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帝不管參加什麼宴會都是最後一個到達,今日裡他也是最後一個到的,他到了之後,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北王才宣佈開席,他只隨便吃了幾個菜便藉口乏了要到廂房去休息。
北王知道他的心思,親自將他送進了廂房,天順帝道:“王叔今日是主人,王府裡今日客人極多,朕自己休息便有,有張德全在旁伺候就成了,王叔去忙吧!”
北王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他知道天順帝這樣說無非是爲了支開他,而天順帝對於冬雪生病的事情其實並不相信,今日裡想要自己來一探究竟。
北王退出來眸光一片幽深,事已至此,很多事情就不得不做。
天順帝半躺在小榻之上,張公公在一旁道:“皇上,今日天氣甚好,北王府裡修建的雖然不如皇宮精緻華貴,但是卻頗爲秀雅,而且中間有一口小池塘,連通了溫泉,裡面種了不少的荷花,如今雖然其它地方的荷花早已謝了,但是北王府的荷花卻開得正豔。”
天順帝看了張德全一眼道:“你倒是個滑頭,知道朕的心思。”
張公公微笑道:“奴才愚笨,哪能猜到皇上的心思,只是覺得有些稀罕,所以就想請皇上看看,再品鑑品鑑!”
天順帝的眸子裡有了一分笑意道:“若如此,朕就不能不去了。”
張公公忙將他扶了起來,然後走在前面引路。
北王府天順帝其實來過不下十餘次,對裡面的路和風景都是極熟的,知道北王府裡的確有那樣一口蓮池,只是這般走過去的時候,心情又自完不同。
當他到達荷花池畔的時候,卻見那裡的確是碧葉蓮蓮,但是此時已過了花季,裡面也沒有開幾朵花,只是蓮池畔卻坐着一個身材姣好的女子。
那女子此時背對着他,看不清楚她的模樣,只見她的背影秀美,身上着了一件淺紫色的長裙,長裙及地,上面墜了一些珍珠,再用金絲銀線繡了幾朵梅花的圖案,看起來甚是雅緻。
天順帝一看到那背影,眸光便深了些,他的嘴角微微一揚,眸子裡已有了一分笑意,張公公知道他的意思,正欲上前詢問,卻被天順帝阻住。
天順帝見那背影婷婷,此時沒有看到臉便已失了魂,只是不知道那張臉是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張臉了,他緩緩的朝那女子走了過去。
那女子似感應到身後的目光,緩緩扭頭回望,天順帝一看到那女子的眉眼,卻見峨眉淡掃,粉頰如玉,顧盼間風情無限,那雙眸子裡含着三分春情,媚態自生。
那眉那眼,卻又透着三分熟悉。
明雲端依着管事的吩咐坐在蓮池旁候着,她的心裡卻有幾分忐忑不安,不知道今日裡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她聽到腳步聲時心裡已甚是緊張,暗自覺得自己久盼的春天到了,她一定要好好地把握好這個機會。她暗暗告訴自己千萬不要緊張,否則只怕一
天順帝的嘴角微微上揚,他見過明雲裳的真容兩次,一次是在元宵夜,當時光線幽暗,看不真切,另一次便是在映紅樓,在映紅樓裡初見她時,她端莊大方,而後跳舞時卻似變了一個人一般,在天順帝的心裡,反而對於明雲裳的具體長相有些模糊。
他此時看到明雲端的樣子,那眉那眼赫然是極爲熟悉的,此時那雙眼睛裡透着一分淡淡的驚愕,倒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小白兔,沒有往日的鎮定,卻更能撩拔他的心。
天順帝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道:“冬雪姑娘,在北王府可還習慣?”
明雲端見天順帝長得器宇軒昂,身體甚是高大,比起鬱夢心不知道要人偉岸多少倍,她的心不由得砰砰亂跳。她原本以爲她這個假冒的人很快就會被人識破,可是在她聽到天順帝嘴裡的那句冬雪時,她的心不由得和就靜了下來。
她暗暗告訴自己,她的機會來了,她無論如何也要把握住。
她想起和鬱夢心相處的點點滴滴,當日她在杭城的時候只想要更上一層樓,要做人上人,要壓倒明雲裳,所以當時鬱夢心一提出帶她到京城來,她便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如今想來,她當日是做錯了,對男子而言,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珍惜,只是當時她太過心急,以至於發鬱夢心對她只是利用,沒多長的時間便厭倦了她。而她又沒有良好的出身,在很多事情上也幫不到鬱夢心,以至於她後來越來越變動。縱然這幾日她又得到了鬱夢心的歡心,可是她心裡很清楚,那些歡心不過是短暫的。
而今上天給了她這樣的機會,她就再不能再重蹈往日的錯誤。
她不知道冬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竟是不要這人上人的風光!她又想起之前那男子和那女子的對話,她的心裡倒更加明白了幾分,冬雪之所以會讓眼前的男子一直牽腸掛肚,也不過是得不到就是最好的。
明雲端見天順帝今日裡並不沒有着龍袍,看起來甚是隨意,她只緩緩站起,看了天順帝一眼道:“多謝公子關心,王爺待我甚好。”
她此時心中主意已定,不急不躁,端莊大方,倒頗有幾分明雲裳的味道。
天順帝一看到她這副樣子,心裡倒更加喜歡,他淺笑道:“上次我要來見你,北王說你病了。”
“前段日子是病了幾日。”明雲端緩緩地道:“多謝公子掛心。”
天順帝聞言心裡倒也安定了些,他看了看她道:“你好像瘦了些,可有心事?”明雲裳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的確比明雲端要稍胖一點。
明雲端輕聲道:“沒有心事,許是上次病了,所以瘦了一點,只是公子今日不說,我自己也沒有察覺。”
天順帝輕輕點了一下頭後又道:“你和尋常女子當真不同。”
明雲端的頭微微低了下來,淡淡地道:“多謝公子誇獎,其實我也不過是一個俗人罷了。公子若沒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說罷,她微微一福,扭頭便走。
張公公厲聲道:“站住,皇上還沒讓你走了!”
明雲端愣了一下,似爲知道天順帝是皇帝這個信息很是吃驚,她呆愣愣地道:“你是皇上?”
天順帝還未說話,張公公便道:“大膽,皇上是你這樣直呼的嗎?”
明雲端輕輕咬了咬脣,然後緩緩地跪下道:“民女不知是皇上,多有得罪,還請皇上見諒。”
天順帝瞪了張公公一眼道:“你嚇到冬雪姑娘了,還不快給她賠個不是?”
張公公看了天順帝一眼,然後輕聲道:“冬雪姑娘,對不住!”
明雲端輕聲道:“多謝這位公公提點,否則我到如今還不知道公子便是當今聖上。”
天順帝的嘴角微微一揚,然後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扶起來道:“不知者無罪。”他一靠近她,便聞到了一股極爲淡雅的花香,那香氣不同於尋常的脂粉,極爲特別。他之前覺得眼前的女子雖然長得極像他記憶中的人,然後處事也算周全,只是周身的氣度還是有一點差別,還擔心會認錯人,可是此時聞到那股花香時,他倒更加確定了他的想法,他閱女無數,卻只在明雲裳的身上聞到過。
明雲端由得他將她扶起,她的頭卻一直微微低着。
天順帝看着她那又白淨細嫩的小手,心裡倒又被撩起幾分癢,他的眸子亮了些,然後伸出右手的食指挑起了明雲端的下巴,她的頭便微微擡了起來。
天順帝見她生的美貌無雙,俏鼻如玉,黑眸似墨玉,膚淨如瓷,他的心也就更癢了些,之前的幾次見到明雲裳一直沒有這麼近距離的在明亮的光線下看過,此番一見,覺得她將他的三千後宮盡皆比了下去。
他的左手忍不住去摸她的臉,她輕輕往後一退,眼睛卻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分明有萬千風華。
天順帝看到她那一記眼波,頓時身子就酥了,那一記眼神分明有千般嬌媚,卻又透着一分拒絕。
他的嘴角微微一勾,勾着她下巴的手往下一伸,便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她輕呤了一聲,伸手便去推他,只是她的手平一摸到他結實的胸膛時,她的心又開始亂跳了,忍不住輕聲道:“皇上,請自重!”
天順帝的嘴角上揚道:“你戲弄了朕多次,如今還想從朕的手裡逃脫嗎?”
明雲端的眸光幽深,卻輕聲道:“民女不敢,只是皇上若真對民女有意,大可一紙聖詣將民女招進宮,若是隻相和民女行苟且之中,民女卻是不願意。”
天順帝的嘴角笑意更濃,明雲端卻又道:“縱然皇上擁有全天下,可是這般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用強也不妥當。”
天順帝微眯着眼道:“用強?朕屑於對一個女子用強嗎?普天下的女子,朕想要哪個就要哪個,根本不存在用強之說!”
明雲端的嘴巴一扁,眼裡似有了一抹怒氣,她暗暗咬了咬牙,拼命地伸手拍打天順帝的胸口道:“皇上若是那樣認爲,民女自也無語可說,只是今日裡民女卻容不得皇上如此輕薄!就算是拼了一死也斷然不從!”
她的話說的甚是凌厲,心裡卻有些發虛,卻又覺得在男女之事上,她絕對不要再做被動的那一個。
天順帝聞言有些不悅,卻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女子,心裡倒更加喜歡,卻冷冷地道:“少在朕的面前裝清高,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妓女罷了!”
明雲端聽到妓女兩個字,心裡頓時一陣噁心,她這一生最看不起的便是妓女,沒有料到她此時竟裝妓女以得天順帝的歡心。
她心裡覺得有些委屈,眼裡已有了淚水,當下咬着牙道:“我縱然是妓女那又如何?皇上若不去那種地方又豈會與我結識?說到底,皇上也沒高雅到哪裡去!”
天順帝聞言不但不惱,反而笑道:“果真是朵帶刺的花,這性子還真是烈,元宵夜見你時便是這副樣子,你想讓朕下詣讓你進宮,這對朕而言從來不是難事!”
明雲端愣了一下,天順帝的手卻又輕輕拍着她的臉道:“你倒真是個有性子的人,朕瞧着也極爲喜歡,只是你的那些小把戲就不要在朕的面前耍了。你之前不知道朕的身份,一直想攀北王那根高枝,如今知道朕的身份了,便又來找朕要名份,你還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明雲端對於冬雪和北王的事情知之甚少,此時聽到天順帝的話卻又知曉了更多的消息,她的心裡有些緊張,知道這個一代帝王的眼睛是極爲敏銳的,比起鬱夢心來要高明得多。他的話直指她的心事,她想到她假冒的身份,到此時已有些怕了。
她當下忙道:“皇上言重了,我從來都極爲簡單,我是出身青樓,我是身份卑微,我是想攀上北王爺那根高枝,那又如何,皇上若是覺得我心思複雜,大可以放了我,這般拉拉扯扯的又是爲了哪般,小心辱了皇上的帝王之儀!”
張公公怒道:“哪裡來的狂妄女子,竟連皇上也敢斥責!”
天順帝的眸光幽深,他靜靜地看着明去端,那眸光一片幽深,看得明雲端的心裡直發毛,她覺得他的目光似能看進她的心裡一般,她原本已滿是懼意的心,此時倒更加的怕了。只是此時話已說出口,她就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更沒了退路。
她強自咬着牙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皇上若要治罪的話,大可一刀殺了我!”
天順帝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此時因爲動了怒氣臉上有了一層紅色,讓那張原本就瑩白如玉的臉多了幾分色彩,卻也更明豔動人了。
天順帝何等厲害,一眼便看出了她眼裡懼怕,可是她卻又偏生強自支撐着,那雙眼睛有野心,有慾望,有懼怕,也有不甘心。
明雲端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裡怕得要命,更知道對帝王而言,她此時生殺也不過是他的一句話而已,他那樣看着她,她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怕他一個不快便讓人把她拖下去殺了。
只是等了良久,天順帝終是淡淡地道:“後宮裡什麼樣的女子都不缺,卻從來沒有一個女子如你這麼有趣,你!”他的手指頭指着她道:“朕要定了!”
明雲端聞言眼睛瞪得大了幾分,不料天順帝卻已將她鬆開,她的人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正在此時,北王從一旁走了出來,對着天順帝行了一個大禮道:“皇上怎麼跑到這裡來呢?”
天順帝看了他一眼道:“朕若不來,只怕冬雪現在還在屋子裡病着。”
北王看了明雲端一眼,他的眸光深了些道:“冬雪的病到昨日才大好,她的琴技無雙,皇上若是喜歡,可以將她帶進宮讓她給皇上彈琴解悶。”
他這樣說便是將明雲端送給天順帝了,只是明雲端平日裡雖然聰明,但是並不通曉權謀之術,又哪裡能明白皇族人的彎彎曲曲的心思。
她看了北王一眼,卻見他依舊如她記憶中的那麼優雅,只是在此時的她看來,他是無論如何也及不上天順帝。
天順帝看了北王一眼後道:“朕聽聞冬雪是王叔的至寶,如今竟忍割愛?”
“只是一介琴妓罷了。”北王微笑道:“難得皇上喜歡。”
天順帝的心裡甚是滿意,當下朝北王笑道:“既然如此,那朕就收了王叔的這份禮物了,張德全,帶上冬雪姑娘隨朕回宮!”
“恭送皇上!”北王跪下行了一個大禮。
明雲端看了北王一眼,一時間不明白這件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樣子,她知道她今日裡能瞞得過天順帝,卻一定瞞不過北王,可是北王見到她卻沒有多說一句話。她素來聰明,只是這中間的彎彎曲曲的事情,她一時間卻也想不透,不由得有和詢問的眼光看向北王。
北王只淡淡地道:“皇上看上了冬雪姑娘,是姑娘的福氣。”
明雲端輕輕咬了咬脣,縱然她此時心裡有很多疑問,也知道此時不是問話的時候,當下只緩緩地道:“今日的事情,王爺還需給我一個說法。”
“姑娘日後便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了。”北王淡淡地道:“又何必找本王要說法?”
明雲端輕輕咬了咬脣,見天順帝已走得有些遠了,身後的侍衛又在摧她,她看了北王一眼,便大步跟了上去。
北王看着她隨天順帝離開的樣子,心裡一時間有些不安,這個女子不是尋常的女子,只怕還有屬於她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事情走到這一步,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鬱夢離站在他的身邊道:“王叔不必擔心,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若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私心的話,又豈會入這一場局?”
北王淡淡一笑後道:“誰給她易的容?那張臉倒是極像世子妃,只是不知道她的脾性如何?”
“不算傻。”鬱夢離淡淡地給了一個總結。
北王看着他道:“不算傻?什麼意思?”
鬱夢離雙手環抱在胸前道:“就是我們和她各取所需,她想要一步登天,我們滿足她的這種需求,而她自也要付出屬於她的代價。”
北王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鬱夢離道:“我怕她會穿幫。”
“她方纔若是沒有穿幫,那麼日後都不會穿幫。”鬱夢離的嘴角微微一揚後道:“再則王叔方纔也看到了,她表現的極好,可是她再會裝,也瞞不過你我的眼睛。”
北王緩緩地道:“是瞞不過你的眼睛,本王是有些老了,那些算計來算計去的事情如今當真覺得累得緊。”
鬱夢離笑道:“你雖然我的王叔,卻只長我三歲,這樣若是叫做老的話,我也快老了。”
他的話一說完,北王便咧嘴一笑。
鬱夢離伸手輕輕拍了拍北王的肩膀道:“王叔不必太過擔心,她在宮裡也鬧騰不出什麼事情來,她若是聽話尚好,若是不聽話我自有法子解決她。”
北王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你如今的身子已經大好,身上又攬了重權,有開國國師的預言在,你往後的日子只怕會有更多的算計。”
“事到如今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鬱夢離淡淡地道:“左右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罷了!”
北王長嘆了一口氣後道:“西郊的那把火是怎麼回事?”
“權宜之計罷了。”鬱夢離淡淡地道:“他是我的父王,如今若是出事,我也一樣逃不了干係,而如今蘭陵王府的那些大權全在我的身上,若是出事,我必定首當其衝。”
“我知你並沒有太大的心思,不如把兵權交出,換一世安寧。”北王輕聲勸道。
鬱夢離的眸光幽深道:“我以前病弱不堪,數次險些沒命,當時手上可沒有一點權利。”
北王微微沉呤後道:“所以你覺得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一生無憂?”
“我如今再不是一個人了。”鬱夢離看着北王道:“我有妻有子,我若是出事,他們又如何活下去?”
北王的眸光深了些,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鬱夢離卻又道:“王叔這些年來雖然也參與朝中的事情,但是從來都沒有違逆過皇上的意思,縱然如此,這些年來過得也極爲小心,縱然天天眠花宿柳也惹來了禍事。”
北王看了他一眼道:“那還不是拜你家娘子所賜?”
鬱夢離淡淡地道:“就算沒有裳裳弄出這一攤子事情,王叔又豈能肯定往後不會出事?”
北王輕輕嘆了一口氣,鬱夢離又道:“你我都皇族中人,有很多事情我們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說破罷了。”
北王的眸子微微一眯,看着鬱夢離道:“聽你這麼一說,似想到了更好的自保的法子?”
“王叔何必拘泥於自保二字?”鬱夢離淡淡地道:“很多時候進攻比防守更爲有用。”
北王輕嘆了口氣後道:“進攻比防守有用?”
鬱夢離緩緩地道:“經過這麼多的事情,這個道理王叔早就明白,又何必來問我?”
北王低低地道:“你的話我都懂,但是你我也都知道,我們都是皇族中人,一旦牽扯進來便會處於旋渦的中心,更會被推到風口浪尖。而所謂的進攻,很多時候都直指皇權,阿離,你變了!”
鬱夢離看着北王道:“也許我是有些變化,卻也是這麼多年來的無可奈何,我心裡的苦悶,你是最清楚的。皇權我從來都沒有興趣,只是我父王的事情讓我明白了很多,若是他沒有兵權在身,皇上對他沒有忌憚的話,如今還會有蘭陵王府嗎?”
北王的眸光更深了一些,鬱夢離又道:“王叔可還記得錢忠志和柳孝清的事情?”
這兩人的事情,北王自是記得了,當年秦州暴亂,這兩人曾和暴亂首領有過一面之緣,被天順帝知道之後,當天夜裡便派兵抄了兩家,所有的男丁全部被砍了頭,女眷全部充了軍妓。
北王看了鬱夢離一眼後道:“若是有一日皇上也要砍你的頭,你又打算如何?”
“若如此的話,我便認了命。”鬱夢離淡淡地道。
“認命?”北王的眉頭微微一皺。
鬱夢離看了北王一眼後道:“我的命早就被開國的國師批了。”
北王先是一愕,然後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阿離……”
“我的心事全部都告訴給了王叔。”鬱夢離輕聲道:“若是真有那麼一天的話,只求王叔是安康的。”
北王聞言心裡有些亂,鬱夢離卻又輕聲道:“他今日裡要的是雲裳,陰差陽錯把王叔給捲了進來,這件事情我們暫時也化解了,只是我想問王叔,若是他日後再看上了玫瑰,王叔又當如何?”
北王愣了一下後怒道:“胡說八道,玫瑰又豈會去招惹他?”
“王叔不必動氣,只是打個比方罷了。”鬱夢離緩緩地道:“只是雲裳只是在元宵節看了場燈會,又豈有招惹他的心思?”
北王的眸光頓時便深了些,鬱夢離的眼睛微微一眨後又道:“而這一件事情已將王叔牽扯進來,那明雲端若是不生事還好,若是生了事,他又覺察出異樣來,你覺得你能脫得了干係?”
北王的眼睛微微一合,半晌之後才睜開道:“阿離,你個心黑的,竟是連我也一起算計!”
鬱夢離微笑道:“我沒有算計王叔,只是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之後,王叔應該徹底明白,很多時候躲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
北王無可奈何的長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你所願,往後我們只能共同進退了!”
鬱夢離聞言淺淺一笑,卻將左手伸了出來,北王笑了笑,然後又搖了搖頭,再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手。
明雲端隨着天順帝離開北王府的時候,她在馬車羣中找了一下她的馬車,卻發現她的馬車早已不知所蹤,她的眸光深了些,卻依舊低眉順眼地跟在天順帝的身後。
天順帝賜她與他同乘,她只是低着頭不說話,天順帝卻覺得她實在是一個妙人,他爲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如今終於讓他如願以償。
明雲端進宮之後,天順帝便賜了她鎖玉軒,張公公更是知道天順帝的心思,早早就爲明雲端準備了另一重的身份:京中七品小吏之女,名喚童蝶兒。
當她住進去之後,天順帝又賞了她十二名宮女,賜了她才人的封號。
明雲端看着那極爲精緻的傢俱,以及奢華的擺設,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這樣的繁華纔是她想要的。
她覺得往後只要她再費些心思,就一定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甚至覺得從今往後她就將明雲裳徹底踩在腳底下!日後若是尋到機會,一定要狠狠的收拾明雲裳!
明雲端的眼裡滿是得意,一個宮女走過來道:“才人,皇上賞了一盒珠花,要不要先試試?”
明雲端看了一眼宮女手中的盒子,她伸手將盒子打開,卻見那個盒子裡裝了好幾朵珠花,那些珠花朵朵精緻絕倫,雖然比不上她之前見過的八寶琉璃簪,但是卻比她平日用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她的嘴角微微一揚道:“嗯,我來試試。”
她見一旁有一張銅鏡,便在銅鏡前坐了下來,只是在她坐下來的那一刻,頓時便呆在了那裡,鏡中的那張臉她極爲熟悉,卻不是她的臉!
明雲端的面色陡然大變,她以爲是她眼花了,然後睜大眼睛細細看了看,那張臉依舊沒變,她依舊不願意相信那個事實,然後使勁動手擦了擦銅鏡,那銅鏡上原本就一塵不染,她此番一擦,自更加乾淨,而銅鏡裡的那張臉卻依舊不是她的。
那張臉是她恨透了的臉,赫然便是明雲裳的,且是退薑黃之後白淨如瓷的臉!
明雲端看清這個事實之後,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大怒之下一把便將那面銅鏡掃倒在地。
幾個宮女見她發怒都嚇了一大跳,她暴怒道:“全部給我滾出去!”
宮女們嚇得立刻四下散了,只餘一個掌事的姑姑站在裡面沒動。
明雲端大怒道:“你也給我滾出去!”
“夫人想必是受了驚嚇,但是這也無關緊要。”那宮女微微一笑道:“夫人求的本是富貴,又何必在乎是哪一張麪皮!”
明雲端聞言頓時便站了起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個宮女,那宮女不慌不忙地把她摔在地上的鉛銅鏡撿了起來道:“奴婢名喚剪春,是這鎖玉軒裡的掌事宮女,日後還請夫人多多關照。”
明雲端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她原本以爲這是她所求的榮華富貴,如今看來,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陷阱罷了。
她原本不是蠢的,如今卻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蠢的女子!
她以前一直都極爲奇怪爲何明雲裳這段日子要對她好,給了她那麼多的東西,她原本覺得那一切不過是明雲裳在向她炫耀罷了!可是此時才知道,那些事情根本就是一個陷阱!那些衣物和東西,不過是送她今日扮她所用的道具罷了!
她的眼裡有了一絲淚光,她頓時明白她平日裡的心思明雲裳全看在眼裡,心裡更是對她的一切極爲清楚,巧妙的運用了她的那些貪心,一步步將她誘入了爲好準好的陷阱。
到如今她才知道,明雲裳今日的腹痛不過是裝的罷了,不過是誘她去拿那張燙金的請貼罷了。
最可氣地是,她之前還一直認爲自己是極聰明的,想借這個機會得到屬於她的幸福的富貴!
明雲端覺得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被人賣了還高高興興的幫人數錢!
只是到如今她依舊想不明白,她的臉怎麼就成了明雲裳的臉了!
明雲端怒道:“什麼剪春剪夏的,給我滾!”
“奴婢知道夫人今日裡受了刺激,但是皇上今夜點名讓夫人伺寢,夫人可莫要讓皇上失望纔是。”剪春一點都不惱,慢條斯理地道:“縱然夫人不太喜歡這張臉,可是這張臉卻能爲夫人帶來富貴。”
明雲端聞言終是回過神來,她冷冷地看着剪春道:“什麼意思?”
“夫人是個明白人,不需要奴婢把話說的太過直白,只是夫人此時已沒有退路,這宮門可不是什麼人想進來就進來,想出去就出去的。若是洗盡了鉛華,皇上發現夫人的那張臉和方纔所見的完全不同,便是欺君大罪。”剪春淡淡地道。
明雲端聞言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後道:“你和那個賤人是一夥的?”
剪春冷着臉道:“夫人如今已是皇宮裡的人了,身份和往日自是不同,那些粗俗的話實不適合夫人去說,今日裡這裡沒有外人也便罷了。若是被其它的娘娘們聽了去,只怕夫人會被仗責。宮裡的禮儀是容不得人胡說八道的,日後夫人要習慣這些的。”
明雲端的眼裡能噴得出火來,卻冷笑道:“她自己惹上了皇上,我又何必替她受這個過,我如今便去找皇上說明這一切!”
“夫人要去,奴婢自不會攔。”剪春緩緩地道:“只是夫人可得想清楚了,你此時若是去了便是欺君之罪,小命一定是保不住的。再說了,這可不是什麼過,而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天底下的女子個個都想進宮,卻沒有機會,夫人有這樣的機會,卻不知道珍惜,奴婢替夫人感到可惜。”
明雲端的腳只邁了兩步便停了下來,這是她想要的,但是卻不願意用這種方式得到。她更是知道,從今往後只怕她所有的一舉一動都在明雲裳的掌握中,再也沒有自由。這個剪春更不是好惹的,她不甘心!
剪春又緩緩地道:“其實對夫人而言,能有眼前的富貴都不是易事,又何必自尋死路?”
“你說的是沒有錯,但是這張臉終究不是我的。”明雲端心裡縱然恨明雲裳入骨,可是卻也不願意就此死去,只是她也知道她和明雲裳平日裡長的是不像的,這張臉一旦被人揭穿,她也只有死路一條。
剪春輕笑道:“只要夫人要想富貴,要保住這張臉不是難事。”
明雲端的眸光頓時便深了些,剪春又道:“奴婢有法子保住夫人的這張臉,而且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明雲端輕輕咬了咬脣道:“這一切是不是她早就安排好的?”
“夫人如今已得到這些,又何必再問那些往事?”剪春淺笑道。
明雲端的眼睛微微合上,她的心裡有些後悔,如今的事情一起,她也算是和明雲裳綁在了一起!她心有不甘!
只是她也知道此時不是硬碰硬的時候,明雲裳的心計和本事比她想像中要強大得多。她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知道要在宮裡安排人來接應她,這本身就需要極爲周密的安排。
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咬了咬牙,今日裡她暫且嚮明雲裳妥協,但是隻是暫時的,到日後她尋到機會了,必定要百倍報回去!
她想起她來京城是因爲明雲裳,如今進宮也是因爲明雲裳,她在明雲裳的手下敗了很多次,總有一日她要連本帶利全部贏回來!
明雲端的心情平靜了不少,她微笑着看剪春道:“你說的很對,從今往後我的臉就由你來安排了。”
剪春微微一笑,卻已將水打來,將她臉上胭脂水粉全部洗淨,她愣了一下,沒料到她變成明雲裳的樣子,不過是臉上擦了胭脂水粉而已,這天下間竟還有人有如此的絕技!只是這些東西是何時塗上去的?她想到她在馬車上睡過去的那一會,她袖袍下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
剪春替她把臉洗淨之後,又從懷裡掏出一張人皮面具爲她戴上,那張面具一戴好,她再次呆了一下,那張臉雖然不是和明雲裳十分的像,卻也有了七分的相似。
明雲端的眸光一片森冷,明雲裳果然把所有的一切都計劃的妥妥當當,她既是明雲裳,卻又不是明雲裳!
她這一次沒有說話,由得剪春擺弄,將一切全部弄好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門外已有小太監來接明雲端去天順帝的寢宮。
明雲端緩緩自門裡走了出來,她看了一眼宮裡雄偉的建築,然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她這一次是被明雲裳算計了,卻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從今日裡,她就是皇宮裡娘娘,她居高位要對付明雲裳就會更加容易!
她在心裡對自己道:“明雲裳,你給我等着!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也會讓你爲今日的安排付出血的代價!”
她的臉上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跟着小太監緩緩走進了天順帝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