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清潭姑娘來了,”有小丫頭在門外報到。
“奴婢給少奶奶請安,見過三少奶奶,”清潭穿香色的杭綢織蝶戀花紋的褙子,雪緞百摺裙,香色的繡鞋,烏黑的頭髮被梳成了瑤臺髻,上面插了包金水晶側鳳釵,一這身打扮毫不出格,但配起來卻將修眉俊眉桃花面硬生生襯出十分顏色。
“清潭姑娘大喜,”葉睞娘心裡一嗤,怎麼打扮煙氏也看不見,倒給她充分發揮的機會,說着從桃子手裡接過一個荷包,“沒什麼好東西,一對玉釧給姑娘添添喜氣,姑娘莫要嫌晚就是。”
清潭一直是煙氏身邊的得力大丫頭,葉睞娘她見過,也聽自家少爺和奶奶提起過,如今被葉睞娘秋水般的眸子一看,莫名一陣心虛,“三少奶奶太客氣了,清潭謝過三少奶奶的賞,”說罷襝衽一禮。
“你去歇着吧,”煙秋月淡淡道,雖然是她做主給清潭開臉,兩人反而沒有了以往的親密,煙秋月知道自己在泛酸,可是她已經這個樣子,索性照葉睞娘所說,由着自己的性子活幾日。
“奴婢還是在小姐身邊服侍吧,”清潭目光一黯,小姐已經不像從前那樣信賴和倚重自己,但她並不後悔,只是李璡動輒數月不在家,就算是在家也多陪着病情日益嚴重的妻子,這讓清潭很是心急,若是小姐不在了,新奶奶進門,自己的日子怕是別想好過,因此,清潭很想多多在煙秋月跟前服侍,以期能多見見李璡,“奴婢伺候小姐也習慣了,”她不叫少奶奶而叫小姐,希望煙秋月能夠想起往日的情分。
看來煙秋月是真的看透了,根本不談自己的病情,葉睞娘只得陪她聊些閒話,淺淡的笑容在她蒼白的脣邊如一朵着風即落的黃花,“你是新婦,出來一趟也不容易,我這兒一切都好,你不用老惦記着。”
雖然知道煙秋月看不到,葉睞娘還是將頭偏過去,瞪大眼睛去看窗外的竹叢,“我如今過的挺好,母親也不爲難我,也知道我在外面有生意,所以出來進去的極是方便,姐姐是嫌妹妹來煩的很麼?”
煙秋月默默的嘆了口氣,現在除了父母夫婿,也只有葉睞娘對自己是真正的關心了,自己的兩個堂妹,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竟然生了不該有的心思,當真是可笑,以煙家的家世,怎麼可能讓女兒嫁人做填房?
“看來你日子過的不錯,”煙秋月一笑,“也是,像你這麼聰慧,怎麼可能不討人喜歡,不像我~”自小被女四書教大的煙秋月,沒有得到婆婆的疼愛成了她心中的憾事,長輩不喜歡,自然是小輩的不孝了。
“姐姐快莫要這麼想了,”病成了現在這樣子,竟然還在考慮這個,“這天底下婆媳真心和睦的有幾家?要不人家怎麼會說婆媳是天敵呢?”
還有這種說法?煙秋月有些吃驚,不安的動了動身子,“快莫要胡說,什麼‘天敵’,那是長輩,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這樣想就錯了。”
“來,姐姐,我扶你出去透透氣,”今天天氣不錯,冬日的太陽將人照得暖洋洋的,葉睞娘實在不願煙秋月就這樣坐等枯萎,轉頭對碧波道,“大夫說沒說姐姐可以出氣透透氣?”
“這個,”碧波遲疑道,“當是沒說不讓出去,今天我們奶奶心情也好~”
“那就走,成日縮在屋裡還不能小龍女了,”葉睞娘扶了煙秋月,“咱們出去轉轉,”煙秋月在自己婚前還到家裡去過,身體其他方面應該沒有問題,這失明怕只是視神經的問題了,“咱們出去聊。”
被葉睞娘這麼一折騰,煙秋月也想動動,“好,只是剛纔的話莫要亂說了。”
碧波不敢讓她們走遠,吩咐粗使婆子在廊下襬張軟榻,與葉睞娘一起扶着煙秋月在院子裡慢慢轉了一圈兒,兩人在榻上坐定,葉睞娘道,“這不挺好?姐姐沒事多出來走動走動,再過些日子,這院裡種上些花,我二姐以前院子裡就種了許多紫藤,清風徐來,花香滿院~”
現在自己也只能聞花香了,煙氏心裡嘆了口氣,做爲李璡的妻子,她已經是完全失職了,不能相夫,不能教子,不能侍奉公婆,就這麼苟延殘喘到何時?
看到煙秋月臉上瞬間的黯然,葉睞娘不由大愧自己說話沒經腦子,但現在辯解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遂笑道,“姐姐不是說我剛纔的話是亂說麼?碧波姑娘幫我們沏壺好茶,我給姐姐好好分說分說。”
當然,葉睞娘並不是真的認爲“婆媳是天敵”,她說這話不過是博煙秋月一笑,何況她對婆媳關係的理解還停留在現代的階段,不可能成爲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受氣包,這也是她當初選擇賈家的一大原因,溫氏一堆毛病,上下不得人歡心,又沒有太強的能力,自己與她相處,倒是少些顧忌。
葉睞娘贊同另一個理論:婆媳關係之所以難處,其根源在於她們本來是不相干的女人,無論是受的教育,生活的環境,個人的愛好,全都不同,但卻要強迫自己喜歡對方,結果可想而知。很多婆媳處得不好,並不是因爲她們不夠努力,而是因爲她們太努力——她們努力使自己適應對方,結果把自己搞得筋疲力盡,而人一旦筋疲力盡,就容易惱羞成怒,一惱羞成怒,就難免說出點難聽的話,結果婆媳之間很容易就弄得恩恩怨怨,風風雨雨,搞得跟電視劇似的——其實,完全沒必要。咱們做媳婦的,一開始就做個有分寸的媳婦,我不指望您做我親孃,您也別指望我當您親閨女,大家有留個餘地,處起來就不會“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以上觀點網上看的,借鑑而來。)
“我只不過是看了些外面的雜書,這是有本《海國異志》上寫的,講的是很遠的一個國家裡的事,婆媳天敵之說也是詼諧的比喻,”葉睞娘隨口胡編,“那裡的男人在婚姻裡只能娶一個女子,也不能納妾,甚至出去花天酒地也會被唾棄…”
葉睞娘在網上看過這樣的分析:婆媳因爲二人共同擁有同一個男人,又都怕失去這個男人.兩個人在這個男人面前都有其特殊性和重要性,所以她們會互不相讓,明爭暗鬥,來體現各人的自身價值.殊不知,讓這個男人難做,如果他中立的話,必定是個沒用的男人;如果偏向母親,那麼他是個不會體貼妻子的冷漠男人;假如他向着老婆,他又是個不孝之子。
聽葉睞娘絮絮說完,煙秋月垂首不語,半天才道,“你這是哪裡尋來的書?枉我父親自稱讀書破萬卷,這樣的書我也是從來沒聽說過的,”說着她掩口笑道,“不過這樣的書,就算是被我父親見着了,怕也要一把火焚了不可,只是聽你這麼一講,還真是新奇,真有地子男人一輩子只娶一個女人麼?”
是個女人都會對這一條感興趣啊,自己大堆講了對婆媳關係的認識,結果人家反而更關注一夫一妻無妾制,“是啊,這世界大着呢,現在那些出海的人回來不是說,外面還有許多咱們想也沒有想到的國家麼?什麼英吉利,法蘭西的,那裡的人應該都是一夫一妻的,”提到這個,葉睞娘也有些失落,“那裡的男人若是不想要自己的老婆,或是老婆不想和丈夫過了,就離婚,就是咱們說的和離,去官府辦個手續就行了,很簡單,”葉睞娘回憶起自己當時離婚的情景,還真是簡單的很,辦證的人連勸都不勸,只問協商好了沒,財產怎麼分?讓他們兩個寫好協議,自己準備傾注一生的婚姻,在旁人眼裡不過是件工作。
“真有這樣的地方啊?能去看看就好了,”煙秋月一臉羨慕,沒有哪個女人真心實意的願意給自己的相公安排妾室通房,“可惜~”
“我也這麼想,我不只想去看看,還想留在那邊不回來了,”葉睞娘笑容不掩苦色。
“可別,”煙秋月認真起來,“那些不過是書上寫的,說不定是那個無聊文人順手杜撰,哪裡會是真的?咱們女人就要爲…”
“停,停,姐姐,我知道的,做爲女子,當然是以夫爲天,”葉睞娘一臉不屑,“天字出頭即爲夫麼~”
“你在賈家過得不如意?可是賈太太不好相與?”自從眼睛看不見了,煙氏其他幾感反而靈敏起來,聽出了葉睞孃的不以爲然。
“也不是,我那個婆婆,其實很好相處,投其所好的就是,”葉睞娘扯扯嘴角,口裡卻一派輕鬆,“她現在喜歡着我呢~”
什麼叫哄死人不償命?她如今算是也有個五六成功力了,溫氏最愛什麼?她的兒子,只要打着爲賈連城着想的招牌,就沒有行不通的事情,據她觀察,賈連城對這個母親也不是一味的愚孝,這樣一來就好辦了許多,就算是賈蓮碧,也要爲哥哥的事情讓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