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裳聽到謹老爺的話覺得有些頭大,她對明老爺和崔氏只有深深地厭惡和討厭,可是謹老爺如今是她明面上的父親,她也不能拒絕他的話,否則只怕得頂一個不孝的罪名。在這個極爲重視孝道的朝代,她又是讀書人,若是被冠上那樣的名聲也實是一件麻煩事。
明雲裳只得淡淡地道:“父親何時來的?”
謹老爺看了她一眼後道:“剛到府裡,聽到你回來了,便出來看看。”
謹夫人走到明雲裳的身邊將她細細打量一番後道:“風兒,你又瘦了。”
明雲裳生完喵喵之後原本胖了一些,只是這幾個月來一操勞,她的身材又打回了原形。而她此時聽到謹夫人的話後便覺得心裡有些發酸,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的心裡也升起了濃濃的負罪感,卻又只能淺淺而笑道:“從宜城到京城,千里迢迢,也辛苦父親和母親了。”
謹夫人微微一笑,明雲裳又道:“這一次辛苦容太傅替我將父親母親接過來,回頭定要報他這份恩情。”
謹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容太傅說你在京中越來驕橫,他看不過眼了,便讓我們進京好好約縛一下你,可是今日一見,我兒如此大度識禮,又豈是容太傅說的那般。”
明雲裳淡淡一笑道:“容太傅上次就言過其實,父親和母親怎可再信他的話?”
“我自是不信。”謹夫人輕聲道:“只是已有近一載沒有看到你了,爲娘心裡想你。”
明雲裳聞言覺得有些頭痛,卻只得道:“京城這段日子不太太平,自父親和母親離開京城之後,京中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兒子又時常忙於公事,不能長期在家照看父親和母親,是兒子的不是。只是兒子覺得京中如此不太平,還不如讓父親和母親呆在宜城,至少那裡比京城要安定得多。兒子原本打算等公務忙完了,再回家看望父親母親,不想父親母親竟來了,如今來了也好,也省得兒子日日惦念。”
她這一番話說得很是圓滿,爲自己沒有接謹老爺和謹夫人進京找了很好的理由和藉口,可是她自己的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謹老爺原本板着一張臉,此時聽到她的這番話後眉頭也舒展了開來,謹夫人微笑着對謹老爺道:“我就說了風兒不是那種人,老爺是寧願信外人也不信自己的兒子。”
謹老爺笑了笑道:“我這不是想兒子想得緊嘛!”
謹夫人也笑了笑道:“往後耳朵裡有些不該聽的話就不要去聽,咱們的兒子是這世上最好的兒子。”
謹老爺笑着點了點頭道:“這麼年輕就爲相的,放眼古今,也只有我兒罷了。”
明雲裳對於這樣的誇獎只是淺淺一笑,她的眸光深了些,謹老爺卻又道:“風兒,雖然你曾和明家的小姐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計較了,這一次明老爺和爲父一起進京,聊的也頗爲投緣,你就把那些往事放下,快快請明老爺和明夫人進來吧!”
明雲裳只得讓開身道:“明老爺明夫人這邊請。”
明老爺意味深長地看了明雲裳一眼,卻沒有說話,崔氏在一旁道:“謹相當真是越來越有一朝權相的風度了。”
明雲裳聽到她那句話只當她是在放屁,心裡更是不會去計較她那句話是發自內心的還是人嘲弄的。
謹老爺拉着明老爺去喝茶,明雲裳只能做陪,她對於這種陪客的事情素來都覺得極爲無聊,更何況對像是這兩個人,她只淡定無比地喝着茶,間或說上幾句話,卻也只是禮節性的。
三人東一句西一句地扯了半天,謹老爺見明老爺的眼裡滿是爲難之色,謹老爺問道:“明兄,你可有爲難事?”
“讓謹兄笑話了。”明老爺長嘆一口氣道:“我這一次和謹兄一起進京探親,想見見我嫁到蘭陵王府的兩個女兒,不想卻被人攔在門外不讓進去。”
“他們爲何不讓你進去?”謹老爺有些好奇地問道。
明老爺長嘆道:“一言難盡啊,都是家醜。”
明雲裳在一旁淡定無比地喝着茶,她自是知道明老爺爲何進不了蘭陵王府,對於鬱夢心而言,明雲端只是一個妾室,他根本就不在乎這個沒有任何後臺的連岳父都算不上的明老爺,在這個朝代,女兒做了人家的妾室,這兩家連親戚都是算不上。而鬱夢離自是知道明雲裳和明老爺的關係,她不是明老爺的親生女兒,有些面子他自也不會去給。再則此時明雲裳的身份特殊,明老爺若是真的進去了,要見自己的女兒卻是連面都見不上,又豈會不生疑?
而蘭陵王因爲害怕天順帝派人監視王府,所以對王府裡的人員進出管制的極嚴,明老爺說他是明雲裳的父親,蘭陵王怕是更加不屑,自也不會讓他們進王府。
謹老爺卻有些好奇地問道:“怎麼呢?可是發生什麼事情呢?你是世子的岳丈,他又豈會不讓你進府?”
“世子在外公幹還未回來。”明老爺輕嘆一口氣道:“而王府裡的下人又從未見過我們,不放我們進去原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世子也不知道何時能回,我們在京中相熟的也只有你們了,所以便冒睞前來打擾!”
謹老爺點了一下頭,他看着明雲裳道:“夜風,聽說人和世子相熟,是不是真的?”
明雲裳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後道:“我來京中幾載,倒也是認識了不少的人,和世子也算是有幾分交情,但也僅限於幾分交情罷了,不過是明面上的一些客套的往來。”
明老爺聞言頓時有些急道:“我夫妻二人千里前來投親,如今連王府的門都進不去,這可如何是好?”
明雲裳聽到明老爺的話心裡先有三分噁心,她穿越初來的時候曾一度想要得到明老爺的幫忙,知道他是個軟骨頭,所以也用了一些專門對付軟骨頭的法子,她扮過可憐,裝過弱質,可是明老爺就是一個貪圖眼前利益的人,爲了銀子一樣可以將她賣掉,全然沒有半點親情。
而這一次,他們更是容景遇送到京城揭她老底的工具,她是不可能將他們留在謹府。
她正要拒絕,謹老爺卻道:“我方纔看到府裡還空了不少的房間,不如你和明夫人先在府裡住下,好等世子回來。”
明老爺推辭道:“這隻怕不太好。”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向明雲裳。
明雲裳正欲說話,謹老爺卻又道:“這有什麼不太好的,大家在宜城是鄰居,出門了自然要相互幫忙,夜風,爲父說得是不是?”
明雲裳暗罵,你都這樣說了,我能說不是嗎?她的面上依舊保持着極爲得體的笑容道:“父親大人說得甚是,只是謹府是相府,如今府裡也有極爲重要的資料,若是泄露出去就是死罪。若明老爺和夫人真的沒地方可以去的話,倒也是可以暫時住在這裡,只是你們平日裡呆在屋子裡就好,別的地方不要亂走。”
明老爺聽出了她話裡的拒絕的味道,他的心裡有些不快,想要堵氣離開,崔氏卻抻手擰了他一把,然後對着明雲裳微笑道:“謹相真是大度,我們當然不敢到底亂走。”
明雲裳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此甚好。”
幾人又說笑了幾句,明雲裳便命丫環前來把明老爺和崔氏帶了下去,謹老爺和謹夫人互看了一眼,兩人的眼底都有了一抹憂色。
明雲裳沒有理會他們,她交待完之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到傍晚的時候,紅依端着一碗蓮子粥過來,明雲裳笑道:“你果真有做賢妻良母的料。”
“這是母親大人做的。”紅依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道:“母親大人說你最愛吃蓮子粥。”
明雲裳的眉頭微微一皺,喝了一小口粥就將碗扔到一旁道:“知道了。”她這具身體的本尊愛謹夜風入骨,知道他所有的愛好,她從來都不知道謹夜風有喜歡喝蓮子粥這個愛好,看來容景遇必定是對謹夫人他們說了什麼,所以他們纔會起試探之心。
紅依見明雲裳的臉色不太好,有些擔心地道:“相公,你沒事吧?”
“沒事。”明雲裳緩緩地道:“容景遇就不能消停一天,他真是整天吃飽飯沒事做,天天想着如何整人。”
紅依輕嘆一口氣道:“要不我明日尋個由頭將他們全部打發走?”
“你趕走明老爺和崔氏倒還說得過去。”明雲裳淡淡地道:“但是謹老爺和謹夫人你又要如何動手?”
“相公不是素來主意甚多,這一次再想個法子例是。”紅依小聲道。
明雲裳白了她一眼道:“他們這一次是有備而來,容景遇走這一步棋必定還有後着,你覺得把他們送走就能解決根本問題嗎?”
紅依伸了伸舌頭沒有說話,明雲裳伸手揉了揉眉心道:“世子那邊怎麼說?”
“世子的探子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這一次他們進京的時候,世子剛好領皇命外出去羅浮山查新法執行的情況去了。”紅依答道。
明雲裳皺眉道:“逃避這個法子不太像是阿離以前做事的法子啊!”
紅依撇了撇嘴道:“可是世子也說了,目前暫時不讓他們進王府是最合適的,否則的話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情來。”
明雲裳輕輕嘆了一口氣,紅依又輕聲道:“世子還說了,容景遇這樣做有好幾個目的,如今也只能先讓容景遇先得意幾天,等尋到合適的機會再來破這一局棋。而相對於整個大的局面,這件事情不算大事,相公若是被這些個小事拖住了,只怕纔是容景遇最樂於看到的。”
明雲裳聞言淺笑一聲,心裡也豁然開朗,頓時明白若是着眼點不同,看到事情的本質也就不一樣了。
紅依見她笑了也抿脣淺笑道:“相公還是笑起來的樣子比較好看。”
明雲裳懶得理她,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只覺得心情也好了不少。鬱夢離說得對,這如今這樣的大局面前,明老爺和謹老爺的事情只算是一件小事,縱然這件小事可以撼動一些事情,但是說到底也還是小事罷了。若是真逼得緊了,還有比較極端的處理方法。
明雲裳雙手環抱在胸前又問道:“那阿離有什麼說什麼時候回來?”
紅依答道:“世子說了,皇上很快就會下詣讓他回京。”
明雲裳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眸子裡有了一抹寒氣道:“我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京了。”
紅依輕嘆了一口氣,明雲裳又道:“戰天南帶了五十萬的大軍守在淮水之濱,雖然沒有任何動作,可是他也沒有奉詣回京,這對天順帝而言是個極大的危脅,天順帝對我也許有猜疑,對阿離和容景遇也有猜疑,但是經過上次祭天的事情之後,天順帝再不會信容景遇,而對我這個外姓人還有幾分不太確定,倒是阿離身子骨弱,又是皇族中人,和戰天南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家眷也在京城,倒是最爲合適前去招安戰天南的人。”
“也虧了他想得出來。”紅依扁着嘴道:“他這樣防人大於用人的法子,遲早會出大事。”
明雲裳淡笑道:“讓阿離去招安戰天南總好過讓容景遇去招安,若是容景遇去了,只怕沒事也會生出事情來。”
紅依輕輕嘆了一口氣,明雲裳卻又道:“這件事情我們靜觀其變就好,很多事情都在天順帝的心裡,只是宮裡如今也已經出了事,現在就看薜妃要怎麼做了,只怕她纔是影響天順帝派誰去淮水事情的人。”
紅依笑道:“相公都說了靜觀其變,就不要再想太多了。還是先把這碗蓮子粥喝完了再說,要不然謹夫人那裡不好交待。”
明雲裳笑道:“怎麼?你想在婆婆的面前樹立良好的媳婦印象嗎?”
紅依輕哼了一聲,明雲裳卻把一整碗蓮子粥都遞還給紅依道:“把這碗粥端出去吧!”
紅依愣了一下,還想要問個究竟,明雲裳卻只是擺了擺手,不願再多說了。
紅依見到這種情況便也不再說話,抱着明雲裳喝剩的粥便走了出去,她在門品便遇到了謹夫人,她輕聲喊道:“母親。”
謹夫人卻沒有理她,眼睛只盯着碗裡的粥,看到粥幾乎沒有動,便鬆了一口氣,卻又道:“風兒平日裡雖然能吃到山珍海味,但是家鄉菜怕是好久都沒有吃了,我今日親自下廚做了她愛吃的菜,遲些你和風兒一起過來吃吧!”
紅依應了一聲,謹夫人讓身邊的丫環把紅依手裡的那碗粥接走便先走了,紅依的眼睛眨了眨,頓時有些明白了。
晚膳的時候,謹夫人把明老爺和崔氏也一併請來用膳,桌子上更是做了一大桌好吃的,那些菜都極有宜城的特色,味道多多少少都帶了一點淡淡的甜味,明雲裳對於菜裡放糖之事沒有好感,那一桌的美味倒多半讓她沒有興趣。
謹夫人一直給明雲裳夾菜,說什麼什麼菜是謹夜風最愛吃的,直把明雲裳的碗夾着堆着冒起了尖,明雲裳看到這架式有些頭痛,那些菜有一部分是她愛吃的,也有一部分是她不喜歡吃的。而根據她的記憶,這裡面有些是謹夜風愛吃的,也有一些是謹夜風不愛吃的,她一時間倒不知道到底吃什麼比較好了。
謹夫人卻又夾了一塊兔肉放到她的碗裡道:“你喜歡吃風乾的兔肉,說那樣的兔肉才鮮美,我每年冬天都會做好多,到夏天了都沒吃完,所以就給你帶了一隻過來,是我親手做的,你試試看。”
明雲裳記得謹夜風的確愛吃風乾的兔肉,當下吃了一口氣後道:“孃親手做的就是好吃。”
謹夫人聞言眸光微變,卻只淡淡一笑。
明雲裳看到謹夫人那樣的目光和表情,心裡暗暗生驚,一時間又不知道是哪裡露出了馬腳,又見謹夫人並沒有多說什麼,她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謹老爺看着謹夫人的變化,他的臉色也有了變化,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一旁靜靜地坐着,卻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起酒來。
明老爺和崔氏看到這副光景,一時間倒有些不太明白,只覺得席間的氣氛有些怪異,倒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
這一頓飯衆人吃的各懷心事,個個都吃得不是滋味,好不容易席散了,明雲裳便回了房。
她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謹夫人今日在席間必定是發現什麼了,她心裡升起了幾分猶豫,到底要不要對謹老爺和謹夫人下狠手。雖然她對兩人並沒有什麼感情,可是他們望着她時眼睛裡的慈愛是抹不去的,她又欠謹夜風一條命,讓她去對付他的父母,她有些下不了手。
明雲裳心裡也知道,若是他們真的發現了什麼,留了他們的性命,便是對她最大的威脅。
她的心裡開始矛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痛苦包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