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前世今生
連氏與小趙氏十幾年妯娌,怎麼會不瞭解小趙氏的脾性?恐怕自己西院的東西,拿過來想再拿回去就難了,雖說這些不值當什麼,但小趙氏這沒便宜想出便宜都要佔的作派卻是不能縱容的,因此連氏溫婉的看了張氏一眼,“大嫂說的是,二哥這十幾年爲人做事處處得人心,來的人必是不會少的,只是嫂子們也知道,我們西院人口少,這些年也沒有添置什麼,那些東西實在是不長臉,”說着有些赧然,“萬一露怯丟了咱們葉家的面子,還請嫂子們不要見怪。”
當初分家時二房也在,西院三房分的東西她也看在眼裡,那些名貴的,成套的器物根本就沒有西院的份兒,理由就是西院人口少,給了也用不上,當時自己也是出於私心覺得理所當然,現在若真依了小趙氏將那些殘缺不全的杯碟拿出來,打的可是葉家的臉,以後自己在那些官婦們面前也就成了笑柄。
想到這裡,張氏望了一眼躺在牀上的趙氏,“弟妹不用擔心,我看大嫂也不過是慮的細些,父親纔去了五年,家裡也不是頭一回過事,想來什麼東西應該都是齊全的,那會用上西院的物件。”
趙氏聽明白了三個兒媳話裡的意思,心裡一陣煩亂,自己的親侄女跟自己一樣,識不得幾個大字,比那兩個小的少了許多成算,而且最致命的就是做事沒有遠見,只想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雖然她也知道侄女找老三媳婦的事也是在變着法給自己出氣,但拿這件事情做伐簡直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好了,要是少了什麼,只管到咱們鋪子裡取,都幾十歲的人了,難不成連這點事就操持不下來?還想讓我扶着你們到幾時?!”
三個兒媳看婆婆怒了,均不敢多言,帶了自己的兒女悻悻的起身告退,待走到門口,趙氏道,“老大家的留一步,”小趙氏心裡一喜,還道還是姑姑疼自己,待看不到那二位的背影,才轉身道,“娘您還有什麼吩咐?”
“沒事,帳目待我閒了還是要看的,”趙氏塌拉的眼皮微微一擡,“這個家可還沒有散。”
睞娘由保姆常媽媽抱回了西院,現在家裡出了大事,爹孃是不會早回來了,聽常媽媽的意思能不能回來也不一定,自己人小隻管把自己看好就是,那正院的夫妻兩個都不是省事的,這場喪事辦下來,估計爹孃最終也是個出力不討好的命,睞娘翻了個身,她雖然只有四歲,但前世的記憶還在,自然不會像一般小孩子那樣纏人,如今她晚上也是自己一個人睡,並不要奶孃和丫頭陪着,也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心事。
睞娘前世叫葉蕊,與名字一樣,她短暫的一生極爲平凡,八歲父母離異,跟着奶奶一直長到考上一所二流的醫科大學,以後進了家鄉的一家三甲醫院做心理科醫生,因爲是家綜合醫院,葉蕊也沒有多少病人,日子過得還算輕閒,當然,收入和那些內外科的大夫們自然也是不能比的。
再後來相親結婚,沒到三年,丈夫也如其他男人一樣,犯了男人們常會犯的錯誤,然後就是離婚,沒多久從來煙酒不沾的葉蕊發現得了肺癌,更讓她哭笑不得的是,別人的肺癌化療放療的纏纏綿綿好幾年,自己竟然迅速惡化,治無再治?!
葉蕊清楚的記得自己瀕死之時心中的怨氣,短短的三十年,自己沒有縱情的在父母懷中撒過嬌,沒有像別的女孩那樣花枝招展(她十八歲之前,穿的都是堂姐們送來的舊衣服),沒有好好玩過,沒有談過一場像樣的戀愛,就這樣,平凡且平淡的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當葉蕊再次睜開眼睛用極其模糊的視力看清自己重生後的一切時,若不是那時自己尚在襁褓之中,她都想叩謝玉皇大帝西天佛祖並閻羅王了,是不是因爲自己前生過的太過憋屈,纔有了重生的機會,葉蕊很感謝老天沒有讓自己像那些網文一樣重生在自己十幾歲,她瞭解自己的性格,就算滿血復活自己也沒有本事把過去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然後將那對姦夫淫婦踩在腳下。
現在,她來到一個陌生的朝代裡的洛陽,父母十分恩愛並且也是真心疼愛自己,家境更是優越,雖然葉氏夫妻因爲出身的緣故在外面極盡低調,但葉蕊知道,父母手裡銀子是絕對不會少的,尤其讓她興奮的是,十歲就開始幫着奶奶做家務的葉蕊成爲葉睞娘時身邊竟然有了兩個丫頭並一個奶孃。這讓她可以幸福的做個米蟲,過上前世最想過的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生活。
葉蕊實在找不到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這一世,她要好好愛這個家,愛自己的父母,然後呢…
葉睞娘抿嘴一笑,她要找個良人,幸福的再活一次。
至於正院的冷言冷語還不定時的尋釁刁難,葉睞娘上輩子就是委屈着過來的,今生有了幸福的家,那些不過都是浮雲。
外面梆子已經敲過亥正,睞娘眼皮已經開始打架,可是又遺憾自己沒有看到恆哥兒的情況。
葉志恆比她大上一歲,是二伯一家的命-根子,可是卻傻呆呆的,不喜與人交際,每日只跟了乳母,話也不會說,也不會跟人行個禮啥的,平日裡因着葉向高自知縣到知府,是葉家最有出息的人,親戚下人們都沒少在恆哥兒跟前巴結,可是也得不到小傢伙的一個眼神,時間長了,葉家二房生了個傻子的話便傳了出來,想來這事葉向高和張氏心裡也急,延醫尋藥花了不少銀子,可是卻不見一點效用。
有道是醫者父母心,睞娘在黃花梨透雕小牀上蹺起二郎腿,從她會說話走路,睞娘就注意到恆哥兒異於其他小孩子的情況,憑她前世的從業經驗,這個葉志恆有可能是個自閉症兒童,但自己當時不過兩歲,實在沒有能力去幫恆哥兒治療引導,現在二房回到了洛陽,自己與恆哥兒年齡相仿,倒是可以以遊戲的名義來幫幫他。畢竟一個才過三十歲的女人就要孤獨一生,葉睞娘也不忍心看着她再雪上加霜。
葉向荃和連氏快到子時纔回到西院,原本趙氏是要今晚葉向荃守靈的,但張氏堅決不允,執意自己和女兒來守,葉向荃纔算是脫身回到自己住的西院。
兩人悄悄到女兒房裡看了看睞娘,又交待常媽媽警醒着些,才攜手回了自己房中。
“我讓丫頭們燒了熱水,你先洗洗,吳家的給你做了些吃食,還在火上熱着,你吃點再歇着吧,”連氏心疼的看着丈夫,自己那個不親的婆婆心也太狠,自己兒子病了,不讓親哥哥去探望,卻派了身體不好的葉向荃千里迢迢的往榆林趕,這寒冬臘月的,那地方風沙又大,想着便紅了眼眶。
葉向荃和連氏感情極好,看妻子扭頭試淚忙撫了她的肩安慰,“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這次真的是老大去了,我在家也歇的不安心,這些年二哥待我跟親兄弟有什麼兩樣?咱們不和別人比,只講自己的心就行了。”
葉向高不像自己母親和哥哥將西院一家視爲眼中釘,反而在暗中多多維護,原因其實也很簡單,葉大富雖然與生意之道上頗有眼光,但對子女的教育問題上遠沒有姨娘雲蓉有遠見,葉向高能夠專心學業,而不是像哥哥那樣早早的到鋪子裡學習打理家族生意,還是雲姨娘向葉大富建議的,後來又打聽了嵩山書院讓葉向高求學,纔有了日後葉家老二的進士及第。
連氏接過葉向荃手中的帕子放在臉盆架上,又向盆裡沏了熱水給葉向荃燙腳,“我哪有那麼糊塗?只是擔心你的身子罷了,過了這幾日,我好好給你補補。”
葉向荃心細思慮難免就重些,這些日子也是累極了,上了牀反而睡不着,心裡把明日要做的事一件件想了,嘴上與連氏商量,連氏也知道他的習慣,儘量幫着他把事情慮清楚,“這場事下來,咱們但求無過就謝天謝地了。”
葉向荃嘆了口氣,心裡感激父親早早把他們分了出去,不然這以後的日子染乎在一起,還不知道要多受多少氣,“是啊,二嫂也是個明白的,咱們但求無愧於心,以後你也多和二嫂走動走動,寬寬她的心。”
“嗯,”連氏想到張氏年紀輕輕便沒了男人,女兒才十二三,還沒有訂下親事,兒子又是個腦子不清楚的,心下也是惻然,“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以前不過是怕人以爲咱們有所圖,二嫂又淡淡的,我纔有意遠着嫂子,現在沒有什麼顧忌的了,我們妯娌反倒可以多親近親近。”
睞娘就住在正屋的西梢間,待她起牀時,葉氏夫婦早就到正院幫忙去了。
這個時候自己可不能給父母添亂,睞娘連忙拉了衣服來穿,雖然也清楚四歲多的小孩應該個什麼樣,但她不介意做個早慧的孩子,畢竟在這樣的家裡,還是給身體都不太好的父母減輕些負擔纔是最根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