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兒聽見這話,只覺得更奇了:“還有什麼辦法?要謀奪家財,過繼不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嗎?”
章太醫捻着鬍鬚“依着你們家人的性子,過繼這一路,未必走得通。而如果他們以你家無後之名,非給你爹塞一房妾室來……這可就……”
李花兒還以爲是什麼主意呢,聽到這一句,差點兒笑出來。
前世的時候她也是知道的,大戶人家裡,總有那手長的公婆、多事的上司、無聊的同誼,愛往人家中塞個小妾之類的。
但那是富貴人家。
如李花兒所在這個清河村裡,還有些家貧的光棍娶不到老婆呢,誰家有那餘力,找什麼小妾?
再者,李大對張氏那恨不能捧在掌心裡的態度,怎麼可能發生這等事情嘛。
這章太醫,當真是大戶見多了,把那一套生搬過來呢。
“這個,比那過繼還不可能呢,什麼了不起的人家,還妾呢,我爹也不是那樣的人,要是真有那些事情,還等今天呢。”李花兒掩口笑道。
章太醫卻正色道:“這世上用仙人跳的手段騙人入了甕,鬧得人妻離子散的事情,不知幾多,你這丫頭再聰明,不過二八年紀,世人之事,看得還是少,帶着天真。”
李花兒聽見這個,止住了笑意。
細想一想,要真是有人用了什麼計策,真把李大誆騙了,那可是比硬塞人來過繼,還要可怕。
他們要真打這樣的主意,可就真個是要毀了他們一家。
想着,李花兒猛得站起身,就往外走。
帶起了一陣風,吹得章太醫的鬍鬚都擺了擺。
“這丫頭,怎麼風風火火的?”章太醫叫道,“你站住。”
李花兒回過身,拳頭都攥緊了,氣道:“我回家去,和爹孃說了,讓他們以後,不許那些人進門。”
章太醫皺着眉頭。
這李花兒自從當了掌櫃後,行事比小時候還要穩重,偏偏只要一遇見家人的時候,就和那受了驚的刺蝟、炸了毛的貓一樣,半句都聽不得勸。
章太醫示意她坐下,問道:“你還嫌那點兒名聲不夠煞氣?況且如今他們也沒動作,你就急吼吼趕人,人反咬你一口,你還做不做人?做不做買賣了?”
“大不了,換個地方做買賣。”李花兒氣道,“不然整日裡,光和他們勾心鬥角了,也做不了什麼買賣。”
章太醫見她這般孩子模樣,反而笑了:“你爹連搬到縣裡都不願意,還去別處?也不知你家那地方是多好的風水,你爹就不肯動一動。”
他無心的一句話,卻正好戳中了李花兒的心事。
不是那家裡風水有多好,而是那家裡,藏着什麼東西的緣故。
她在心中嘆了一聲,頹然坐下,癟着嘴,再沒了剛纔那彷彿要和人拼命的樣子。
“那我該怎麼辦?一羣小人,頂着個親戚的名頭,打不能打,罵不能罵的,還得防着他們算計……”她說着,對章太醫道,“要不,我先告訴爹孃,讓他們有個防備?章爺爺你教教我,該怎麼辦?”
她也明白,自己已經是及笄的丫頭,都開始要招婿了,不能總拿着以前小時動輒動武的方式,面對那些親戚了。
偏偏前世的時候,她身旁還真沒有這等打蛇隨棍上的親戚,所以應對起來,總有些拿捏不住尺度。
章太醫哈哈一笑,和老頑童般:“我一個無兒無女的寡居老人,哪裡知道這些事情?不過是應該提醒你爹孃一下,他們夫妻心中有了底兒,也就不怕一些事情了。”
說着,他不再提這事情,而是伸手拉住李花兒的手,聽了會兒脈,再到那書案前,隨手寫下了個藥方,扔給她。
“你心火旺,如今要入夏了,這樣可不好。還有,下次帶你爹、娘來,我給她聽聽脈,調理一下身體,都年輕的人。”章太醫說道。
李花兒捏着藥方,起身謝道:“好,那就多謝章爺爺了。”
說罷,便辭別了。
……
待出了屋門後,就見穿了個寬大灰色半舊僧衣、挽了斜髻,髻上只簪了個木簪的李錦兒,坐在院子中間。
她手上雖然抱了一本醫書,眼睛卻不停地屋子的方向飄,待看見李花兒出來了,立刻書也不看了,只坐在那兒笑。
李錦兒比李花兒大了兩歲,若是在清河村,再不濟也是有婆家的人了。
當年她自逃出家中,在這仁心醫館中,托賴章太醫的護佑,離了親爹族人的轄制。
而這兩年的功夫裡,她經歷了一些事情,又跟着章太醫,還小有了點兒名氣。
結果,與李花兒一樣,那些本家族人,也貼了上來。
尤其是她爹李義,幾次跑到醫館哭鬧,引了很多人圍觀,個個都對着李錦兒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李錦兒無法,只好將李義請進了醫館,二人並那章太醫,說了足有一個時辰的話。
最後的結果,就是李義喜滋滋地扛了二百兩銀子回家,每個月還能再從錦兒處,討得五錢銀子。
而李錦兒大哭一場,自梳了頭髮,僧衣加身,起誓今生只習醫術。
“早晚遠遠地離了這裡,也讓師父爲我少擔心。”李錦兒如此對來看自己的李花兒,哭着說。
李花兒心中頗爲難過。
但李錦兒哭過一場之後,精神卻好多了。
“我爹想要的不就是錢嘛?那我就給他錢,換了我自己的一生,我也是看明白了,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與其嫁人,落到我娘那樣的地步,不如做點兒有意義的事情。”李錦兒說這話的時候,有些負氣的意思。
李花兒聽着,爲她喟嘆了一聲,拉着她的手笑道:“姐姐這樣的性格,將來必然遇見良人,一生之中,肯定能夫妻和美,不會落得那樣的結果。”
她很不喜歡汲汲營營的李義、心懷叵測的劉氏,但是她很喜歡李錦兒。
如今,看見李錦兒如此笑她,李花兒假慍道:“錦姐姐也學壞了,事情不在自己身上,就開始笑人了。”
李錦兒眨眨眼睛,笑問:“花兒,師父他怎麼說?”
李花兒看她眼底笑得促狹,輕輕捶了她一笑,道:“姐姐都聽見了,還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