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樣吧,”葉睞娘徑直坐到李璡書案前,提筆道,“我將父親告訴我的觀人的方法寫與你,你沒事的時候多練練自己的觀察力,要知道有人對你撒謊或是動殺意的時候,都是有跡可尋的。”他畢竟去的是軍營,而且也不是自己的地盤,真有個萬一,他也能先行一步。
“你要告訴我這個?”李璡對葉睞娘識人之能已經心服口服,他自己平時對周圍的人也頗爲留意,但一直沒有找到頭緒,想來這些經驗應該是葉家的不傳之秘,可今天她竟然這麼輕易的告訴自己,“睞娘,你要保重自己,好好的等我回來。”
葉睞娘臉一紅,忙垂首專心書寫,因爲時代不同,人們受教育的差別,尤其是那些世家閨秀,一舉一動都從小被條條框框左右,判斷上難免會有出入,葉睞娘又將自己的一些心得添了進去,半天,才擱筆,擡頭正看到李璡怔怔的望着自己。
“拿着,你那麼聰明,記住這些應該不難,關鍵是要找機會實踐,有道是實踐出真知,”也不知道這些方法到他手裡能不能用得上,自己也沒有時間和機會慢慢訓練他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李璡根本不去接那摞信紙。
“什麼?”葉睞娘心裡一顫,此刻他眼底華光盡去,只餘滿目深情,刺的她不敢直視。
“等我回來,”
“你說什麼呢?亂開玩笑,”葉睞娘狼狽的四下張望,發現長風和桃李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都出去了?不由心裡一急,忙福身一禮,“我走了,伯母和老夫人還等着我呢~”
“睞娘,我只要你一句話,”李璡聲音微啞,葉睞孃的躲閃和逃避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說了麼?我現在這樣挺好,我也打算一直這麼過下去,”葉睞娘腳步凝澀,她下意識的抓了書案的翹頭,“你路上小心。”
“我老想起來你在拂雲塔上唱的歌,”女人精緻的眉眼就在眼前,濃密烏黑的睫行似乎盈上了薄薄的水氣,與那天塔頂的女子匯成一朵迎風歌唱的玉蘭,嬌弱蒼白,奪人心魄,“調子很怪,詞也~”
“可是我卻老想起來,還有你對我唱歌的樣子,”李璡有些失神。
這次是葉睞娘怔在那裡了?自己在拂雲塔上唱了歌?就自己那破嗓子?說話還行,唱起歌來就,“我真的唱歌?唱的什麼?”
有清新的男子氣息在靠近自己,似花非花卻有着讓人心悸的誘惑力,葉睞娘身子向後退了退,她其實很想哈哈一笑,拍拍李璡的肩說,“別亂開玩笑,姐姐不吃這一套的。”可是卻怎麼也張不開嘴,整個人就那麼直直的僵在那裡。
“你在唱‘愛我有多深’,睞娘,那個愛,是你心悅我的意思麼?”李璡擡手用手指輕拂葉睞娘顫抖的長睫,“我竟不知~”
聽他這麼說,葉睞娘纔算有些印象,尷尬的笑道,“那個,你真的誤會了哈,我純粹喝多了瞎唱,我沒,沒那意思,你是京城玉郎,那個,那個,多少姑娘的春閨夢裡人,我再傻也不會去胡思亂想的,你這麼一說,以後咱們還怎麼處啊?”
說着就要抱頭鼠竄,太丟人了,自己喝醉亂唱歌,有可能還乘醉對着帥哥發花癡,不然人家也不會誤會了。
“睞娘,”葉睞孃的袖子一把被李璡扯住,“咱們認識多少年了?用得着這樣麼?我是什麼人我知道,我要什麼我也清楚,你不必自苦。”
“哈哈,”葉睞娘乾笑兩聲,用手使勁的拉自己的衣袖,早知道今天穿個窄袖的了,這要破了多難堪,“我沒有自苦,我是有自知之明,一個賈連城就讓我明白許多,我要走了,再不走伯母和老夫人該起疑了。”
她根本不敢看李璡的模樣,卻不期然對上他失望的目光,他在失望,讓人想起寥落在初夏時的春花,帶着纏綿的遺憾,讓人透不過氣來,“我,我們不行,你娶我會被人笑話。”
“原來是因爲這個,”
“對,就是因爲這個?”葉睞娘心一橫,“李璡,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娶我麼?我說的是明媒正娶。”
女子螓首微揚,目光中滿是挑釁和試探,還有輕視,可是那微蹙的雙眉,精緻玲瓏的輪廓卻又讓人心生憐意,“我既然問你,就是因爲我敢,我能,”李璡將葉睞娘頰邊的碎髮劃到耳後,手指卻忍不住在她細嫩的耳邊停留,“你想的我都明白,安心等我回來,等李府的大媒前去提親。”
“可你爲什麼?”葉睞娘說那些話只不過是想讓李璡看清現實,畢竟他不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沒想他應承的那麼痛快,有由有些懵了,“不是有劉~”劉芷芬可是要什麼有什麼的“白富美”啊,自己是男的也會選她纔是。
“快去吧,估計是有人找來了,”李璡終是沒忍住,在葉睞孃的耳垂上捏了一下,“就說跟着碧波在園子裡碰見了,你想知道的,等我回來告訴你。”
“睞娘,你怎麼了?可是中了暑氣?”張氏發現自在李府與齊氏用飯時侄女兒就懨懨的,“要麼咱們直接找家醫館先給你看看?”
“回夫人的話,”桃子抿嘴一笑,“我家小姐可能是累着了,昨晚睡的太晚。”
“唉,早知道如此就不叫你來了,”張氏愛惜的撫撫葉睞孃的面頰,“瞧這一頭汗,快閉上眼眯一會兒。”
葉睞娘哪裡眯的着?今天她是不放心李璡到甘肅才提出見面的,誰知道竟然成了這番光景?想到書房裡他對自己說的話,葉睞娘只覺心臟都快要從胸腔裡蹦了出來,自己活了兩輩子,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表白,表白,他是再跟自己表白,因爲自己鬼使神差的對他唱了首歌麼?就打動了李大公子的一顆芳心?這也太,葉睞娘回想與李璡相識的這些年,再想他這些年的經歷,他也是個目標明確,做事果決的人,敢那麼說,應該不是信口開河,葉睞娘恨得只想揪了自己的頭髮,她這真叫做作繭自縛,直接說自己不喜歡他,根本沒有心思開始第二春不就完了?找什麼事兒啊?這下好了,人家直接說可以,看你怎麼辦?現在再說我不喜歡你?你娶我也不嫁?這不是耍人玩麼?
“小姐,您明天真的不去,”看着悠然在葡萄架下乘涼的葉睞娘,她真的沒聽明白李公子的話?
“什麼時辰了?”葉睞娘拿過桃子手中的扇子給自己煽風,“咱們院子裡的葡萄不知道今年會不會甜,真的想嚐嚐了。”
“小姐~”桃子將扇子從葉睞娘手中搶過來給她死命的扇了幾下,然後小聲道“奴婢給您挑身漂亮衣裙,您明天就起個早到城外去送送李大人,得讓他也知道您的心意。”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呢?”葉睞娘瞪了桃子一眼,自己的丫頭要是這麼說,旁人聽見了會怎麼樣?
“我再告訴你一次,我跟他沒什麼,也不打算有什麼,這樣的話你不要再說了,你想讓我被葉家逐出家門麼?還是想讓夫人和少爺沒臉見人?”
“怎麼會?李大人可是都說了,讓您等着他,您只管等着就是,當然,也得讓他知道你等他不是?”桃子肯定道,桃李二人可是在書房外面沒敢走遠,裡面的話她聽得清楚,“奴婢認識李大人也許多年了,他是個好人!”
“若他只是個好人,我倒也可以考慮一下,可與咱們來說,他還是個貴人?你見過這麼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麼?”自己若真要嫁他,面對的不只是劉芷芬,還有襄國公府,輔國將軍府甚至整個權貴階層。
“可是李大人喜歡您啊,還有李老夫人,也喜歡小姐的緊,”門當戶對的道理桃子怎麼會不清楚,可那人是李璡啊,這樣的機會~
“李老夫人當我是侄女兒一樣,所以喜歡我,但若是做兒媳,”葉睞娘搖搖頭,立場變了看法怎麼會不變,“何況你也說了,李大人是好人,幫過咱們很多的好人,我又怎麼能夠連累他?讓他被世人指點譏笑?”葉睞娘盡力用桃子能夠聽得懂的話來與她解釋。
李璡一個沒落勳貴家不被人重視的公子,科舉入仕,十年走到今天這一步,其中的艱辛不用細想就能猜到,現在正是他施展抱負的好時候,自己怎麼可以拖累了他?他不是富貴人家的紈絝弟子,他是二甲及第的進士,他入了翰林院,他做了御史,他的路還長,他的眼中未必沒有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自己不過是一粒不期然落入他心湖的小石子,激起的漣漪也不過片刻便會消逝,可若是就這麼將這粒石子當做珍寶收下袖中,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自己撿回來了一塊絆腳石,等那個時候,自己等到的不過是被嫌棄被拋棄的命運,而他,也會爲一次的放縱賠上努力獲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