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一茬接一茬的,看的滿城百姓各個不明所以。
這太子妃,到底哪個纔是真的?
太子殿下說馬背上的是太子妃。可那邊的一看就是禁衛軍的衛隊,見着了馬下自稱是太子妃的女子不好了,一個個變了臉色,急匆匆地準備將那位挺着大肚子的女子抱上停靠在一旁的馬車車廂裡去。
百姓們一個個都看糊塗了。
……
夏風總是涼爽的,吹散了一絲炎熱的同時,也把南飛煙的青布包頭給吹散了。
嘩啦啦……一頭銀白的髮絲,就這麼地散落下來,披個滿頭滿肩膀。
“啊!妖怪啊!”跪地不起的人羣之中,有那皮孩子,乍一看那銀白髮絲,頓時就忍不住地驚叫起來。
“公孫,你就是這麼辦事的?”百里容冷冷地從馬上覷向親自將南飛煙抱上停靠着的在一旁的馬車裡去。
公孫儀原是一心擔憂這女子,頓聽這道無情的聲音,饒是他心知他那兄弟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公孫儀還是忍無可忍,氣惱地扭過頭,“殿下,你……”
趙框看着公孫儀面色青黑,神情很不對勁,聽他一開口,趙框連忙開始打岔:“殿下,救人要緊,救人要緊!”
一面接了公孫儀的話茬子,一面哈着腰向百里容求情。
想他趙框這輩子,還沒有對誰點頭哈腰過。要他在馬背上殺敵勇猛,只要一句話!要他折了腰桿子給人賠笑臉,那是沒門兒!
可今天,趙框彎了腰桿子,放下了面子裡子。哎……就爲那可憐的女子。趙框心裡也不舒服啊,他眼角餘光淡淡掃了一眼那馬背上的“太子妃南飛煙”……這女子真是好陰險!
殿下在謝老神醫的醫治下,身體大好,偏偏醒來就看到這個寡婦帶着個六七歲大的兒子。開口就叫這寡婦“夫人”,喚那虎頭虎腦的小子“念容”。
殿下墜河的時候,腦子受了鈍傷,記憶混亂了。殿下認錯人,或許情有可原。最可恨的是這寡婦好有心計,當時竟然就應了殿下的叫喚。
謝老神醫都恨的捶胸頓足,說都是他不好,他哪怕擡了殿下去破廟治傷,也不該圖了便宜,聽了這寡婦的話,將殿下擡去這寡婦的小院落裡治傷。
但當時看這寡婦模樣清秀,說話也利索,看着也熱心,怎麼會想到竟然遇上這種事?最可恨的是,趙框自認三番兩次暗示過這寡婦了,讓她把實話對殿下說了。
這寡婦倒好,咬牙偏說她已經說過了,可殿下不聽啊,再說下去恐怕還會刺激到殿下。
趙框若是說狠了,這寡婦可會背後給人下黑狀!
趙框捶胸頓足,恨得咬牙切齒,但卻無可奈何。他是親眼見過太子殿下和真正的太子妃娘娘二人之間的感情深厚的。
他這個大老粗都被感動的一塌糊塗。
殿下卻認了死理,把那賤人當做太子妃娘娘了,連真正的太子妃的名字都給了這賤人!
可恨啊!
這賤人到底何德何能?能夠代替真正的太子妃?
可他因爲這賤人告了好些黑狀,他這裡怕是不能再多說一句了。今日裡卻沒想到,會遇上真假太子妃相遇的烏龍戲碼。
趙框嘆了口氣,對百里容附耳道:“殿下,不管您現在是什麼心情。總歸,還是先救人要緊,那位……夫人,可是挺着大肚子的。您瞧着,咱們大周,秉持仁義禮智信,是治國有道的大國。”
百里容聽了,頓時眉心一擰。
他還沒說話,被他抱在懷中的“南飛煙”就說道:“殿下,救人要緊。”
百里容見着溫柔如水的可人兒,當下心就軟了一半,道:“還是夫人最心善。”
百里容說的毫不遮掩,南飛煙饒是虛弱極了,也還是透過了車廂的窗戶,看着那對男人女人的笑容,聽到他們的歡笑聲。
她狠狠捏拳,手指深深陷進掌心。
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已經煞白,但再次張開的眸子,亮的驚人,也冷靜的讓人害怕。
謝君鈺正爲她檢查,忽而對上她的眼,不禁心裡咯噔一跳。
“謝小神醫,本宮此刻身體狀況如何?”她很冷靜。
她告訴自己,必須冷靜。
謝君鈺心裡一跳,想不通,這女子怎麼突然之間這麼冷靜了。
但他沒多言,只回答道:“娘娘,怕是最好的處理就是提早生下來……但要是如此行事,必定冒風險的。娘娘,您……早做決定吧。”
原本這種事兒,該是男人拿主意的。
可是該給這女子拿主意的人,此刻懷中卻抱着另一個女人。
可若要說太子殿下移情別戀,那也不對。殿下口口聲聲說的是“孤心愛之人乃是南飛煙”……可也正是因爲如此……哎,這,這,這還有比遇上這種事兒,還要叫人糟心的嗎?
“本宮……決定生下來!”南飛煙雖然是對謝君鈺說的,一雙眸子,卻是朝着那高頭駿馬上的男女看過去。
百里容……我不信!我不信你會把我忘記了!
我一定,會讓你重新記起我來的!
“娘娘,草民逾越了。”謝君鈺微微躬身。
……
謝君鈺給她吃了一粒藥丸,說是催生用的。本來應該開的是催產湯,但是這裡環境簡陋,好在謝君鈺早早提防南飛煙的大肚子早產。因着她身體並不健壯,虛不受補之下,謝君鈺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但凡她身上用得上的藥丸,謝君鈺都會自己製備一些,讓鳳竹帶在身邊,而他自己也會帶一些。
倒是沒成想,今日真的就派上用場了。
公孫儀做主,將南飛煙的馬車送了出去。禁衛軍衛隊長得了宮中一個侍衛的傳令。慎重地點了點頭!
“只是這事,恐怕你事後也許會被殿下秋後算賬了。”那侍衛和這個禁衛軍衛隊長有些交情。因而在聖上的口諭之後,這才又私下提醒了那禁衛軍衛隊長。這侍衛不無憐憫地惋惜:“真是可惜了,這種事情,誰遇上,算誰倒黴。”
那禁衛軍衛隊長卻沒生氣,也沒覺得爲難,反而微笑着回答道:“我敬佩太子妃乃是巾幗英雄!別說只是有可能會被殿下秋後算賬,即便是真的被殿下秋後算賬,我張某人也二話不說。”禁衛軍衛隊長拍了拍那前來傳口諭的侍衛肩膀:“好了,事態緊急。我這就去將太子妃的座駕帶回宮中去。”
那侍衛愣愣看着禁衛軍的衛隊長轉身,朝着那馬車而去。侍衛隨即也露出凜然神態度……雖然他們倒黴些遇上這種神仙打架的事兒了,但是他沒說錯,別的不說,他們習武之人,哪個不敬重太子妃的巾幗英勇?
這事兒今天要是換成他,他也會義不容辭的幫着太子妃娘娘的。
至於說,真假娘娘……聖上的話難不成殿下還不信嗎?
更何況,看着聖上從公孫皇后宮中出來時,面上帶着整肅,就喚來他傳這道口信。這宮中,別人都當他只是個小小近身侍衛。可他自己卻是知道的,他可是聖上重視的暗衛。
別的時候,聖上也絕不會派出暗衛,就讓來做這樣傳口令的小事兒。而今天,聖上卻叫了他來……聖上這是不準備犧牲太子妃娘娘的。
如果聖上的話,殿下也不信……至少,聖上是不會讓殿下傷害娘娘一根毫毛的。
說起來……這種兒媳婦和兒子之間的矛盾,做公公婆婆的,不都是應該傾向於親兒子嗎?
就算面上沒有傾向兒子,但那也就是和稀泥,兩邊攪和攪和……怎麼聖上和皇后的態度看着並不像是傾向於太子殿下的?
侍衛沒轉身離去。
他看着禁衛軍衛隊長在太子殿下面前,果真吃了虧。這才一個飛身,立刻閃到了太子殿下面前,伏身在太子殿下耳邊快速說完聖上的吩咐。
百里容微微挑了挑眉……父皇怎麼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來?
百里容之所以是百里容,並不只是他從小含着金湯勺出生,更是因爲他足夠聰明和機敏。
旁人還好,他還可以忽視。但是若是連他父皇都表現異常的話……那或許真的就有些什麼他並不清楚的事情,百里容垂眼沉思,自然沒有看到他懷中的“可人兒”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
“南飛煙”扯了扯百里容的衣袖,百里容終於是察覺了,他低頭看向懷中女子,柔聲問:“夫人怎麼了?迫不及待要見父皇母后?”
“南飛煙”微微搖頭,“不是,我是怕這麼久沒見父皇母后了,他們會不會生我的氣。”
那侍衛雖然跪伏在地上,卻聽得那一聲“夫人”,侍衛肩膀一顫,但他垂着頭,誰也看不到他眼底的駭然和詫異。
他若沒記錯,“夫人”可是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的稱呼。
侍衛不再多言,完了任務,找了個藉口,就先朝着皇宮而去。
等到回到宮裡,把所聞所見全都與老皇帝一一稟報。老皇帝聽後,異常沉默,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忽而,老皇帝站起身:“謝小神醫陪着太子妃,但願那孩子不會有事……不然,”不然等哪一天,太子醒悟過來,怕是要追悔莫及了!
這話,老皇帝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只抿着脣,隔個半柱香,就讓暗衛人馬輪番去看太子妃的情況。聽着謝君鈺處理得當,太子妃暫時無恙,老皇帝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百里容不懂得珍惜,他爹卻已經開始爲他擔憂了。
也是,百里容畢竟不是忘記南飛煙,他還記得自己最愛的人是太子妃南飛煙。他忘記的是“南飛煙”這個來自異世的靈魂。
可要是百里容一旦醒悟過來,看着身邊睡着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唸的南飛煙,而真正的南飛煙若是真出了問題……到那時……老皇帝真正是擔心自家兒子了。
……
南飛煙的馬車幾乎是飛馳着進宮。
一路暢通,無人敢阻!
南飛煙豈是傻子?
天子腳下,京城要地,什麼事情能夠瞞得住宮裡八面不動的老皇帝?
何況還是太子入京的大事。
她就不信,老皇帝對城門處發生的事情,全都一概不知。
老皇帝一定是知道的,但老皇帝知道的話……南飛煙反而不解了。
這種情況之下,老皇帝不是應該悄悄地讓人把她送去哪個郊外莊子上,好掩人耳目嗎?
一開始,她還真以爲,馬車疾馳的方向是去往郊野方向,可是到了玄武門時,她就發現,這馬車,是向着宮裡飛馳而去。
非但如此,她的車駕所過之處,無不是暢通無阻,無人敢阻攔。
耳畔一直是謝君鈺額各種鼓勵聲,她腦子正急速運轉。豈不知,能夠在宮中這般暢通無阻,必定是老皇帝已經下了令了。
可是老皇帝在這件事中,會傾向她?
這一點,南飛煙着實是想不通。
謝君鈺一直一直她耳邊說話,“娘娘再挺一會兒,草民一定會助娘娘誕下麟兒。娘娘要相信草民,也要相信自己。”
謝君鈺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吵吵,吵得她耳朵發癢。
馬車直直朝着東宮而去,中途卻被公孫皇后的人領到了乾坤宮裡。
乾坤宮是公孫皇后的居所。
她被人擡下了馬車,身前站着公孫皇后。
南飛煙微微吃驚,她不算和公孫皇后有多親近。若不是因爲那男人,她或許不會在意這麼一個女子。
公孫皇后把她引來乾坤宮做什麼?
“你放心生,有本宮在,你的地位就不會變。”
南飛煙陡然擡頭,此時身上衣裳全都溼了,裹在身上,並不舒坦,肚子也疼。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南飛煙聽到公孫皇后這句話時,來的震撼。
她擡頭對上公孫皇后的眼睛,想從中看出虛與委蛇來。但她沒從公孫皇后眼睛裡看到一點點虛僞和做作。反而從那雙剪剪水眸裡看到了認真和肅然。
南飛煙不知道爲什麼,鬆了好大一口氣……她衝着公孫皇后點點頭:“多謝母后,兒臣定當努力誕下皇子皇孫。”
這是她第一次張口叫公孫皇后爲“母后”。公孫皇后聽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面上也看不出其他情緒來,只是眼底波光微閃。
“謝君鈺,本宮兒媳和孫子,就交給你了。”
南飛煙被人擡着進了公孫皇后寢宮。經過公孫皇后身邊時候,她聽到公孫皇后十分慎重的對着謝小神醫交託道。
心底有那麼片刻怔然。
隨即釋然一笑……
南飛煙這一胎看着兇險,實則並沒有所見的那麼兇險。這也得益於謝小神醫調養有方,南飛煙今日方知道謝君鈺爲什麼堅持讓她每天早晨去爬山了。
“奴婢是皇后娘娘早早挑選好的產婆,皇后娘娘讓奴婢兩人進屋來。謝小神醫畢竟是男子,還請退後幾步。”屋子們開了關,進來兩個穿着藏藍衣裳的婆子,都是三四十歲上下,低頭斂目,看着很是穩妥。
南飛煙神智依舊清醒,忽聞這兩個接生婆的話,心裡那處被百里容凍結成冰的角落,竟然出奇的被一股暖意暖化了。
謝君鈺也是微微露出驚訝來……他倒是沒想到,外傳公孫皇后和當今聖上甚是對太子妃不喜,沒成想,公孫皇后卻是心細如塵,早早把接生婆都準備好了。
他聞言,真退後幾步,卻也不遠了南飛煙身邊。
忽而,屋裡原先留下的人手中,就有幾個低着頭的小太監,搬了一旁屏風,擋在了他身前。
他原是有意見的,卻看了屏風一眼……頓時那不滿就全吞回了肚子裡去了,這屏風也不是普通屏風,謝君鈺發現,這屏風質地輕柔半透明,他雖然看不大清屏風後頭場景,但是透過屏風,卻能觀察到那牀榻上女子的安危。
謝君鈺察覺這屏風獨特,又是敬佩地在心裡讚歎一聲公孫皇后擁有一顆玲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