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公唸完之後,天順帝的心裡已起了波瀾,他騰的一下便站了起來,眸子裡滿是森冷之色,卻又問道:“謹夜風在哪裡?”
“就在刑部外候着。”張公公答道。
天順帝的眸子裡有了一抹激動,大聲道:“宣她進來。”
張公公有些爲難地道:“皇上,謹上染上了瘟疫,此時面聖恐有不妥。”
“將她擡進來吧。”天順帝終是幽幽地道:“朕要和她說句話。”
張公公只得應了一聲,然後便出去將謹夜風宣了進來,只是她進來的時候用轎子擡着,轎子的四周用重幔蓋着,看起來甚是莊重。
明雲裳在轎子裡輕聲道:“參見皇上,微臣如今染病在身,禮數不全,還請皇上絮罪。”
天順帝聽得她的聲音虛弱無比,心裡倒生出了幾分擔憂,他朗聲道:“你的信朕看到了,你的事情張德全也告訴朕了,只是朕有許多的疑問。”
“皇上請問。”明雲裳輕咳一聲後道。
天順帝的眸光幽深地道:“你如何得知京中有人要害你?”
“回皇上的話。”明雲裳輕聲道:“微臣自南下朕災回來之後,數次遇險,知道自己因爲受皇上器重而被朝中的大臣猜疑,所以回到京城之後就首手培養了一批門客,讓他們留意京中動向。微臣回京的路上,他們無意中得到消息,有人要趁着我回京的機會殺微臣。路上微臣與侯爺商議後決定與其一直被動倒不如主動出擊,於是便在京中的準備了一應事情,只是微臣計劃的雖然還算周密,但是那人一心想置微臣於死地,微臣雖然百般小心卻還是中了埋伏,雖得死士拼死保護活了下來,卻遇到了染有瘟疫的難民,一不小心染上了瘟疫。”
天順帝的眸光深了些,他沉思片刻後問道:“朕派了很多人去找你,卻一直沒有你的消息,這幾日你躲在哪裡?”
明雲裳連咳了幾聲後道:“微臣是看到皇上派出來尋微臣的人了,皇上雖然是一片好意,可是皇上對微臣的關心卻成了別人有機可乘的殺微臣的機會,所以微臣一直躲着不敢來面聖。”
天順帝輕聲問道:“那你今日怎麼又敢來呢?”
“昨夜萬戶侯找到了微臣,微臣昨夜的燒也退了一些,覺得若是再不見皇上的話,微臣怕沒有機會了,所以今日拼死一見。”明雲裳喘着氣道。
天順帝的眸光一片幽深,卻怒道:“何人如此大膽!”
明雲裳沒有回答,卻輕輕地道:“微臣這一次去千赫草原雖然沒能完成皇上的任務,沒能和萬戶侯掃平千赫草原,卻悉心追查賑災銀子的下落,微臣幾經生死,終於不負聖望,在千赫草原與有燕州的交界處尋到賑災銀子五十萬兩。”
天順帝聞言微驚道:“你尋到那筆銀子呢?銀子在哪裡?”
明雲裳答道:“微臣進京的時候命人將銀子運回了京城,只是怕途中出意外,所以繞行了一圈,進京的時間比較長,到京城外時,就命人將那些銀子全部藏了起來,今日已讓莫揚運了回來,請皇上查收。”
天順帝原本一直對他下了詔書可是明雲裳卻遲遲未回京的事情心存不滿,此明聽到明雲裳這樣一說才知道她之所有遲遲未歸是因爲路上運了銀子回來,她將戰天南帶回京城,不過是要確保那些銀子完全運回來。他這樣一想,心裡倒鬆了一大口氣。
他看着轎子道:“謹愛卿辛苦了!你當真是朕的好臣子。”他此時心裡冒出了很多的想法,千赫草原的事情有很多是容景遇的主意,彼時銀子丟了卻沒有更好的法子,那批銀子他派了不少的人明察暗訪卻沒有結果,不想卻被明雲裳找到了。而容景遇口口聲聲說她就是明雲裳,她若是明雲裳的話,又豈能分身?
天順帝的心裡原本有幾分信了容景遇的話,可是此時在聽到明雲裳的話之後,便覺得容景遇只怕從頭到尾都在騙他。他的心裡有了萬千的不悅,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真和假很多時候不是靠嘴巴去說,而是靠實際情況去裁斷,容景遇弄丟了他的銀子是真,而明雲裳爲他找回銀子也是真。這忠與奸在這一件事情上立馬見分曉!
明雲裳輕聲道:“微臣能有今日,全是皇上所賜,不敢有半點不恭,不敢有半分異心。可恨的是如今身染重疾,只怕要負皇上厚愛,這一生怕是再不能爲皇上盡忠了。”
“胡說八道!”天順帝當即斥道:“有朕在,必不會讓你有事!來人啦,快宣太醫爲謹相診治!”
張公公忙應道:“皇上,請哪位太醫?”
天順帝瞪了他一眼道:“自然是醫術最好的靈樞!”
張公公應了一聲後便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去請靈樞,明雲裳在轎子裡聽到天順帝的話似無比感動,她顫抖着手輕輕掀了掀簾子卻又想起了什麼,當下又將手縮了回來,只在轎子裡用無限感激地聲音道:“多謝皇上,若微臣這一次能逃過大劫,必要爲皇上盡忠!”
天順帝看到她那雙伸在轎門邊的手,也藉着轎簾掀起來的那一刻,看到了她半躺在轎子裡的樣子,她的模樣顯得無比的憔悴,眼窩也發黑,許是轎子裡光線昏暗,他甚至覺得裡面半躺着的人和死人沒有本質的差別。尤其是明雲裳伸出來的那支手,手上竟有了青青的班塊,這一次得瘟疫而死的人身上都有那樣的斑塊。
天順帝原本還有的幾分疑心,在看到這一切之後徹底消失。
他往後連退了兩大步後道:“謹愛卿一定要把身體養好,朕往後還有許多倚仗你的地方。”
明雲裳輕應了一聲,然後便劇烈的咳了起來。
天順帝大聲道:“快送謹相回府!”
四周的侍衛忙將轎子擡了起來,然後將她送回了謹府。
明雲裳才一走,莫揚便帶着五十萬兩銀子進了宮,天順帝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心裡一時間有萬千的感觸,心裡倒覺得明雲裳實在是個大大的忠臣。縱然他覺得明雲裳在千赫草原的事情沒有做好,可是能將這些銀子尋回實在是一件好事。
天順帝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原本想要問責戰天南的念頭也消失的乾乾淨淨了。他頓時明白戰天南進京之後之直沒有進宮覆命只怕是明雲裳的意思,若是今日裡明雲裳沒有將一切說清楚,他一見到戰天南定會治他的罪,明雲裳想的倒是極爲周到。
正在此時,鬱夢離走過來行了個禮道:“微臣奉命去南方平亂,此時特來與皇上告別!”
天順帝見鬱夢離看起來瘦瘦弱弱,整個人更是一點精神都沒有,此時臉上竟還有異樣的潮紅,他微皺着眉頭問道:“怎麼呢?臉色怎麼這麼差?”
鬱夢離一邊咳嗽一邊道:“不妨事,只是舊疾復發罷。”
“舊疾復發,靈樞不是說你的身體已大好了嗎?”天順帝皺眉問道。
鬱夢離淺笑道:“是好了不少,只是沒有治斷根,昨夜不小心染上了風寒,便牽動了舊疾,但是應該不妨事,微臣在路上好生休養,等到了南方應該好的差不多了。”
天順帝的眸子裡滿是思索,讓鬱夢離此時去南方賑災本是他在容景遇的挑唆下準備做的事情,只是此時他對容景遇的疑慮已深,心裡便生出了幾分牴觸的情緒,但凡容景遇慫恿的事情,他覺得都不能做。
他輕聲道:“阿離身染重病還想着國家大事,朕心裡甚是開心,只是這一次南下的事情不是兒戲,你的身體原本就不好,這一次身邊還沒有太醫跟着,朕如何能放心的下。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只怕皇奶奶得找朕拼命,罷了,你先在家裡將養着,朕派其它的大臣去處理南方的事情。”
“皇上!”鬱夢離輕聲道:“微臣雖然身子不好,卻願往!”
天順帝緩緩地道:“你與朕一起長大,朕知道你的身子骨,實不能再做折騰,你就安心在京中休養吧!”
“多謝皇上。”鬱夢離的臉上看起來滿是擔心,卻又沒有再多說什麼。
天順帝的嘴角微微一揚後道:“朕聽聞昨日裡世子妃生產了,不知是兒是女?”
“微臣方纔進宮的時候已回報皇奶奶了,是個女兒。”鬱夢離滿心歡喜地道。
天順帝輕輕點了一下頭道:“嗯,女兒好,長得像誰?”他這幾日一直在想開國國師的預言之事,若鬱夢離的長女是兒子的話,他的心裡就難以安生,怕起變故,此時聽鬱夢離說生的是女兒,他倒放心了不少。再厲害的女子也絕對是沒有男子聰明,難以有做爲,更不用擔心鬱夢離的女兒會打他江山的主意。
“像微臣多一些。”鬱夢離如實回答。
天順帝笑道:“阿離有傾城之姿,可恨是個男兒身。你的女兒像你,長大之後想來是個絕色美人,只怕得引京中的俊傑側目。”
鬱夢離輕嘆道:“微臣倒盼着她只有尋常容貌,幸福快樂的過一生。”
天順帝笑道:“女子都想要有傾城的容貌,阿離想多了。”
鬱夢離嘆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天順帝因爲重得那五十萬兩銀子心情甚好,當即擺了擺手道:“你的身子不好,就不要再吹風了,早些回去休息。”
鬱夢離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他轉過身時卻有了幾分無奈。
今日一早明雲裳趁他進宮的時候去找了張公公,便有了這樣的佈置,他知曉之後知道她是爲了他好,一時間倒也拿她沒有辦法。只是在他的心裡,終究對她有萬分擔心,她才生產完,又哪裡能這樣東奔西跑,這樣和容景遇撕殺。
他對這件事情本有他的安排,只是不管哪個安排要破容景遇佈下的這個局都不會太容易,他極有可能還需要再去南方一次。可是明雲裳這樣做之後,所有的一切就都變了,五十萬兩銀子能改變很多的事情。這樣的破局之法他也想到過,只是這件事情只有明雲裳能做。
鬱夢離坐着馬車經過謹府時,眸子裡的多了一分無奈,縱然他和明雲裳心心相印,卻還得在這個**的朝庭裡算計。而今抽身已極難,除了迎難而上他和明雲裳都沒有其它的選擇。
謹府朱門緊閉,他卻看到了朱門背後的辛酸。
鬱夢離將簾子放下,心裡有了淡淡的憂傷。
他回到王府裡自己的院子,喵喵正在那裡啼哭,碧瑤手忙腳亂地在哄着孩子。
鬱夢離將喵喵輕輕抱了過來,喵喵立即停止了哭泣,伸手去摸鬱夢離的鬍子,碧瑤輕聲道:“小小姐一直啼哭不已,世子一抱她竟不哭了,果真是血濃於水。”
嬌杏卻輕聲道:“小小姐喜歡男子抱她,今早世子妃出門的時候她鬧得厲害,鬱北抱了她一下,她也沒有哭。世子,你往後若是得空得多陪陪小小姐了。”
鬱夢離聞言立在那裡不動,他的思緒在這一刻亂成了一團,他看着喵喵亂動的小手,心裡沒來由的升起了一抹悲涼。
他想到他生母去逝時的場景,那樣的分別實在過於慘痛。而今明雲裳一生下喵喵卻迫情式要將喵喵拋下,需着男裝去算計和廝殺,喵喵縱然還小,只怕也是有所察覺的。
他突然覺得他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和夫君,竟讓自己的女人和女兒受這樣的苦!
鬱夢離伸手輕輕颳了一下喵喵的鼻子,眼眶卻已經紅了,嬌杏聰慧,在旁輕聲道:“世子妃說小小姐的大名還沒有取,請世子爲她取名。”
鬱夢離看了喵喵一眼,又看了窗外一眼,春末的京城已四處可能綠意了,他輕聲道:“春意蕩去寒愁,啼鳥歡樂幾時休。曉來寒露深重,午時卻覺眠柔,竟春光萬傾,才知是紅玉沉沉,綠玉幽幽。”
他這一句詞來得突然,嬌杏和碧瑤都不知道他的意思,兩人互望了一眼,鬱夢離卻輕聲道:“梧桐半雪灰蝶落,不知離人恨幾重。如斯春光,負的也只是不懂春的人,喵喵生於春光中,父母雙在,卻都不能時刻伴其左右,終是讓人無奈,她的大名便喚玉茹吧!”
“玉茹?”嬌杏也通些許墨水,在鬱夢離說出喵喵的名字之後終是明白了些許,當下讚道:“世子方纔說紅玉沉沉,綠玉幽幽,紅玉想來指的是紅花,綠玉指的是樹葉和芳草。玉字甚妙,茹字也甚妙,玉茹放在一起則更妙,分明有暗影浮動之色。”
鬱夢離沒有心情和嬌杏掉文袋,伸手接過小勺,緩緩的喂喵喵喝奶,約莫過了半刻鐘,喵喵吃飽後沉沉睡下。
鬱夢離將喵喵放在小牀上,然後大步走了出去,他低聲喚道:“將容景遇就是東方葉的消息散拔開。”
鬱西聞言滿臉興奮,他歡喜地道:“世子早該如此了。”
鬱夢離單手負在身後沒有說話,這一場不死不休的局早已啓動,以前因爲有些局還沒有布好,他只能處於被動的地位,而今的局雖然有些還沒有布好,但是卻已經能動了。容景遇,你就算是心思再毒,手段再狠,也決計逃不出我爲你挖的生死之局。
鬱夢離斜眼看了一眼紛亂的蘭陵王府,他眸子裡的寒意轉濃。
明雲裳回到謹府之後,心裡也滿是感觸,闊別這座宅子不過數月而已,她的人生卻像是穿越了一般,她甚至會想,再這樣下去,只怕她連自己到底是男是女也分不清了。
明雲裳才一走進謹府的大門,便開始想鬱夢離,想喵喵,她素來堅強無比,此時卻也有些落淚,她才發現,其實她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堅強。
紅依就在門口等着她,婷韻也半掩着面候在那裡,她一見明雲裳的轎子進了謹府,心裡便沒來由的有些激動,她忍不住輕聲喚道:“相爺,你可怕是回來了!”
說罷,她的淚珠便滾落了下來。
紅依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便對她的印象極其不好,當下冷冷地道:“相爺又沒有死,公主哭什麼哭?可是盼着相爺出事?”
婷韻頓時瞪大眼睛道:“你當真狠毒,竟這樣咒相公!”
“都給我閉嘴!”明雲裳心情不好,也懶得各兩人做舌之爭。
婷韻含淚看了轎子一眼,明雲裳冷冷地道:“我染了瘟疫,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我的房間!”
婷韻愣了一下,耳邊卻又傳來了明雲裳的聲音:“起轎!”
婷韻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着明雲裳的轎子從她的身邊走過,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明雲裳已經顫微微地走進了她的房間。
婷韻突然覺得無限悲傷,她忍不住大步衝到明雲裳的房門口道:“相公,你染上瘟瘋是大事,我想在伺候你!”她的話一說完便準備推門。
紅依一把攔住她道:“公主雖然身份尊貴,但是瘟疫那個東西就不會因爲公主的身份特別而長眼,相反公主如此細皮嫩肉,只怕瘟疫最喜歡公主了!公主一染上瘟疫,只怕相公還得承受那個傳染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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