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君諾悶悶不樂的回到寢殿就睡下了,沒有像平常那樣去找霧娘玩。此時霧娘發現公玉明月不見了,急得團團轉,她立馬發動半數的宮女在宮中尋找,又派侍衛出去連夜尋找。
龍牀之上,那一對恩愛夫妻仍沉浸在夢鄉里面。睡夠的常相思睜開眼睛時,裘無止還在沉睡着,現在已經是早朝時間,往日裡他早就起來了,今日卻睡得很酣。
玉手輕輕撫着裘無止的臉,在他的鬢角停了下來。那一絲絲銀髮在一夜之間冒了出來,只剩一半的黑髮,常相思捂着嘴巴,明明還有二十九天,卻這麼快就有了衰老的痕跡。
常相思的手都在發抖,她貼着他的胸膛,那沉穩的心跳聲讓她的情緒稍稍平靜下來。時間殘酷地一分一秒地流逝,她感到現在每一刻就都是煎熬。
強忍的啜泣聲,還是讓裘無止聽到了,他清醒過來看到白髮,便知曉怎麼回事了。他微笑地拍拍她的肩膀,摟緊她,卻什麼也沒說。
“報!”一聲緊急的通報從外面傳來,裘無止坐了起來,可常相思就是窩在他懷裡,不願意起來。
“報!”外面又是一聲急傳,常相思鬆開了手,和裘無止一起梳洗換衣。無論做什麼,她都要和他一起,裘無止望着她只是笑了笑,一臉寵溺。
裘無止端坐在外殿,便宣人進來:“進。”
霧娘匆匆而進,一見頭髮半白的裘無止,先是一愣再行了行禮:“霧娘辦事不力,讓公玉明月逃走了。”
正端茶出來的常相思一聽,重重地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這讓霧孃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常相思難以理解:“一個孩子也看不住?”
霧娘低着頭:“太子爺當時帶着公玉明月一直跑到外牆,人就跑了。”
將公玉明月扣在這裡,對於常相思而言,這個小丫頭還是很有作用的。現在人跑了,公玉賦問她要人的話,給不了人算小事,最怕的是公玉賦將氣撒在裘君諾身上。
裘無止目光炯炯,道:“霧娘,你一向謹小慎微,今日卻讓本王失望了。”
霧娘低着頭,眼眶一熱:“請大王責罰。”
裘無止低頭一邊看摺子一邊道:“罰也沒用,你加派人手去尋找,切記不要聲張。”
“是。”霧娘緩緩退了下去,回頭望了望裘無止,含淚而去。這一回頭,被常相思看在眼裡,而裘無止一直低頭在整理着手裡的東西,對外界不再關心,似乎在着急着要做什麼。
過了片刻,裘無止站了起來,喝了一口常相思端來的茶:“好茶,大王要出去辦點事,愛妃就在宮裡替我鎮守大本營吧。”
不詳的預感涌向常相思,她伸開手攔下裘無止:“一起去。”
“呃!”強大的內力從裘無止的指尖,通向常相思的穴位。她僵立在原地,手腳麻木。他低頭吻了她的脣:“我很快回來。”
常相思眼睜睜看着裘無止消失在大門,風吹起他的頭髮,只留下一個剪影。裘無止的內力強大到連她的淚水也無法醞釀。
漫長的
等待開始了,太陽的光影透過窗戶移動着,常相思藉着影子判斷是什麼時辰。從早上到中午,再到傍晚,一直到夕陽的光漸漸消散,裘無止還沒有回來。她開始慌了,他究竟去了哪兒?
終於,常相思聽到了一些動靜,一些宮女在外驚呼了起來:“大王!”這讓她的心頓時着急了起來,正當她奮力衝開穴位的時候,穴位自己開了。裘無止精準的時間計算,讓她來不及驚訝,就衝了出去。
血腥味。
裘無止捂着胸口站在庭院中央,手裡的劍支撐在地,黑白相間的頭髮讓他整個人顯得非常憔悴,搖搖欲墜。
常相思一把抱住裘無止,他的眼睛已經快要睜不開了,當他進入她懷抱的時候,他整個人倒了下去。
“裘無止!你堅持住!來人,傳洛白生!”常相思的喉嚨乾澀極了,她坐在地上,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零妙……被我用紅鷲殺了,你放心……她連鬼人都做不了。我曾經答應過你,要爲你和我的父母親,討……一個公道。”
常相思將額頭靠着奄奄一息的裘無止,語無倫次:“好好好,謝謝,謝謝。堅持,堅持住。”
“零妙一除,以後你就容易多了……”
“不要再說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她雙手的顫抖捧着他的臉,此時洛白生一路狂奔而來,他身上也是一身血跡。
常相思驚訝地看着洛白生,只見他將藥瓶倒了一地,立刻開始給裘無止治療:“讓開!”
常相思站在一邊,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了。洛白生拿出藥粉倒在裘無止的嘴裡,可裘無止卻無法吞嚥下去,他那蒼白的嘴脣再也沒有了往日裡的紅潤。
洛白生捏着裘無止的鼻子,大吼道:“不要睡!吞了!”
虛弱的裘無止,將目光投向了常相思,那眼中明亮溫柔的光芒,越來越淡,越來越弱。萬般不捨,萬般牽掛,萬般無奈。
常相思跪在他身邊,輕輕拍打他的臉,哽咽道:“不要,快,吃了就好了。”
裘無止的眼睛如同嬰兒般乾淨透明,而裡面的神采卻蕩然無存。常相思奪過藥粉,倒在自己口中,洛白生大驚;“你幹嘛?”
常相思張大了裘無止的嘴巴,紅脣對了上去,再用強大的內力將藥粉送入裘無止的嘴裡,推送進喉嚨。
可裘無止的眼睛卻閉上了,再也沒有睜開。
“咻。”裘無止的頭髮瞬間全部變白,他一瞬間老了。
“裘無止!”常相思抱着他,怒吼道:“你給我醒過來!還有二十九天!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你怎麼可以丟下裘君諾!”
可任由常相思怎麼喊,怎麼搖,懷裡的人再也沒有反應。她的聲音如同掉入了一個黑潭。
“別,不要……”常相思緊緊抱着裘無止的頭,握着他的手,貼着他的臉。昨晚還溫熱的身體,今日卻冰涼透頂。
生命戛然而止。
常相思忽然想起什麼,她放下裘無止,搖着洛白生:“幻靈國不是
很擅長製作鬼人的嗎?你快點,別讓裘無止離開!”
洛白生動也不動,滿是血跡的他雙目無神。常相思使勁兒搖着他,着急地道:“你說話啊!”
“相思,我不能。”洛白生眼眶一紅,艱難地道。
常相思的心一下子空了:“什麼意思?”
“他沒有強烈的怨念,無法變成鬼人。”洛白生低聲道,常相思搖搖頭,她怎麼沒有聽說過要有這個條件。
常相思鬆開手,手指尖沾了血跡,洛白生喃喃自語般:“我師父,也去了。因爲零妙。”
一個踉蹌,常相思差點沒有站穩。她轉過身,將永遠沉睡的裘無止扶了起來,一步步挪到了龍牀之上,那一地的血痕,冰冷而無情。
命人打來水,常相思拿着毛巾擦乾淨他身上的血跡,除了頭髮,其餘和二十三歲的模樣沒多大差別,就是多了些皺紋……
常相思的淚水一點一滴落了下來,他的眉,他的手,他的耳,他的脣……
她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和脣,眼前一片模糊的常相思拭去眼淚,整理好衣物,命道:“厚葬大王,厚葬蕭大叔。”
常相思站起來,輕輕掏出她最愛的手帕,輕輕覆蓋在裘無止的臉上,扭頭而去,手裡攥着那把鑰匙。
“等我離開那天,你打開旁邊的房門。”
“一個能讓你高興到發瘋的禮物。”
常相思三步一回頭,強忍着淚水,她無法相信裘無止已經走了。跑出寢殿,她往那個房間狂奔,用盡了平生的力氣。她要逃,一切都不是真的。
終於走到了房門前,只見那個房間,安靜而又神秘。而常相思卻突然走不動了,雙腿像注了鉛一樣沉重。
常相思哆哆嗦嗦地拿起鑰匙,“啪”地一聲清脆響,她推開門,風一下子涌了進去。
時間似乎靜止了,常相思呆愣站在門口,渾身顫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帶點冷漠的臉,那帶着晴朗笑意的眼眸,正和常相思對視。
“哥?”難以置信的常相思渾身發抖,淚水簌簌掉了下來,那天他在斷頭臺的情形那麼真實。
裘無止爲了她,對全天下的人撒謊了,但也給了百姓一個交代。
常相思沒有高興到發瘋,只是哭了,僵立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哭泣。裘無止走了,好像什麼都帶走了,又好像將什麼都留給她了。
上空清雲走過來,擦去她的眼淚,笑了笑:“大王罰我面壁幾天而已,怎麼哭成這樣?”
裘無止瞞着所有人,在百姓面前演了一場惟妙惟肖的戲,真到讓常相思信以爲真,讓所有人都信以爲真。如此用心良苦,她該如何回報?
常相思哭得更大聲了,那麼多年的眼淚一股腦涌了出來。
是裘無止一直等她。
是他一直護她。
是他將壽命給了她。
是他,什麼都是他……
“啊!”一聲哀嚎從王宮之中直衝雲霄,和喪樂和在了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