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主帥帳內,烈焰早已命人佈置了滿目的紅色。燭光映襯下,竟是火一般灼燒着人的視線。
紅色,本是喜色,是瓊烈大婚的顏色。可此時卻沒有營造出半點的喜氣。尼沙瑪不太明白這一切的事情,可焰帝又命令她照顧帝后,她就只有遠遠的跪在門口處,專注的看着月兒。
月兒被楚謀緊緊擁在懷裡,他們坐在純白的地毯上。一件大紅的大婚喜服被孤零堆的扔在了一邊。
“我們分開了很久嗎?”楚謀低頭注視着懷裡的妻子,輕聲耳語。
“不久,一點都不久。”月兒仰起頭回應着。
不久嗎?楚謀有些恍惚的看着月兒,她還是那樣美,臉上有着無法取代的溫柔平和。她脫掉了象徵權貴的喜服,只着一件極爲普通的白色長袍,長長的黑髮斜挽着一支玉簪,全身上下再無任何裝飾,卻依舊光彩奪目讓人不可逼視。
“月兒,你今天,很像當年~`”
“當年?什麼時候?”
“爲父皇祝壽的時候,你逼我和你一起穿一件很像大婚的白禮服,我心裡很是惱了一陣。”楚謀輕輕捏了捏月兒的臉頰抱怨着。
月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回想起那晚的確是很搞笑,她那時當然是不知道白色對於大楚的意義何在了。
“那麼,你後悔了?”
“後悔?怎麼會!從你從背景板後偷看我的時候,我就覺得值了。”楚謀輕笑,間隔一兩聲咳嗽。
月兒的眼睛頓時溼潤起來,卻仍然臉掛微笑輕嗔:“竟是胡說,我哪裡是偷看你,我只是怕你演砸了鍋。”
“那麼我演的好嗎?”
“當然好!你騎着黑色的馬,眼睛那樣霸氣的看着前方。說句不敬的話,那個時候我覺得你纔是君臨天下的人,而不是你的父親。”月兒按住楚謀的手,沉浸在回憶中。
“我的父親,他~~他很苦,月兒,別再怨他。”楚謀輕吻着月兒的額角無奈的安慰,細心如他,當然知道這麼多年來心愛的妻子心中不是不怨的。
月兒輕笑了笑,緩慢的說:“我不怨他害我,我只怨他害了你。不,我怨我害了你。如果沒有我,你現在必定是不同的,你會坐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你會娶幾十個老婆再生一大堆孩子,還有大笑母后,她一定也是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即使我坐在那個位置,娶了幾十個老婆又如何?我的心卻是空的。哪有現在好,滿滿的,全是你~~”
“真的?滿滿的?”
“嗯!”
“好吧,我來聽聽!”月兒的埋進楚謀的懷中,仔細的聆聽。
楚謀卻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月兒,你聽的又是右邊,怎麼總改不過來。”
“是啊,我總是改不過來,我這麼糊塗可怎麼辦,你要永遠照顧我了~`”月兒緊緊依偎在楚謀的懷裡說着:“楚謀,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好嗎?”
楚謀輕拍了下妻子的後背,示意她問下去。
“芙蓉她,是不是,早就不在了?”
楚謀沉默着,這無聲的沉默就已代替了回答。
月兒緊皺着眉頭,閉上眼睛,眼淚順着顫動的睫毛一顆顆無聲的落下。忽然間,覺得楚謀的身體朝後仰去,驚得月兒忙用力扶住楚謀,只見楚謀的臉色愈發的蒼白,薄薄的嘴脣上沒有半點血色,卻仍舊無力的保持着微笑說:“月兒,活下去,照顧未央。”
月兒的眼淚止不住的流着,用力的搖着頭:“怎麼會這樣!烈焰答應了不會讓你死,你沒吃藥嗎?”
“月兒,你聽好,我不是生病,所以吃藥也沒用。你根本不用理會烈焰的威脅,容皓天他們一定就在外面,他定會救你出去。我們倆人總要有一個活下去。”
“怎麼會?你不是中毒嗎?烈焰不是給你下了毒嗎?你的頭髮變成白色不是因爲毒嗎?”月兒緊迫的追問。
楚謀苦笑着搖着頭。一直守在旁邊的尼沙瑪終於忍不住開口:“帝后,頭髮變白是他爲了救你,把你身上的寒毒過到了自己的身上耗盡了精血。我是偷聽到了焰帝和雲舞姑娘的談話才知道的,一直沒敢告訴你。”
“你!你爲什麼就不能瞞着!”楚謀驚怒的指着尼沙瑪,對月兒刻意隱瞞的事實被這樣說了出來,讓月兒情何以堪。她會內疚一輩子!
急怒攻心,楚謀一口鮮血噴射而出,在月兒雪白的裙角上染上大朵的紅蓮。他再無力氣支撐,直直的倒向了月兒。
月兒連忙用力的擁住楚謀,輕輕擦掉他嘴角的血跡,眼睛無聲的詢問着,看着楚謀越來越心疼的眼神,終於證實了一切。
還用說什麼,還能說什麼,原來楚謀早已舍了命換自己,原來他只不過是撐着這半口氣等到容皓天來救自己而已。
“月兒,換作你是我,也會這樣~~”楚謀緩慢的,一字一字的說着,用盡全身的力氣。
除了努力微笑,月兒已經做不出其它任何的表情:“對,我也會這樣,因爲我們是夫妻,一生一世的夫妻,生生世世的夫妻,這銀手鍊會永遠拴着我們。”
“是夫妻,生—生—世—世!”楚謀迴應着月兒的微笑,喃喃的說出最後的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手,無力的滑下,銀鏈發出最後的耀眼和悲鳴,那樣低沉、長久。
原來,不是眼淚才能代表悲傷,笑也可以。
月兒擁住逐漸冰涼的楚謀,不可扼止的笑出來,笑出來,彷彿要笑盡全身的氣血,笑盡這天下所有可笑之事。快要窒息了,快要窒息了,明明是笑,爲什麼發不出半點聲音,所有的沉重都哽在胸口,一下一下的撞擊着身體,那樣的痛徹心扉,那樣的無處發泄。是恨嗎?恨誰?烈焰嗎?老天嗎?楚皇嗎?還是恨自己?穿越千年的自己?
月兒將楚謀擁在懷裡緊緊的摟着,吻過他寬寬的額頭,他緊閉着的眼睛,他冰涼的嘴脣,最後俯在他的耳朵輕輕說着:“楚謀,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秘密,你怎麼就先走了。請等我,請千萬等我,你一定不會相信,我找了幾千年才遇到你。請等我,如果有來世,我們一定會彼此相認,手鍊就是信物,一定記住。”
“帝后,帝后~~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尼沙瑪淚流滿面,跪在月兒面前不停的磕着頭,直到額頭磕出血痕。她的命是帝后給的,她只是盲目的聽從帝后一切的命令而已。
月兒扭過臉看向她,眼神茫然而又迷離,她似乎對面前這個痛哭流涕的人仔細分辨了好一陣,才一字一字的說:“尼沙瑪,我要和我的丈夫單獨在一起,你出去守着,誰都不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