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有先生抱怨學生難教,有人好心勸道,“總之咱們盡到心了,至於能學成怎樣,全看他們自己造化了。”
“說到造化,我倒想請諸位瞧一個學生。”那位年紀最長的顧老先生,命小廝去取了一沓功課過來,抽出最上面的一份,分給幾人瞧,“你們瞧這個如何?”
看了功課,幾個夫子驚道,“這是哪個?不看別的,光這筆好字,都勝過那邊許多。”
“文章寫得也不錯,雖然略顯稚嫩,但扣題是準的,顯然下過功夫。”
顧老先生嘆道,“可惜這樣好學上進的好學生,偏偏不能參加科舉。”
“那是爲何?”寧守儀終於忍不住現身出來。
衆人忙不迭的起身行禮,他卻只顧看他們手中的功課,不覺起了愛才之意,“字雖還不到火候,卻隱隱有了幾分風骨,文章也不錯。這是何人所作?難道竟是奴僕之子?他若真個有才,老夫保舉他爲脫籍爲良便是。”
顧老先生苦笑道,“那倒不必。她卻也是府上正經主子,卻是,是大房的二姐兒。”
什麼?
寧守儀再看手上的功課,便只覺得無比的彆扭。
那小丫頭他雖見得不多,但也看出有幾分聰慧。只沒想到連功課也如此之好,這就由不得寧守儀暗自不爽了。
轉過頭來,他也不多說,直接走向課堂,用同樣的題目,考問在場的學生。
足足給了半個時辰的工夫,能答得上題來的,不過五六個。而其中字寫得比寧芳還好的,只有區區兩個。
還都不姓寧。
餘下一大半,不是答得狗屁不通,就是字寫得跟狗刨似的,讓人看了一眼,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寧守儀大怒!
如果說學問不好,那可以用資質有限,不夠伶俐來解釋。但若是十幾歲的人了,連字都寫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那就絕對是態度有問題了。
只想發火,忽地瞟見有個孩子正趁人不備,悄悄往窗外扔什麼。
命人撿過來一瞧,單看那書名,是本《孟子》,可翻開一眼,寧守儀火冒三丈了。
二話不說,當即命人拖了那小子出去挨板子。然後由他親自盯着,一個一個學生搜。
結果發現還不止那一人,不少人書桌裡都藏着些坊間出名的話本子,甚而還有春宮圖,有些精明的便弄個書皮包着遮醜,有些就這麼大大咧咧放着,據說還不時互通有無。
而可恨的是,有幾個方纔他看到奮筆疾書的,竟是在抄這種書!
寧守儀氣得喲,差點就噴出火來,把這幫不成材的孫子全燒個乾淨。再想想方纔還頗爲欣慰的讀書之象,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沒說的,打!
當慣了官老爺,對於打人這項業務,那可是再熟練不過。
當下便噼裡啪啦拖了一堆兒孫出去挨板子,一人二十下,誰來求情都沒用。
而最虐的是,打完了板子,還把這些人一個個拖進來考問功課。
答不好的,再拖出去打!
一時間,寧家學堂給打得鬼哭狼嚎。很快,四房皆都驚動了。並一些依附寧家讀書的親戚,紛紛趕來。
可寧守儀命家丁把住院門,只一句:誰要求情,便再別上門!
除了少數幾個,實在是心疼孩子,收拾東西把人領走了。其餘大半都只能眼睜睜看着孩子在裡面捱打,只心裡把那個“始作俑者”,罵個半死。
你說你好好一個女孩兒,讀的什麼書?讀了也就罷了,還讀那麼好乾嘛?襯得一大家子叔伯兄弟都不如你,你很得意麼?
寧芳一點也不得意。
她在聽說之後,立即扔下功課,哭喪着臉跑去找祖母了。
如果她只是激怒了個把人,倒還沒什麼,可這樣大面積得罪人,太拉仇恨了!回頭若是有人背後下個絆子,使個黑手什麼的,她防得過來嗎?
那麼大的動靜,寧四娘自然早聽到風聲。
雖然心裡也不高興,寧守儀拿她孫女樹靶子,但這件事吧,寧四娘還確實挺驕傲的。
別看她們長房人丁不旺,如今就靠一個大孫女撐場子,可就這樣,也滅掉了那邊一羣男孫!
“……不好好讀書,確實該打。回頭誰要是敢來鬧你,你就罵回去!堂堂男子漢,連字兒也寫不過一個小丫頭,他好意思麼?”
話是這麼說,可真要這麼做,豈不成了衆矢之的?寧芳沒祖母的強橫,只能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到底都是親戚,此事既因我而起,若就這麼不聞不問,不大好吧?”
“那你待怎樣?是去一個一個磕頭謝罪賠不是,還是從此再不讀書練字,好讓自己不去襯得他們那麼無能?”
呃……
祖母實在太犀利,寧芳有些招架不來。
但細細一想,自己本來就沒犯錯,爲何要弄得跟罪人似的?
“那,那我能讓丫鬟過去送些跌打藥麼?聽說有些人就是因爲家裡不寬裕纔來依附寧家。這次若是傷了,也不一定有錢抓藥。直接送錢不好看,送些傷藥總可以吧?”
寧四娘臉色好些了,“這倒可以。不過若想別人不記恨你,卻是不夠。”
我本來就是想求教到底要怎麼做,可你又不明白告訴我!
寧芳略悲憤,卻也大致明白祖母是在逼着自己動腦筋,可她真的想不出來嘛!
看她癟着小嘴都快急哭了,寧四娘才慢悠悠給了個提示,“別人把你架在火上烤,你就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就是依樣畫葫蘆,禍水東引?
可往哪兒引呢?她總不能把這事再引回那個真正的“始作俑者”,寧守儀身上吧?年齡、輩份都擺在那兒,誰敢惹他啊!
寧芳皺眉苦思良久,眼看她那張小臉都快愁成苦瓜了,寧四娘看不下去,給了第二個提示。
“你是比有些人強,可也有些人倒還不錯。再想不出來,就活該替人背鍋了!”
啊啊啊!
寧芳豁然開朗,也不顧寧四娘一臉嫌棄,撲上去親了一口,“祖母真好!我最愛祖母了!”
狗腿的表了忠心,寧芳自去忙活了。
於是,在寧守儀整頓完寧家學堂,準備離開時,喜鵲便帶着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