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嶽重奪回三川口後,衆人都盼望的關門打狗,可這隻狗,自然急得要跳牆了。
於是,一直手握重軍,跟在程嶽後頭撿便宜的俞志國突然發現,自己變成直面西胡的主要戰力!
程嶽越是在三川口嚴防死守,他,他的壓力就越大,心裡就越害怕。
然後,一直被吹噓得有如天神下凡的俞大將軍,帶着他那幾萬兵強馬壯的人馬,居然攔不住已經打了小半年,且被海鹽弄得腹瀉不止的西胡人,跑了!
消息傳到京師,就算是最偏頗俞志國的人,都沒法幫他說好話了。
上萬人的軍隊,被幾千人打得潰不成軍,這已經不能用無能來解釋了。
這根本就是畏戰!
而且,把西胡人放到大梁的地盤上四處亂竄,只會禍害更多的百姓,甚至威脅到京城!
據可靠情報,有部分西胡人已經徹底絕望了,正往京城而來,估計是想來拼一把,能刺殺皇上最好。
刺殺不了,在京城四處殺殺人,放放火,給永泰帝搗搗亂,也算是出一口氣了。
京城官員們再一次慌張起來,皇上也氣得在宮裡摔了幾筐瓷器,然後最終下旨,調山東都指揮使戚昭義回京,任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一職。
朝野驚歎之餘,皆安心了。
寧芳不甚明白,文鴛姑姑細細講給她聽。
“若說起這戚家,當數本朝第一武將之家。因老家在山東,不僅弓馬剽悍,也擅水戰。從前朝起便出過許多厲害人物,還有自己的船隊。朝廷對外海貿那一塊,大半是他家在打理。於是他家也跟別處不同,別處軍隊皆是朝廷發餉銀養着士兵,他家士兵皆是戚家自養着的,還往朝廷交銀子。”
“皇上這也能同意?”寧芳非常驚訝,以永泰帝多疑的性子,能讓手下掌握這樣的兵權?
文鴛道,“這也是戚家得人敬重之處。戚家先人留有祖訓,對抗外敵內寇,死不足惜。但若是爲了爭權奪利,戚家絕不出手。前朝末年亂成那樣,多少人勸戚家揭竿而起,自立爲王,可戚家皆不爲所動,否則這天下真說不好姓了誰。等本朝太祖開國,便與戚家立下約定,只要戚家依舊遵循祖訓,朝廷就讓他家世襲山東指揮使之職。只在外敵入侵,或是盜匪作亂時,才調用戚家。因此事是刻在鐵牌上,發給戚家的,所以戚家又被稱作戚家鐵軍。”
寧芳這才恍然。
而五軍都督府,原是執掌天下兵馬大權的衙門,除了開國太祖那位驍勇善戰的外甥任過,再只有輔佐周王上位的老英王等廖廖幾人任過,餘者空缺多年。
想來要不是怕西胡當真打進京城,鬧得太難看,皇上也捨不得拿這個職位出來賞人。
戚老將軍前來上任需要時間,預計說年後才能到。但西胡四處作亂的情報,卻是天天如雪片般往京城上報,擾得人心惶惶。
而因西胡作戰,各地的亂民流匪也漸漸猖獗,在這年關將近的時候,擾得大梁朝西北部,簡直是一塌糊塗。
許多達官貴人生怕受戰亂影響,紛紛涌入京城,投親靠友。
一時間,京城房價越發高漲,且有價無市。
虧得寧家早早修繕了房子,住進了慶平公主府。如今外頭同樣修繕一所房屋,價錢足足要貴出三倍有餘,且還得等上不知幾月。
這日眼看大清早的又開始下雪,夏珍珍親自提着一罐燉菜,給慶平公主送去。閒話中說起京城房價,公主殿下也聽得津津有味。
及至要走時,夏珍珍才裝作無意的提了句,“這道佛跳牆,乃是素齋,今兒大雪,公主吃着也暖暖身子。”
慶平公主眼睛一亮,“多謝,多謝!”
轉頭讓人拿了佛經給她,“如今天冷,讓府上太太別這麼頂風冒雪的過來講經了,這佛經上有我讀的一些心得,給太太瞧了,若有些想法,寫了命下人送來就是。”
夏珍珍笑着應了離開。
慶平公主立即阿織阿織的叫了起來,“快去提個爐子來,今兒咱們就在屋裡吃了。”
阿織抿嘴一笑,很快提了爐子過來。
待罐子燒開,香氣四溢。
不過寧家這些天送來的飲食俱是如此,也沒人覺得有什麼奇怪。
細聞聞,都是股蘿蔔白菜味。而那些模仿雞鴨魚肉做的紅紅白白的素齋,咬下去,不過是豆子麪粉而已。
但只有吃的人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
不過說來,能把豬牛羊肉做得跟素菜一樣,還想方設法掩蓋掉肉香味,也真是多虧寧家人費心思了。
因怕人知道,這些菜許多皆是寧茵寧芸姐妹親自指點,夏珍珍或寧四孃親手送來,再不經第五個人的手。
就因爲感念寧家人的用心,慶平公主纔會在那日,冒險上了奏摺,表示願意遠嫁,替寧芳轉移了視線。
吃得身上暖和之後,慶平公主擱下筷子卻又嘆了口氣。
“自家男人還在前線生死不明呢,還能這麼惦記着旁人,這一家子倒是真心不錯。哎,你們說我要不要想個法子進宮,替她們打聽打聽?”
自俞志國潰敗後,慶州大亂,三川口與京城的聯繫也中斷了。
寧家人雖早知寧懷璧去了程嶽那裡,但具體情形如何卻是一概不知的。這年關將至,能不惦記麼?
阿織道,“奴婢可不懂這些,不如請郭公公來幫您出出主意吧。”
才說着話,郭讓卻是連傘也顧不得打,只扶着個小太監,便急急過來了,“公主,前頭寧家來人了!”
慶平公主怔道,“她家來人關咱們什麼事?莫非是壞人?那我去看看!”
“不是!是寧家一位表姑娘回來了,偏偏,偏偏跟咱們也攀着親!”
慶平公主徹底糊塗了,寧傢什麼時候能有位表姑娘,跟她也能攀上親的?
客房寧四娘看着眼前的女子,都快氣瘋了。
“你,你們好啊……”
南湘兒得意非常,見外祖母來了,也端坐不動,還左右打量。
“外孫女自然很好,看來外祖母也過得不錯嘛。”
旁邊梅氏卻沒她這般鎮定,只心陪笑道,“我們先去了那處舊宅,才知母親搬來這裡。然後南,南側妃說,慶平公主也是親戚……”
“寧家太太好啊,老奴給寧家太太請安!”
梅氏沒說完的話,給快步趕來的郭讓打斷了。
老太監樂呵呵進了門,好似全沒看到旁人一般,只望着寧四娘笑道,“公主聽說順王新納的美人來了,叫過去瞧一眼呢!”
聽着那一聲“美人”,南湘兒即刻黑了臉,原指望能有人站出來幫她說幾句好話,誰知王府裡的丫鬟婆子皆是慣常的裝聾作啞,半聲也不吭。
只有梅氏,訕笑着解釋,“我,我們姑娘雖是才擡進門,可王爺說了,日後必是要封側妃的。這回進京,也是要將姑娘記上玉牒,以正名份。”
郭讓一聽,頓時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喲,老奴不知,得罪了貴人,還望勿怪。只不知王爺這會子是去哪兒了?過會子也要來咱們府上麼?那要不要提前預備着?”
“不必了。”南湘兒此時才重又傲然道,“王爺這會子進宮了,想來皇上會另外給我們安排宮中住處,我不過是過來瞧瞧親戚。這會子既已見了,我便去見見你們公主吧!”
郭讓笑得一臉謙卑,“那老奴在前頭領路。”
南湘兒嗯了一聲,起身扶着丫頭,望着半天也沒給她見禮的寧四娘,到底也不太好說什麼,高昂着下巴走了。
待這些人浩浩蕩蕩的離開,寧四娘再望着梅氏,那目光竟似吃人一般,又重複了一遍,“你們,很好啊!”
梅氏驚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娘,這,這可不關我的事。全是相公……也是南,南側妃跟王爺有緣……”
“收起你那些廢話吧!”
寧四娘只覺深深的疲憊,甚至都不想再多看這個兒媳一眼。
“我只提點你一句,玉牒沒有下來之前,她不過是個美人,要改稱呼,等玉牒下來了再說。王府的人都沒有喊過一聲側妃,我們這樣的小戶人家更加不能犯錯!我累了,你若想伺候這位南美人,便去公主府那邊等着,若不想伺候,自己回屋歇着!”
說完,寧四娘轉身走了。
留下梅氏,望着後頭趕來的夏珍珍,強笑着說,“咱們家的表姑娘,可是福緣深厚,竟入了順王府呢。”
夏珍珍卻只哦了一聲,然後半句也不多問,只顧着去看婆婆了。
梅氏站在那裡,就象是誤闖進陌生人的家,尷尬無比。
等到宮中的寧芳得知消息,已經是三日後了。
駐守太原府的順王,因害怕戰亂,把世子留在太原守着,自己不打招呼就跑回了京城,惹得皇上十分不快。
但護短的皇上,到底沒對他這個侄兒怎麼樣,而是在宮中安排了一個住處,讓他先住着了。
但是,三日後,慶平公主派人進宮詢問順王叔,說有一位自稱是他側妃的美人在她府上停留多時,因她是清修之人,每日只有蘿蔔白菜,難免招呼不周。
所以這位美人便一直催她打聽,王爺什麼時候接她進宮?
恰好永泰帝聽着,本就對這侄子貪生怕死極其不滿,頓時發了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