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裳由紅依扶着上了軟轎,清菊山在京城之西,一行人到達的時候,立刻引起所有人的關注,那些沒有見過謹夜風的官員也暗暗好奇他的模樣,見過謹夜風的人則想知道她如今病的到底嚴不嚴重。
只是當衆人看到她一身黑貂皮大衣從軟轎走下來,頭上還罩着一個大斗蓬的樣子時還是愣了一下,她這身裝束倒是像極了平日裡鬱夢離的,只是鬱夢離長年穿着狐皮大麾,而她的是黑色貂皮的而已。
北王是先帝最小的兒子,今年也不過三十歲,卻是二十幾歲的天順帝的皇叔,他長的極像先帝,雖然有幾分文人的儒雅之氣,但是身上的貴氣天成,讓人不敢小視。
明雲裳來到清菊山的時候,他正好在憑欄上賞菊,站在憑欄上可以將半邊山下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他看到明雲裳那身裝扮時,嘴角邊微微勾起,看了一眼半臥在暖亭裡的鬱夢離一眼,然後笑了笑道:“阿離,你今日有伴了。”
鬱夢離淡淡的道:“你費了那麼大的勁把她從屋子裡挖出來,無非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此時看到了,又何必挖苦於我?”
北王卻笑道:“我可不敢挖苦你,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值得你那麼費心,也想知道她到底有什麼樣的才華。”
“她的傷還未好。”鬱夢離緩緩的道:“別玩的太過了。”
北王看着他道:“你爲她倒是想的挺多的。”
鬱夢離不置可否,懶得回答。
北王的眼睛微彎道:“朝堂上不需要弱者,坐到她如今的位置,若真的是弱者的話怕是連骨頭都得被人拆了。”
鬱夢離淡淡的道:“我只是說她身上有傷,可沒有說她是弱者。”
“若是不弱的話,又豈會受傷?”北王反問道。
鬱夢離看了他一眼後道:“一個從未有經歷過這種事情的書生,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而且我敢和你打賭,她上一次能活下來,往後就都能好好的活着,你瞧着吧,朝堂上的大局會因她而改變,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人都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北王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道:“你難得對一個人有如此高的評價,本王也有些好奇了,她到底有何特別之處。”
“很快你就會知道。”鬱夢離緩緩的道。
北王笑了笑,有些不以爲然,上次在大殿上的相幫不過是因爲鬱夢離而已,他對謹夜風的印象並不佳,這一界的科考,不少的學子都在爲前途奔走,謹夜風卻並未做過那樣的事情,這隻能表明他很自負,在朝堂之上,自負的人一般命都不長。
只是這幾日謹夜風受傷之後的表現卻是可圈可點,不與任何大臣私底下接觸,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送禮,寒門出生的人,很少有人受得了地位的差異而能如此淡定的,但是這一切也許都和那一場刺殺有關,都可以理解爲被嚇破了膽。
鬱夢離看着北王的樣子,心裡對他的想法隱隱能猜到幾成,卻也懶得去解釋一二,她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最清楚。
明雲裳由於有傷在身,那不算太高的山路也沒打算自己爬,她的手輕輕一揚,紅依便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個軟椅出來,跟在是明雲裳身邊的大漢早已伏在地上,明雲裳一坐上去,他們便將軟椅擡了起來,那模樣卻驚了一羣的朝臣。
因爲已經有人認出來了,擡明雲裳的爲首之人,竟是大內第三高手莫揚。
莫揚極得天順帝的信任,以前天順帝出巡都會帶着莫揚,沒料到御前的莫揚竟甘心做起明雲裳的轎伕來!這又如何能不讓人震驚。
莫揚對於那些人驚異的目光直接無視,穩定穩的託着明雲裳上揚。
衆人看到莫揚後又去看明雲裳其它的侍衛,那些侍衛雖然陌生一些,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那些人個個都是頂級高手。
上一次皇宮的刺殺事件被瞞了下來,衆人一看到這陣式只覺得明雲裳還沒有做出任何功績便有如此聖恩,當真是讓人吃驚。
明雲裳半躺在椅子裡,鬥蓬隔斷一切的目光,她淡然處之。只這一番,她也發現了鬥蓬的好處,不想看的東西全部都可以不看,倒也樂得清靜。
到半山腰處的賞菊齋前,莫揚半跪下落轎,紅依伸手將她扶了下來。
明雲裳才站穩,便見北王竟親自在賞菊齋的門口接她,她一上轎便行了個大禮道:“見過北王爺!”
“你身子不適,那些禮數便免了。”北王含着笑截住了她的大禮。
明雲裳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着北王,之前牡丹給她的那些資料她都細細看過,知道這個北王看似溫和,卻不見得是個好相處的主,且也不是目前的她能得罪和起的人,當下卻依舊將禮行完道:“禮數不能廢。”
北王微微一笑道:“謹相染了風寒還來參加本王的賞菊宴,實是本王之幸。”
“早前就已聽聞王爺賢名,早想拜見,卻因爲門第太低,有心無膽。今日一聽到王爺有請,這樣的機會又豈能錯過。”明雲裳微笑着道。
北王聽到她這句話覺得這人和他以前的認知還真有些不同,這話說的那叫一個合時宜,又哪裡有半點寒門學子的寒酸扭擰之態,心裡頓時覺得鬱夢離的眼光還真不錯,他微笑道:“那些終究只是外人給的名聲罷了。”
“王爺居高位,所作所爲自有天下百姓看着,百姓的眼光卻是雪亮的。”明雲裳馬屁一拍到底。
北王笑道:“百姓的眼光雪亮,本王喜歡謹相這句話。”
明雲裳微言淡然一笑,然後微微一躬,態度十分謙和,彷彿北王真的是她心目中的偶像一般。
北王閱人無數,對她倒也起了幾分興趣,之前覺得鬱夢離的話不關邊際,此時倒覺得有些靠譜了,雖然此時明雲裳鬥蓬遮面,可是周身流露出來的氣度卻是極爲不凡,短短几句話說出了她對他敬佩卻又不卑不亢,這態度當真是拿捏的極好。
他素來愛才,對這種主動上來示好,又是文人出生的學子最是喜歡,而明雲裳又是千古以來第一人只憑借狀元出身直接做到首輔的位置上。
縱然蒼瀾王朝平日裡爲了限制首輔的權利而設了三書六省,但是首輔就是首輔,終是在天順帝面前說的上話來的人,而且如鬱夢離所言,這朝堂的局勢也許真的會因爲這個瘦弱的書生而改變。
正在此時,鬱夢離由仲秋扶着也從裡間走了出來,他輕笑道:“謹相如今身子弱,還在病中,王叔怎的不請她進來坐坐?”
北王微笑道:“瞧本王光顧着說話,心裡一高興,倒忘了謹相尚在病中,裡面請!”
明雲裳輕聲道了個謝便走了進去,她一進去便看到了鬱夢離戴着鬥蓬的臉,心裡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牡丹這幾夜天天在她那裡教她東西,她知道鬱夢離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只是兩人明明是夫妻,此時這般遮面相見,實在是有些怪異,她不知怎的又想起大婚夜裡他對她說的話:“三個月後到蘭陵王府來找我,我會還你一個新郎。”
還她一個新郎?如何還給她?
她心裡有些好奇。
算算時間,如今距之前的相約之期也不過只有半月的時間了,她如今是一朝重臣,還丟了他給她的八寶琉璃簪,縱是他知道她的身份兩人間還有一個翠偎相阻,最最重要的是,她對他的感情到此時還很迷離,除了感激之外實沒有過多的男女之情,普天之下怕是沒有一個人坐那麼輕易的愛上一個整日鬥蓬遮面還病的要死要活之人。
相反,另一個人倒是在無聲無息間走進了她的心裡,他美豔無雙卻又驚才絕豔,京中之事,他更是瞭若指掌,這一次的相伴,更是做的細心周到。
她微微斂眉,卻行了一個大禮道:“見過世子!”
鬱夢離也不扶她,只是的淡淡的道:“今日見着你倒是讓我覺得親切的緊,今日的宴席上病秧子就不再只有我一個了。”
他這句話原本是笑話,明雲裳卻聽出了一分蒼桑,她輕聲道:“世子的身子可好些呢?”
“我這身子骨怕是難好。”鬱夢離微笑道:“不過習慣了也就好了。”
明雲裳擡眸看他,兩人隔着鬥蓬原本是不可能看得到對方的,她卻似乎能透過那厚重的鬥蓬看到他那雙溫和眼睛,那眼神似乎還有些熟悉,這種感覺極爲奇妙。
北王看了兩人一眼後道:“你們兩人倒真是相見恨晚啦!”
鬱夢離笑了笑道:“其實也不晚,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緣份,緣份到了自會相見,緣份不到免強相見還易成怨家。”
北王也是極爲精明之人,總覺得兩人這簡短的對話裡似乎還暗藏着其它的訊息,他甚至覺得,鬱夢離和明雲裳很久之前就已相識,而且這相識中似乎還有一絲曖昧,只是兩個男子間若存了曖昧,那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北王微微一笑道:“阿離今日這句話怎的說的滿是憚機?”
鬱夢離笑道:“我說話素來極富有憚機,王叔到今日才發現嗎?”
北王聞言哈哈一笑,正欲說上幾句,門外卻傳來侍從的聲音:“王爺,宴會已經準備好了,何時開宴?”
北王想了想後道:“午時開宴,這事不要再來問本王。”
“是的,王爺!只是樓下的萬菊王還得等王爺前雲揭幕。”侍從又道。
北王淡淡的道:“這是每年曆行之事,本王知曉,這便下來。”
侍從這才退了下去,北王笑着道:“你們好好聊聊,遲些到一旁的大廳用膳,本王去去就回。”
兩人都輕輕點了點頭,明雲裳輕聲相送卻被北王阻了下來,然後他大步離開。
北王一走,屋子裡便極爲安靜,紅依知道兩人有話要話,當下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鬱夢離輕聲道:“你今日要小心了,容景遇和六弟都來了,請你是六弟的意思,卻一定是容景遇的主意,我估莫着他必是已經猜出了你的身份,席上必定會藉機發難。”
明雲裳看着他道:“我知道。”
鬱夢離平日以牡丹身份見她時尚覺得親近,此時兩人這番都戴着鬥蓬相見的樣子倒讓他有些不太自在,他見她看來,便也看着她道:“可怨我?”
明雲裳沒料到他會這樣問,當下輕聲道:“你爲我做了很多的事情我都知道,又豈會怨你?再則翠偎之事,想來也非你所願。你沒被她所騙我已覺得甚是安慰,我實不想再因我給你帶來任何災難。”
“我知她心思,只是她自小就跟在我的身邊,本性並不壞,那一日又有紅依跟着,我以爲一切妥當,又哪裡知道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又哪知道她竟和容景遇同流合污。”鬱夢離幽幽的道。
這是鬱夢離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解釋這件事情,她其實也不怪他,只是他說起來時終究又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若不是那一日的差錯,她這幾個月怕也不會受那些苦,兩人也不必明明是夫妻還得裝做不識,只是這個結果她倒因爲自己心裡的那分小心思而並不討厭。
她淡淡的道:“無妨,我終究沒事。”
鬱夢離輕嘆了一口氣道:“誰說你沒事?你如今已成了謹夜風,這一場局又打算如何收場?”
“殺了容景遇就收場。”明雲裳簡短的回答。
鬱夢離的眸子微眯道:“你知道他的身份嗎?知道他如今的勢力嗎?”
明雲裳不答只看着他,他輕輕的道:“他的野心極大,六弟於他只是利用工具而已,朝中的大臣,不乏有他的人,這些是我故意不讓牡丹告訴你的。”
明雲裳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卻依舊沒有出聲詢問,鬱夢離又低低的道:“因爲我認爲他那樣的人不值得你去恨。”
明雲裳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鬱夢離卻已輕輕抓住了她的手,悠悠的道:“容景遇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你只需想辦法保護好你自己。”
他的手很冷,冷的如冰,明雲裳的心裡卻不知怎的泛起了一股暖意。
她輕聲道:“他不會放過我的,所以我要保全自己必須除掉他,我也不會去恨他,因爲如你所言,他根本就不配我去恨他。”
鬱夢離的眸光幽深,沒有說話,她又笑道:“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從未怨過你,只是你我之間訂下的三月之期,怕是遙遙無期了,我想我們之間怕是再難在一起了。”
這些話她想了許久,今日終是說出了口,她自己覺得說這種話顯得她實在有些忘恩負義,也會得罪鬱夢離,只是對着這樣處處爲她考量的鬱夢離,她覺得還是不要騙他的好,尤其是不能騙他的感情。
她的話說到這裡,便伸手欲將手抽回,不料他卻握的極緊,她一抽之下竟然沒動,她微怔,微微擡頭,心裡卻又有幾分忐忑不安,他那樣聰明的人,想來是能猜到她之所以這樣對他說是爲了什麼。她想到那張如花一樣妖冶的容顏,覺得縱然要得罪他也得把話說清楚,否則日後他怕是會更恨她。
鬱夢離輕聲問道:“你有意中人呢?”
明雲裳輕輕點頭,鬱夢離又問道:“牡丹?”
明雲裳沒有說話,鬱夢離卻笑道:“我也覺得你和他那樣相處的不錯。”
明雲裳愣了一下,鬱郁離緩緩的道:“我曾說過,你的去留我不會過問,再則我覺得他也挺好。只是你如今這般跟我說這些,其實是有些早,你如今的根基未穩,就不怕我生你的氣?”
“我欠你很多,只是不想騙你。”明雲裳輕聲道:“這段日子你爲了我更是費了很多的心,我都知道。你若是對我只是一味的利用的話,我想我也會繼續騙你騙下去。”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能和鬱夢離如此心平氣和的說這些事情,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也心平氣和。鬱夢離爲她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她覺得她於他實沒有什麼利用價值,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對她有情,而他若是真的對她有情的話,此時又豈能做到如此的坦然。
她的心思微轉,原本只是順口而出的話此時已變成了試探,另一個不是太成形的猜想終是她的腦中成了形,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鬱夢離的心裡一時間也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沮喪,這對他而言其實並沒有本質的改變,他輕笑道:“難得你如此光明磊落,我原本還以爲這些話你永遠也不會告訴我。”
明雲裳輕輕一笑,鬱夢離看着她道:“不過你既然說不能騙我,那麼我也不能再騙你了,你對我是那樣的心思,那麼我的樣子對你而言想來也不是太重要。”
明雲裳微愣,他卻已輕笑着伸手去掀自己的鬥蓬,只是他的手才揚起來,門卻被人推開,一個侍從道:“世子,謹相,宴會的時辰到了,王爺讓奴才請兩位下去。”
明雲裳看着鬱夢離微微掀起的鬥蓬,只看到了一個極爲精緻的下巴,原本還滿是期待,不料卻再次被人打斷,她心裡微微有些可惜,對於他的容貌,她的心裡的確滿是好奇,只是如今只能把好奇心收起等下一次的機會了。也許下次再見在她的心裡對他已無了好奇吧,也許她該再找個機會試試他了。
鬱夢離也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也許老天爺覺得兩人此時坦誠相待還不是時候吧!
他輕應了一聲道:“這就來。”
鬱夢離依舊由仲秋扶了出來,明雲裳則由紅依扶着,宴會廳就一旁的房間裡,那房子倚山而建,山中有一個極大的溶洞,此時稍做修改就變成了一個獨特的宴會廳,溶洞與房間相連,倒是別有一番特色。
門廊的四周滿是用雛菊裝飾,擺成一個環形,看起來頗爲特別。
屋子裡設計了極爲巧妙的地暖,一進去竟覺得甚是溫暖,屋子裡也擺滿了菊花,甚至還有極爲特別的墨菊和綠菊,花的形狀也由普通的圓形變成了極爲巧妙的重瓣掛勾,曼妙生姿。
明雲裳見過很多種類的菊花卻並未見過這麼美的菊花,一時間也有些喜歡,此時若不是裝病和危機四伏,依着她以前的性子,怕是要湊到花朵上去聞聞是否有花香了。
明雲裳纏過門廊走到裡間的時候,只覺得豁然開朗,全然沒有料到那看似狹小的房間裡竟是別有洞天。
北王早已落座,她一進便看到了容景遇和一個身着寶藍色棉襖,用金線嵌暗紋的男子身邊,她只看到了那男子的背面,並未太過留心,只是當那男子轉過身來的時候她還是愣了一下。
那男子長的不若鬱夢離那樣國色天香,卻另多一分妖冶的味道,那眉眼妖邪無比,卻雙明麗生姿,同是美的讓女子抓狂的男子,卻遠沒有鬱夢離那般清新自然,只一眼,明雲裳便知道那人心術不正。
同樣是傾城傾國的的男子,兩人卻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另一個卻讓人看到就覺得噁心。她想起方纔鬱夢離的話,便已猜到眼前的人必定是鬱夢心。
明雲裳的心裡有一股別樣的感覺,只覺得那鬱夢心纔是什麼天煞孤星,放在那裡就是用來害人的。
她微笑着上前和容景遇打招呼道:“容兄,你怎麼也在這裡?”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似乎是見到了老熟人一般,其實她心裡是真的有些好奇,鬱夢離把京中所有官員的資料都給了她,卻獨獨沒有見到容景遇的,她知道這場宴會,只請那些新科進士,容景遇鐵定不是考生,那麼必定就是能影響後續仕途的某個關健人物了。
容景遇對於她的打招呼倒是一片坦然,他淡淡一笑道:“我以前就跟謹兄說若能再高中,就會再見到我,謹兄卻並不信,如今可信呢?”
明雲裳自是不信他的話,她敢打賭,他以前絕對沒有對謹夜風這樣說過,當下便笑道:“容兄總是愛開玩笑,我哪裡知道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還有,你真的對我說過嗎?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呢?”
“謹兄是今時不同往日,又哪記得以前那此細碎之事。”容景遇緩緩的道。
鬱夢心在旁問道:“容太傅,這位難道就是你之前常在我面前提起的謹家少爺,如今的新科狀元,答對前朝傳下來三題的謹相?”
“正是。”容景遇微笑道。
明雲裳卻被鬱夢心那一句“容太傅”給雷的皮焦肉嫩,容景遇這個人渣竟然是當朝太人傅?有沒有搞錯?他若是太傅的話,又怎麼可能長年呆在宜城?
她忍不住反問道:“容太傅?”
鬱夢心微笑道:“容太傅,難怪你能如此得皇上的寵愛,行事果然低調的很,謹相和你是同鄉都不知道你這一重身份,當真是難得。”
“遇感受聖恩,太傅的身份也沒有什麼好宣揚的。”容景遇淡淡的道。
明雲裳聽到這一番對話,終於明白容景遇在宜城只是商戶之子爲何卻沒有人敢動他一根毫毛了,也終於知道爲何他能在京城和宜城之中穿梭自由,爲何他的身邊有那麼多的高手,爲何他的勢力如此之大,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有這個太傅的官職打底。
太傅之位在歷朝都是一個極爲有趣的職位,是朝中的一品官階,但是一般情況下手中並沒有太大的權利,很多在傅都只是在做教書育人之事,而且通常只有一代鴻儒才能做到太傅之職。
可是太傅必竟是能在皇帝身邊說的話上的人,而他的學生大多都是皇族的嫡系子女,身份自然也就水漲船高,更多的時候教習的都是太子,這樣的人只要太子一登基稱帝,便是帝師,那身份自然又不可同日而語。
而在中國歷史的科考史上,很多時候那些中榜的進士都由太傅親閱的試卷,所以普天之下當官的學子又大多了成了他們的門生,那些人只要假以時日在官場中廝混的久了,大多都能有些名堂,因那教導之宜,便又有了無數的眼線和力量。
明雲裳只覺得容景遇就是人精,就是變色龍,只是他如今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沒有參加過科考,不能進翰林院,又哪裡能做得了太傅,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費解的事情。她在此時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來了謹夜風的話“他是先帝的外生子。”
她以前覺得謹夜風被騙了,如今看來卻也只有那個理由能說得過去了。
她到此時也終於明白鬱夢離爲何不讓牡丹告訴她容景遇身份了,她極度討厭容景遇,若是以前知道他的身份,此時見面就算是她的演技再好也必然瞞不過容景遇那個人精,而若是上容景遇知道她之前早就猜到她的身份時,怕是很容易就能猜得出那件事情是誰告訴明雲裳的,也自然就能知道鬱夢離早就看透了她的身份,到時候容景遇自然就會起戒心,兩人要聯手對付容景遇也就更難了。而且這也是對她的一種保護方式,只要兩人沒有聯手,容景遇就算是要對付她也會緩和一些,不會那麼狠厲和着急,鬱夢離是在爲她爭取時間。
她暗歎鬱夢離處事果然有他自己的一套方式,謹慎而又周密,基本上是面面俱到,論到這些細處,她自認不如鬱夢離。
容景遇對是明雲裳發自內心的在驚訝暗暗留了心,心裡也不自覺的舒了一口氣,卻輕笑道:“倒也不是有意要瞞着謹兄,只是覺得太傅之位不過是否身外之名,不用太放在心上。我覺得這一點謹兄也做的甚好,這一次一舉成名,卻沒有半點驕躁之色,遇昨夜見到皇上,皇上對謹兄也是讚不絕口。”
明雲裳聽他的話說的謙遜無比,卻又字字點到爲止,她頓時明白以前爲何鬱夢離不將容景遇連根拔起了,這和根怕是深的很,直入皇脈,根本就不能輕易去動,而是要尋到合適的機會一併拔走,否則必會傷及自身。
她也忙打着哈哈道:“我之前若是早知道容兄是當朝太傅,少不得要來拍些馬屁來換個錦繡前程。”
“依謹兄的本事,根本就不用拍我的馬屁。”容景遇微笑道:“我信謹兄的本事。”
鬱夢心也在旁笑道:“謹相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已成了比當年安相還要年青年相爺了。”
“這位公子是?”明雲裳裝做纔看到鬱夢心的樣子問容景遇。
容景遇微笑着介紹道:“這位便是蘭陵王府的六公子。”
明雲裳忙道:“失禮了!”
鬱夢心淡淡的道:“謹相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我以後還得仰仗謹相多多關照,又哪裡敢受謹相這個大禮。”說罷,忙避開了明雲裳的禮。
明雲裳知道他是在計較那一日明雲端的事情,心裡也着實看不起鬱夢心,只是如今兩人見面,面上卻也不能太過難看,當下忙道:“六公子這話我哪裡承受的起,如今是封了相,但是又哪裡及得上六公子是皇族中人,往後還得六公子多加關照纔是。”
鬱夢心看了一眼明雲裳道:“謹相聰明過人,又哪裡看得上我?”
明雲裳忙賠罪道:“想來六公子還在爲上次三夫人的事情生氣,那次的事情實在是抱歉,我和三夫人一起長大,實在是不知道她如今是六公子的妾室,言語間難免有些衝撞,這事若不是事後有人告訴我三夫人的身份,我還不知道六公子對我的關照。”
她這一番話說的極爲巧妙,沒說明雲端半點不是,卻指出了她出身低微,行事不太周全,有辱他的身份。她之所以這樣說是知道明雲端那日回去之後必定對鬱夢心說了什麼,而那些話必定不是什麼好話,鬱夢心她是很討厭,但是她更討厭明雲端,如今的明雲端,只有借鬱夢心之手纔好對付,今日裡縱然不能做出什麼實質性的事情來,至少也要在鬱夢心的心裡埋下一個禍根。
果然,鬱夢心的眸光微變,但是面上卻不露分毫,他淺笑道:“終究只是婦道人家,她那日對我說謹相高中,想去探望一二,我便允了,不想卻是個不知分寸的。”
明雲裳微笑道:“六公子絮罪,我沒有一分其它的意思。”
鬱夢心只是微微一笑,見明雲裳的態度恭謹,完全沒有半點明雲端所說的傲氣,而且她的說法和明雲端那天說的又完全不一樣,他想起之前明家和謹家的事情,只道是明雲端對謹夜風有成見,不過是借他的手來對付謹夜風,他的心裡不禁又有些着惱,這個明雲端還是個生事的,看來日後不能再寵她了。
明雲裳看到鬱夢心那樣的笑容,心裡便知道那種子她今日裡是埋成功了,日後的事情她再慢慢去處理。
鬱夢離在一旁看到這些情景,嘴角微微一勾,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知道今日裡明雲裳的第一關算是過了。
北王在一旁道:“別站在那裡說話了,都落座吧!”
衆人忙稱了一聲是,然後按照之前排定的席位坐下。
明雲裳今日的身份大不一樣,首席上自然坐的是北王,北王的下首左邊是容景遇,容景遇的身邊便是的明雲裳,右邊是鬱夢離,旁邊是鬱夢心。
其它的人則根據名次來排,一行人落坐之後,北王微笑道:“皇上對今日的成績極爲滿意,容太傅功不可沒。”
容景遇微笑道:“王爺過獎了,微臣不過是食君之碌,擔君之憂罷了,不敢居功。”
明雲裳一聽到這句話頓時明白今年的科考試卷的優劣,竟大多由容景遇來評定,她想起和容景遇分開的時間,頓時明白容景遇若是要趕回京城主持科考也不無可能。她又想起容景遇對謹夜風的威脅,頓時明白他也不是空穴來風,還真有那分本事,只是狀元卷一旦被硃批了下來,他就再也沒有更改的權利,而後謹夜風又答出了那三道題,這一切都在容景遇的預期之外,這一點怕纔是容景遇真正動殺的原因,是因爲容景遇覺得謹夜風難以掌控了,而她又在謹夜風的身邊,她和容景遇太熟悉彼此的性情,自然不會再留下下謹夜風。
明雲裳嘆道:“容兄真是公道之人,這心胸尋常人實難擁有。”
容景遇微微一笑道:“謹相過獎了,謹相的文是皇上親點的,和我沒有任何干系。”
明雲裳淺淺一笑,容景遇卻又問道:“我只聞謹相染了風寒,這裡已沒有一絲的風,你的身子又不像世子那樣,那鬥蓬便摘下來吧!”
明雲裳早料到他會這麼說,當下便微笑道:“還是容兄關心我。”說罷,便將鬥蓬揭了下來,露出了綁滿了繃帶的臉。
四周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她的眼睛微微一轉後道:“昨夜裡夜貓闖進屋來竟將我的臉給抓傷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兇悍的野貓。”
在京中,但凡男子在家中被妻妾抓傷臉都稱被野貓所傷,她這句話一說出來,頓時引得滿堂竅笑,她不和其意,只是看着一旁的容景遇。
容景遇卻也只笑不答,一雙眸子卻更深些,鬱夢心笑道:“真沒有料到謹相還有這個愛好。”
明雲裳聞言也能隱隱猜到什麼,當下只是微微一笑。
容景遇卻又道:“其實這也是閨中樂趣,也無傷大雅。”
他不說衆人倒不覺得有什麼,一說衆人便開始想明雲裳說自己染了風寒,只是託辭而已,竟還在相府裡和小妾行那種事情,想來人品也是平平。
明雲裳暗罵容景遇是個王八蛋,就算是沒事也要掀出點事情來,這樣一來她還沒上任就得被抹上好色的污名了。不過這也沒關係,讓他得意一下,遲些她自有法子解決這個麻煩。
北王微微一笑,鬱夢離只是半躺在那裡喝茶,一邊喝着茶一邊輕聲咳嗽。
鬱夢心看了鬱夢離一眼眼裡滿是恨意,卻微笑道:“三哥當真是極得皇上歡心,每年這樣的宴會都會讓三哥前來,只是三哥身子已成這副樣子了,還是多休息爲妙。”
“有勞六弟掛心了。”鬱夢離淺淺的道:“誰都有生病的時候,只是我病的比尋常人久一點而已。不過通常病的越是厲害的人,反倒因爲注意飲食而能活的更久一些,相反那些從來不生病的人,因爲不注意細節而更容易出事。”
鬱夢心的面色微變,北王在旁看着,卻看着衆人道:“宴會只是吃飯喝酒也是無趣至極,不如行酒令助樂吧!”
衆人忙稱好,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怕纔是真正比試的開始,北王最得皇上信任,只要得到他的推薦,日後仕途必定坦蕩,而就算得不到他的欣賞,還有容景遇和蘭陵王府的世子和六公子在,也是一番出路。
明雲裳聽到北王這樣說,自然也沒有意見,容景遇在一旁道:“依我看這酒令也不能行,因爲世子和謹相身子都不適,不能飲酒,不如這樣吧,謹相文采出衆,先賦詩一首,然後就不用管我們行酒令之事了。”
明雲裳知道他之所以提出讓她呤詩,不過是她這前在宜城的詩會上沒有做出詩來,容景遇便認爲她腹中並無才學,而真正的謹夜風卻是真正的學富五車,一首詩自然不在話在。
容景遇見她遲疑,心裡暗暗好笑,卻問道:“謹相,可有不妥之處?”
“沒有。”明雲裳微笑道:“我和容太傅是同鄉,太傅果然對我關照有加,我感激不盡。”
容景遇微微一笑,手一揚,然後朗聲道:“取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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