣難以發作,只好對着聽筒怒吼一聲,“你說完了沒有?”
“說完了。”那人聽話地回答。
“那好,再見!”啪嗒一聲掛掉了電話……
“其實我想說……謝謝你……”很久很久之後,電話那頭才緩緩吐出這一句,聲音如春風一般輕柔……
洛涵風呆呆地望着手中的聽筒,抿脣而笑,又添了一句,“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其實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苦笑一聲,纔將話筒放回原處。
來到美國近半個月的時間,他達到了自己苦心孤詣的目的,也順利解除了阮氏集團的危機,現在,距離他回雲城的日子的確爲期不遠了。
他知道,雲城還有一盤殘局等着他回去收拾;他亦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可不知道爲什麼,心中那可憐巴巴的一絲暖意,又被自己這張嘴給揮霍了……
望着窗外的明媚陽光,忍不住想:“遠在雲城的她,會不會因他而難以入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