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均並沒有直接離開吳府,而是命丫頭將妹妹請到了他的書房,“明天給葉小姐的添妝禮選好了麼?”
看來哥哥還沒有忘,吳姮芳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懵懂的小丫頭了,看到哥哥這個樣子,有些黯然道,“你已經娶了嫂子,而且她也定了親,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怕你選的禮物失了禮數,你說那麼多做什麼?”吳均臉上有些掛不住,揚眉道,“可有合適的?或是你想送什麼,不行的話我幫你尋。”
你得了吧,你幫我尋,人家到時候用還是不用?吳姮芳道,“已經選好了,我有一對頂好的羊脂玉鐲,從來沒有戴過,準備送給葉姐姐。”
“會不會簡薄了些?”吳均蹙眉道,“她若是喜歡羊脂玉的話,怎麼也要送一套頭面給她,我讓鋪子給你送來…”
“哥哥!”吳姮芳恨恨的瞪着吳均,“你想我也像嫂子那樣被人罵出來麼?與人相交是要講心的,不是錢多心就誠。”
“我也是一片真心,”吳均的聲音有些低沉,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住了心底的酸澀,“只是她看都不看。”
“不是她不看,是你一開始就做錯了,”吳姮芳在兄長旁邊坐了下來,“你不該去放那樣的消息,就算是目的達到了,可是睞娘姐姐卻要因你被個一個‘命硬’的惡名,名聲對女子來說有多重要,哥哥難道不知道麼?”
吳均徹底沉默了,半天才頹然的嘆了口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她喜歡什麼,你告訴我我去準備,只當是向她賠禮了。”
“你現在最好的賠禮就是退到一邊,再也不要與睞娘姐姐有瓜葛了,”吳姮芳這些日子陪着母親四處“相親”,把什麼都看清楚了,“你若是再扯着她不放,萬一讓人誤會傳出什麼閒話來,葉家那樣的人家,怕睞娘姐姐只有一死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吳均搓了搓臉,“以後我不會再問你什麼。”
待吳姮芳走後,他從書案的抽屜裡拿出一隻紅木匣子,裡面分層的格子裡裝着幾顆南珠、紅藍寶石,還有古玉扳指兒、老糯米種六瓣花卉翡翠大將軍帽正、和田青白玉鏤空小玉翁仲飾,那寶石的品相只能算是一般,但其他幾件小件的古玉卻都是唐時的舊物。
當初葉志恆一行一進洛陽,吳均就吩咐人跟着他了,知道他找人脫手這些東西時,吳均就命人接了過來,以爲是葉家缺錢週轉,誰想到葉志恆轉手就去尋中人要置田地,因爲心裡始終有一份求而不得的遺憾,吳均又幫他尋到了一處五百畝的良田,簽了契書才知道是給葉睞娘置辦的,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分意外之喜了。
吳均叫妹妹過來,除了想借她的手再送葉睞娘一份體面的禮物,讓她能夠戴上自己送的首飾,還想着能讓妹妹幫忙將這些東西轉交到葉睞娘手上,他曾想着,即使她沒有嫁給自己,也要記住自己對她的一片真心和苦心,只要她能記得他,而且記得自己對她的好,吳均覺得自己心裡或許不會像現在這樣最是空落落的,用多少女人都填不滿那份空虛。
但是聽了吳姮芳的話,他知道自己的行爲只會給她帶來更多的煩惱,怕最終還會像上次一樣被她誤會記恨,吳均合上匣子,起身將它鎖進了夾牆的暗室裡。
吳姮芳單獨過來這一次,雖然是家醜不外揚,可是擋不住吳姮芳對馮幼薇的厭惡和對葉睞孃的信任,還有些不甘心,葉睞娘算是對馮幼薇的情況瞭解了個七七八八,看來這馮小姐怕是也沒有想到她婚後的生活會是如此吧?她不同情馮幼薇,路都是自己選的,而且沒有她在吳家的一錯再錯,也淪落不到今天這樣。
“怎麼了?還在想姮娘說的話?”蘇璃帶了鬆雨與葉睞娘送了碗蓮子湯來,看到倚窗獨坐的葉睞娘笑道,“當初咱們去京城真是去對了,”雖說小姑應該不會把日子過成那樣,但守着個風流的男人也不會幸福的哪兒去,“吳少奶奶自己想不開,誰也沒有辦法。”
“是啊,”葉睞娘接了那碗銀耳蓮子湯,“嫂子不必忙活這個,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就不知道我的選擇是對是錯。”
馬上就要回京了,回去後她也要備嫁了,自己的選擇真的對嗎?葉睞娘也有些忐忑,錯了,也是一輩子的事,她看着甜白瓷碗中紅紅的枸杞子,“嫂子我真的選對了麼?”
蘇璃嘆了口氣道,“女兒家嫁人都是兩眼一摸黑啊,咱們也是儘量打聽了,那賈公子除了家裡差些,其他都是不錯的,你又是個明白人,應該不會落到人後去。”
想起自己當初定親後的不安,蘇璃安慰道,“不是還有母親和我們麼?若是受了氣,只管回來就是,那賈公子看上去人清冷些,也有他的好處,起碼不像吳家那樣亂的不成個樣子。”
納小妾養外室,這些事蘇璃聽着都不住搖頭,“吳公子那人也太多情了些,吳少奶奶以後怕是更難熬。”她不得夫婿的心,吳家的妾室只會越來越多。
葉睞娘根本不是那種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而且動輒跑回孃家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她安靜我喝着銀耳湯,“嗯,妹妹明白。”多情的人其實是最無情,葉睞娘倒是從不後悔自己當初的拒絕,不然自己要麼變成馮幼薇,要麼就要忍着噁心與許多女人共用一個男人,那樣的日子怕是一天她也過不下去。
賈家的致德堂裡又是另一番光景,因爲賈家大老爺賈順綱帶了長子賈連山提前一年回京述職,整個賈家都聚到了一起,其間自然也少不了提起賈連城的婚事。
“夫人這次做的不錯,”賈順綱已經五十多歲了,因是武將的緣故,沒有同齡人的虛胖,看上去也年輕許多,他聽了牛氏說了葉家小姐的情況,點點頭道,“讓你受累了,剛好這次我回來,趕得上喝杯侄媳婦茶。”
牛氏這次真的是強顏歡笑了,她當然希望自己家老爺回來,但絕對不希望他在這個時間回來,賈順綱絕對是個好兄長,尤其是對當年的四老爺賈明綱,說句毫不誇張的話,那就是他的另一個兒子,現在他回來了,怕不會由着自己撒手不管侄子的婚事。
“是啊,您養了連城這麼大,”牛氏提醒自己不要在丈夫剛一回來就將關係鬧僵,強笑道,“能看到他成家立業自然是最好的。”
溫氏聽牛氏這麼說,也怯怯的站起身子,“這麼多年多虧大哥大嫂照顧,不然,”她用帕子摸了摸眼角,“我們孤兒寡母真不知道怎麼活了~現在又幫連城定了這麼好的親,那葉家小姐雖說…”
牛氏最煩她這副未語淚先流的嬌弱樣子,尤其還是在自己老爺跟前,不由微微皺了雛皺眉,“你坐着吧,連城到底是我們賈家的骨肉,哪有看着不管的道理?葉家小姐雖說不是出身名門,但嫺靜溫婉,德言容功樣樣不缺,實在是連城的良配。”這個弟妹自進門就最擅長可憐巴巴的巧告狀,她可不能讓溫氏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就是,我說四弟妹,你可要好好給大嫂敬杯酒,”婁氏也不願意溫氏在酒桌上揭出葉睞娘命硬的事情,“我雖然出身不高,更不像大嫂懂的那麼多,但這葉家小姐人長的好,性子好,嫁妝更是沒得挑,”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帕子沾沾脣,“我聽說單壓箱銀就一千兩,以後你們四房有了這樣的媳婦,也能撐起門戶了,若不是連城是哥哥,你別怪嫂子說話糙,這樣的媳婦說給了連城,我都怨大嫂偏心呢~”
這世上的道理就是錦上添花,誰強幫誰,婁氏可是堅定的擁護賈夫人的英明領導。更何況現在這世道,挑媳婦除了挑人品挑門第,那嫁妝也是少不了的,現在沒有豐厚的嫁妝,姑娘可是別想嫁個好人家,而葉睞孃的嫁妝,嫁給賈連城真是虧大了。
“誰說不是,不光是你們四房,就算是我們二房,平時也多虧大嫂在家裡照應着,”林氏也很不喜歡溫氏成天病西施的作派,說起話來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若沒有大哥大嫂,咱們這個家早就散了,哪有今日的紅火氣象?”她用胳膊搗了搗身邊的丈夫,“快敬大哥一杯,大哥和大侄子長年在外的,實在是辛苦。”
“不知道這次大哥在家裡能住多久?”賈敬綱爲兄長斟滿酒小心的問道,自己這個板正的兄長在家裡,他想出門尋個樂子都要小心些。
“原來我要等明年才能回來,不過今年是託了洪老夫人的福氣,她老人家六十八大壽,洪大帥卻不能回來,便命我押運壽禮到京,剛好也能再家裡住到過了新年在回去。”賈順綱看着致德堂裡滿當當的三桌人,再想想還有未上桌的庶子庶女,賈家到他這一輩也算是子孫盛,而妻子將家裡料理的着實不錯,妯娌和睦,一團和氣,心裡十分高興,看向老妻的目光也柔軟了許多。
洪承疇當年降了李自成,做了雲貴兵馬總指揮使,現在的洪大帥就是他的後人,但武官曆來是不能帶家眷赴任的,洪老夫人一家自然都留在了京城的老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