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賈連城疑惑的轉過身,卻看到席明月正站在自己身後,“你怎麼在這兒?”
數月不見,席明月已經不是賈家那朵清麗的瓶中花,整個人都瘦了許多,半舊的柳色葛裙眉目中滿是瑟縮寂寥,“你是要到哪裡去?”
“我現在住的地方離你們衙門不遠,”席明月看着一身官衣的賈連城,眼眶有些溼潤,若是當年她能再看的遠些,此時自己就是個官太太了,何必在繼母手中受氣,又何必這麼絞盡腦汁的來謀算將來,“聽說碧娘訂親了,我準備去恭賀,恰巧遇到了表哥~”
“就這麼走着去?”賈連城掃了一眼席明月沾塵的腳尖,“怎麼不叫乘小轎?”天氣炎熱,席明月只帶了個丫頭竟然要徒步往自己家裡去,想來在席家的日子很不好過,“這樣吧,我左右沒事,一起回去好了。”
“小姐,看來~”紫薇扶了席明月上了馬車,算是鬆了口氣。
“噓,”席明月擺擺手,舒服的靠在車壁上,“天太熱了,咱們好好歇口氣。”
席明月轉着腕上的銀鐲,沒人能看出這副鐲子是空心的,現在裡面只有二百兩銀票,餘下的八百兩,要事成之後才能拿到,席明月挑簾看着賈連城的背影,她已經完全沒有了退路,若是不按那個姓吳說的辦,會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在等着自己。從自己那對黑心父母對吳均的巴結來看,他說的話是完全有可能的,席明月不敢去試,更不敢將這件事告訴賈家,何況吳均的提議對自己來說並無壞處。
“表姐,你怎麼?”賈蓮碧看到一身素衣的席明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受委屈了,”在賈家時席明月穿的也很素淨,但那是爲了讓自己顯得淡雅出塵,而且現在她的素淨,則完全是掩不住的寒酸了,“你以前的衣服呢?”
“四小姐,你幫幫我家小姐吧,小姐一到席家,那個腌臢婆子就帶人將小姐的東西全抄了,但凡她看上的,全都搜了去,”紫薇想哭又不敢,“我家小姐現在過的連姨夫人家裡的下人都不如啊~”
“紫薇別說了,人各有命罷了,”席明月拉了碧娘坐下,“聽說妹夫人才品貌都是極好的,我也替你高興。”這個蠢女人因爲有了葉睞娘做嫂子,竟然能攀上通州大族,而自己,比她年長兩歲,還在爲婚事奔走,說不嫉妒,那是假話。
聽到說自己未來的夫婿,賈蓮碧也紅了臉,“好什麼呀,又沒見過,咱們這樣的門第,也只能找個那樣的了,若不是爲了哥哥的前程,我怎麼會答應那樣的人家~”
“小姐您是好人有好報,”花雨在一旁湊趣道,“奴婢可是看的真真的,姑爺可是好相貌,和小姐您吶,真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兒,日-後再得個一官半職的,你就等着做官太太吧~”
花雨長在市井,心眼多,相看那天找了個漏子去看了彭家的兒子一眼,回來只誇說是畫上的“銀袍小將,”加上溫氏回來也極力稱讚,賈蓮碧雖然覺得彭家七房的門頭低了些,與田家不能比,但田家那邊葉睞娘是攪和定了,也只能勉強答應了。與賈蓮玟嫁個半老頭子相比,自己的夫婿起碼相貌要強過許多人。
“這是開始繡嫁妝了?”席明月有些聽不下去,起身去看窗下的繡架,“那麼多的東西,怕是要辛苦了,嬸嬸和嫂子也開始忙了吧?”
“忙,能怎麼忙?”提起自己的嫁妝,賈蓮碧一肚子氣,“家裡的情況你是最清楚了,有什麼可陪的?”
“那怎麼也要有三十六擡,當初嫂子進門可是三十六擡嫁妝滿滿當當,”席明月抿嘴一笑,“你就好了,有個體貼的三嫂,還有什麼可發愁的?她定然不捨得委屈了你。”
“別說了,”聽到這個賈蓮碧一陣煩躁,葉睞娘對她嫁妝的事根本就不發話,說是自己不懂要交由溫氏操持,而且賈家前面已經嫁了兩個姑奶奶兩個姑娘,自然是有例可循,別人賈蓮碧不知道,大姐賈蓮玢和賈蓮玟她是知道的,哪裡有什麼好東西?就算是照着大姐賈蓮玢的分例來,賈蓮碧也是不滿意的,“我那個嫂子最是奸滑,這出銀子的事,早閃到一邊去了。”
“表小姐您不知道,我們小姐只想着也要一張拔步牀,少奶奶都不肯,說是時間來不及,”花雨在一旁插言道,“這牀可是要用一輩子的,弄個架子牀不丟人麼?”
“是啊,”席明月嘆口氣,“你看當初三嫂的嫁妝一進家裡,多少人羨慕啊,女兒家就是有好嫁妝,以後才能在婆家直得起腰,碧娘,聽說彭家也是通州大戶?怕是妯娌們不少~”席明月以後還要靠賈蓮碧的幫助才能成事,所以句句依着她的心性來說。
“誰說不是呢?我們家小姐日日愁的,別人都以爲小姐嫁得個好夫婿得有多高興呢,可這內裡的愁苦有誰知道?偏少爺還只聽少奶奶的,說是按着當初賈家大小姐的例準備,不能越了規矩,這嫁妝還不是自己家裡說了算?咱們又不要長房出銀子,大夫人能有什麼話說?”花雨讓賈蓮碧養的如姐妹一般,說起話來毫無顧忌,而且葉睞孃的壞話,她是要多少有多少。
“想是家裡也不寬裕吧,”席明月按捺心中的喜悅,“三表哥畢竟俸祿有限,又沒有其他的收益,總不至於將順義的莊子賣了。”
“不賣順義的莊子,她洛陽的鋪子和莊子放那兒幹嘛用?”賈蓮碧一甩手裡的帕子,“既嫁進來,那東西就該姓了賈纔是,成日攥在手裡不捨得動上一分,呸,巴不得我婚事黃了她才高興呢~”賈蓮碧恨起這個小氣的嫂子,是根本沒有邏輯和道理可講,在她眼裡,自己纔是賈家最尊貴的人,葉睞娘如何巴結逢迎她都是應該的,現在將自己嫁到通州那種窮鄉僻壤,心腸已經是壞的不能再壞了,還不給自己置辦嫁妝,分明就是等着看她嫁過去後過苦日子。
席明月嗔了賈蓮碧一眼道,“妹妹快別這麼說,我看嫂子那人極好,又大方,你是她唯一的妹妹,你且等着,我看三嫂到時定然爲你準備一份體面的嫁妝,”她伸出纖長的三根手指,“怕怎麼也要是三十六擡,不然長嫂如母,她的面子也不好看不是?”
“哎喲,若是表小姐當家就好了,”花雨看了一眼賈蓮碧,“我家太太說了,嫁妝二十四擡,少奶奶還說,不能越了大小姐的例,畢竟賈家大老爺是五品,越了不恭~”花雨現在是恨毒了葉睞娘,成日將相公霸在身邊,一年了也沒見下個蛋出來,還不許其他女人近身,她的年紀越來越大了,葉睞娘又說不適合給賈蓮碧做陪房丫頭,要麼配了小廝以後當陪房家人,要麼就直接的發了去,這樣的結局可都不是花雨的心意,這些日子她是急的團團轉。
“三嫂也是好心,剛纔我見四嬸時聽她說三嫂又出去了?”知道了賈蓮碧的心病,席明月滿意的換了話題,“這陣子珠玉滿堂還忙的很麼?不是說管事的都很能幹早不用嫂子幫忙了麼?”
“嘁,她嘴裡哪有實話,肯定是又到輔國將軍府去了,”賈蓮碧一撇嘴道,“聽說那李家六少奶奶快不行了,這些日子嫂子恨不得日日都要過去一趟,今兒怕是又去了。”
“這也是常情,聽說嫂子早在洛陽就和李璡大人熟識了,李璡大人幫了她家好大的忙呢,現在他的夫人病重,嫂子原該去照拂一二的,”席明月強笑道。
“你說真的?嫂子和李家六爺在洛陽時就認識了?”賈蓮碧頓時來了精神,看了一眼身邊的花雨,她和花雨已經暗暗嘀咕過幾次,根本不相信葉睞娘到李府去真的是看李家的六少奶奶去了。
“呃,”席明月一擺手,“你可別亂想,李大人現在是四品言官,咱們得罪不起的。”
“到了,”賈連城看了一眼簡陋的街巷,看來席家的境況確實不怎麼好。
“謝謝表哥,”想是自家的窘迫讓席明月倍覺尷尬,席明月臉一紅,“表哥快回去吧,嫂子也該回來了。”
“她啊,”提到妻子,賈連城一笑,“她成天就是個閒不住的人,這不碧娘最早明年就要嫁了,全靠睞娘操持呢~”
“嫂子不像我們,成日什麼都不懂不會,只能像片浮萍隨水而下,沒有自己做主的機會,”席明月將頭轉到一邊,聲音中透着淡淡的憂愁,“真羨慕嫂子,孃家幫扶,夫家體恤。”
“家裡接你回來到底是何意?”賈連城聽到席明月聲音中的淚意,“是給你定了人家麼?”
“沒,沒有,我挺好,父親和母親對我還好,”席明月快速的拂去眼角的淚水,“小妹家中不便,就不請表哥進去了,告辭。”
“小姐,小姐,”紫薇衝賈連城福了一福,疾步去追趕自家小姐,口中兀自道,“您怎麼不跟三少爺說實話呢,您~”
賈連城看着步履匆匆的主僕二人,嘆了口氣,世上女子確如席明月所說,是無根之萍,在家時仰仗的父兄,出嫁後依靠丈夫兒子,可是自己的睞娘,好像從來沒有依靠過他,什麼事都是自己籌謀。
“睞娘不在?”賈連城看到一臉愁容獨坐嘆氣的母親,“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還不是咱家那個小祖宗,嫌五百兩太少,說是不嫁了,”溫氏拿銀簪撓撓頭,“你大姐出嫁時也是有個兩百畝的莊子,咱們碧娘若是沒有,也太寒磣了些。”
“娘,大姐嫁的是大同知府家的嫡長子,玟娘出嫁時可是才三百兩的嫁妝,碧娘五百兩已經不少了,她若真要莊子,將順義那個陪過去吧,以後我們再置,”賈連城有些惱怒,若是還在那邊府上,必是這樣的親事都尋不來,就算是尋來了,哪裡能論到四房?更別說五百兩銀子的嫁妝了,“您想想,若是在大伯母,她會拿多少給碧娘?”
“現在不是不在那邊府上麼?你也不要只知道胳膊肘子往外拐,你媳婦嫁妝有多少?咱們碧娘哪裡不如她了?”溫氏看兒子根本沒有再添的意思,心下也生氣,就像女兒說了,嫁妝關乎女兒的一生,只要媳婦稍微大方些,自己就感激不盡了,“現在她是做嫂子的,拿出來一些能怎麼樣?難道我這個婆婆虧待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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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自省:取名無能,大家將就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