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的訓練枯燥而又乏味, 小夥伴們都越來越排斥皇宮,將皇宮看成一個無聊至極的地方。
可我不同,漸漸的, 每月幾次的進宮, 竟成了我盼望着的日子。
原因很簡單, 是因爲他。
如果我有父親, 不知道是不是會像他一樣……
在雲府, 養父對我的確關懷備至,可那份關懷裡面,有着太多其他的內容。應該說, 這關懷,更多的是讓我感覺到客氣。
小時候, 我也曾經試着調皮, 試着犯錯來引起父親的注意, 可父親絕不會懲罰我。反而不斷的因爲我的過錯而懲罰雲諾哥哥。
雲諾哥哥一定不相信,他受到的懲罰, 竟讓我有了羨慕感覺。
因爲,不管我做什麼,都沒人在意。
除了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人前人後,我對他畢恭畢敬。可心裡, 我只是喜歡偷偷的叫一聲:他。
他偶爾會來看我們的訓練, 出一些題目給我們。如果我做的好, 他會很痛快的問我想要什麼樣的賞賜, 如果我做的不好, 他會讓師傅打我的手掌心。他對我,似乎是有些不同, 可那時我還小,不明白究竟不同在哪裡,只是隱約的有些小孩子式的得意而已。
對於我小小的得意,我想他自然是看在眼底,卻也從不說明,只是一笑置之。
有一次我新配了方藥,功效主要是延年益壽,我很興奮的送給他,想得到他的誇獎。他卻只是皺着眉頭說了句:“生死有命,如果只是朕一個人長命百歲的活着豈不無聊透頂,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愕然,也把這話說給娜塔師傅聽。娜塔師傅淡淡笑了笑說:“這話,只是因爲她不在而已。”
“誰不在?”我好奇地追問。
師傅不再回答,只是捧着我的臉看了許久許久,半晌才長長嘆了口氣。
當年,這個“她”就讓我猜測了許久,進宮的次數多了,隱約也猜到,這個“她”,應該就是暖月閣的主人,從前的帝后。
帝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很好奇。
當年,她生下小公主後便病薨。所以,宮人們都說他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公主的身上,對她萬分寵愛。
可是有一年冬天,他命我陪他去御花園賞雪,見到有幾個宮女在捉小松鼠,說是小公主要的。這本是件極平常的事,卻令他勃然大怒,不但打了宮女,還在情急之下吼了句:“她以爲她是誰!憑白佔了個名字而已!”
也許旁人沒注意到他盛怒下的話,可我卻偏偏極敏感,也許是因爲我自己也是個孤兒吧。
我經常出入宮中,自然也見過小公主。感覺上,她並不像是傳說中的那樣受寵的樣子。她幾乎沒什麼話,重大的場合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眼神飄忽不定,看向他的時候,竟會偶爾閃過一絲怯意。
表面上,他對小公主的確是關懷的,可是我怎麼看,他們都是有些奇怪。就像父親對我,好雖好,卻客氣的成份居多。
我偷偷的端詳小公主,即然是帝后的親生女兒,想必長得是有些相似吧。嗯,的確很美……想必,他偶爾的冷落也是因爲面對她時便會想起她母親吧。
時間過得很快,我已經滿十九歲。
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在這九年間並無什麼太大的變化。
他是皇帝,而我是他的暗衛。我已經習慣了這種黑暗的身份,雖見不得光,但卻貼心。
偶爾,我會陪他去暖月閣,那個瓊烈皇宮的禁地。
有時,他會在暖月閣批摺子,我便站在一旁幫他研墨。我進宮的時間不能太長,免得雲府其他的人會懷疑。可我又盼着時間能慢些的過去……
暖月閣的擺設從沒變過。
我從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如此之久,如此之深。我更沒想到,原來看着別人的生活,自己也會受傷。
我問他,即然這麼想念,爲什麼不去找她?
他說,找得太久,竟是音信全無。
我問,每隔一兩年,宮中都會出現一個神秘的刺客,是爲了小公主嗎?
他點頭。
我說,即然她還在乎自己的骨血,那麼幹脆就利用這點骨血,引她出來。
沒錯,這主意是我出的。
因爲,我以爲帝后只是個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的女人。
當師傅得知之後,用力的扇了我一個耳光,這是她第一次打我。
我當時以爲師傅在吃醋,自然不希望帝后回來。可師傅卻流着眼淚對我說:“當年我冒着必死的決心放了帝后,保下焰帝十九年平安,保下瓊烈十九年平安。而你,根本不瞭解帝后的性格,你逼她回來,最後的結果只能是玉石俱焚,雲舞,你這次錯了!”
原來帝后的失蹤果然與師傅有關。
可是我錯了嗎?我不知道……
師傅從那天起開始閉關,專心研製那藥:忘憂。
我的猜測沒錯,帝后的確收到了公主選婿的消息。我相信她會來,即使不來,也會有蛛絲馬跡可以遁線而查。
可是沒想到,我先遇見的竟是未央,更沒想到的是,未央竟也是她的女兒。
未央,古靈精怪的小姑娘。
她善良,恰恰是我從被訓練成爲一名暗衛開始而越來越離近的品質。
她開朗,恰恰是我從小到大都不具備的性格。
如果我不是暗衛,我想我會很喜歡她。
開始,我的確只當她是個調皮惹事的小乞丐,直到她竟然利用哥哥送她入宮,又被焰帝堂而皇之的送回雲府,我疑惑不解,趁夜進宮,想要一個答案。
那晚,他竟然喝醉了。
一向自制甚強的焰帝,竟然醉了。
不用問,一定又是因爲她……
他說,未央燒了他的禁地暖月閣,可他氣歸氣,卻仍舊不想懲罰她。
因爲,她和帝后長的一模一樣,她是帝后的親生女兒。
我像傻瓜一樣扶着他,不知該如何安慰纔是。可他卻帶着酒意,極認真的捧起了我的臉。那一刻,我緊張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一般,他怎麼了?我又該怎麼辦?我沒有力氣再直視他,只有慢慢閉起了眼睛。
我在等什麼?我在期待着什麼?
可他的一句話,凍僵了我所有的等待與期盼。
他說:“雲舞,睜開眼睛,讓朕看你。你知道嗎?全瓊烈再找不出第二雙你這樣的眼睛。因爲,你的眼睛和雲卿一模一樣。”
原來,他對我的不同,只因爲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和帝后一模一樣,而已。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