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總管想好人做到底,便客氣的問了一聲寧家,“你們可同意此事?”
在他看來,這樣一舉多得的好事,只怕無人想要拒絕。尤其犯了錯的寧家,怎麼可能往外推?
誰知那個闖禍的女孩卻是不知好歹的哭鬧起來,“我不要!外祖母,我纔不要,不要嫁給那個傻……那個人!”
就算還沒有來金陵,但顯然,南湘兒已經得到了詳細的培訓。所以一聽說要她跟崔鴻去沖喜,她就哭得梨花帶雨,甚至差點脫口而出,喊出那個傻子。
於總管再看她一眼,簡直覺得這姑娘的腦子可能,一定是被驢踢了!這時候旁人都能發聲,唯獨沒有她能討價還價的餘地。她還上趕着拒絕了?那倒好呀!
所以於總管也冷了幫忙的心,只道,“姑娘既不願意,那此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寧四娘心中又急又悲,轉頭看着南湘兒,目光中裡有深深的悲切。
現在知道後悔了?可當時怎麼就那麼衝動的跑上去?
今天這件事,嚴絲合縫,環環相扣,如果不是崔大太太在算計寧家,她把寧字倒過來寫!
行宮總管不會是崔大太太的幫兇,但崔大太太應該早料定了他的反應。
所以就算聽說崔老太君急病,也沒有着急趕回去,反而一個勁的在這裡磨蹭時間。可這樣的事,就算寧四娘想到了,卻要怎麼說得出口?
若老太君好了,那是吉人天相,若是不好,那寧家要受牽連的人,將會更多!
寧四娘生平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無能爲力。
就象是當年爹孃過世,女兒過世,丈夫過世的時候,她拼盡一切想要留住他們,可依舊誰也留不住。
這是她的命苦,還是她外孫女的命也苦?
當寧四娘顫抖着手,含淚撫上南湘兒的頭時,她卻象受到驚嚇一般,突然注意到一旁的寧芳。
“要衝喜找她去!我,我今兒本就是代她,才上的菊花臺。你,這全都是你惹出來的禍事!你去,你跟她們家去!”
在南湘兒似乎失態的瘋狂喊叫裡,傳來一個靜靜的童音,
“好。”
南湘兒原本還想說的話,突然之間,全都噎在了嗓子裡眼。
然後,她就看着那個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小女孩,認真走到於總管面前說,“今日之事,皆因小女而起,請問大人,如果我自願去崔家沖喜,是不是就能饒了我表姐?”
這……似乎也是可以的吧?
於總管雖在行宮,但不聾不瞎。魏國公府有意於寧家一個小姐兒的事,早傳得金陵人盡皆知。方纔在震驚過後,當寧芳主動站出來時,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隱隱抓着幾分脈絡了。
可魏國公府勢大,誰願意戳這其中的真相?
再說了,如今人家堵上一隻御賜鳳釵也定要得手,這樣的決心,真去作對的話,只會被記仇吧?
所以於總管再看崔大太太一眼,卻問寧芳,“你真是自願?”
寧芳伸出小手,莊嚴的對天發誓,“如違此誓,天打雷劈!”
“芳兒!”寧四娘撲了上來,撕心裂肺般擠出幾個字,“你……這不行!”
“外祖母!”南湘兒也撲了上來,卻是腿軟的一屁股坐下,卻順勢抱着寧四孃的腿大哭,“湘兒從小便沒有娘,只求外祖母疼惜!”
寧四娘眼中幾乎逼出血來!
一邊是朝夕相伴的孫女,一邊是她內疚愧對的外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怎麼選?
太難了!
老天爺,這實在是太難了!
“祖母,你放心,小崔哥哥是好人,不會欺負我的。”寧芳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只是手足冰涼,小臉雪白。
略有些僵硬的拍了拍祖母表示安慰,她轉頭走到崔大太太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輕聲問,“太太,我是現在就要跟你回去麼?”
看着這一幕,顧太太難過得轉過臉,落下了眼淚。和她一起落淚的,還有許多的夫人小姐。因爲人人都知,寧芳選擇了怎樣的命運。
這簡直是把脖子往人家刀口上撞!
可這麼點大個孩子,居然做到了。而且不哭不鬧,還知道安慰祖母。
可寧芳越是這樣乖巧懂事,就越是把所有人的心都揪疼了。
這一瞬間,寧芳字寫得好不好,人長得漂不漂亮,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看到,她有一顆善良柔軟的心。以及,爲家族,爲親人自我犧牲的勇敢。
這份品質,無疑是任何人家都極其珍視的。
如果可以選擇,在場會有大半人毫不猶豫的選擇寧芳當兒媳婦。可這麼好的孩子,偏偏就被崔家算計去了。
不公,這太不公了!
連原本同情崔大太太的人,也在寧芳的表現下,也紛紛倒向了她這一邊。就連毛吳氏躲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掉了兩滴眼淚。
她也是有女兒的人,如果自己的孩子落到這個境地,她要怎麼選?
如果寧芳跟南湘兒一樣大吵大鬧,可能她只會心虛,卻不會自責。而如今,那個小姑娘用自己的言行,拷問着每一個人的良心。
包括崔大太太。
她甚至都不敢看小姑娘那明亮清澈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她其實是想放棄的。只是想想兒子,她還是狠着心勸自己牽起了寧芳的手。
“好孩子,你跟我回去,先看看老太君。咱們只把親事訂下,成親的事不急,慢慢來。只要你乖乖的,對鴻兒好,我必視你爲親女!”
崔大太太真是這麼想,也決定要這麼做的,否則她也無法減輕自己心中的愧疚與自責。
“嗯,我知道了。”寧芳淡淡應了一聲,“那走吧。”
“二姐,你要去哪兒?”早就給簡氏抱起來的小寧茵不幹了,拼命從她身上掙扎下來,跑上前去,緊緊拉着寧芳的手,“我跟你走!”
她還不太懂事,不太懂發生了什麼,可小孩子的直覺卻是最敏銳的,她意識到出事了,所以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她的關心。
看着這一幕,寧四娘心如刀割。
“芳兒!”她掙不開南湘兒,索性當衆跪下了。
一向剛強的她,當衆向崔大太太叩頭道,“崔大太太,求你了!別這麼殘忍,如果要贖罪,拿我的命去!”
有很多話,她不能說。
她只能用這種最笨的方式,卑微的祈求一個希望。
在場之人無不動容,連高文秀也大有不忍之意。
這樣逼着一個身爲祖母的女人當衆下跪,真的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