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謀扶起仍舊昏睡着的月兒,溫柔的手指最後一次撫摸過她蒼白的臉頰,那隨着呼吸顫抖着的睫毛,那一頭如瀑的長髮。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嗎?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那藥,恐怕已經開始起效。”黑暗中,站立許久的人終於走到了院中,低聲說着。
楚謀並未看來人,他猜得到是誰,烈焰。
他知道烈焰跟了自己一路,從皇宮,到雲府,再到這小院。
“你專程來這裡,就爲了提醒我不要後悔嗎?”楚謀說着,雙手下意識的緊握着月兒的。
“我不是提醒,是通知。另外,我還要通知你,未央此刻已入宮。那個容覆歌恐怕是白跑一趟雲府了。”烈焰冷冷的說着。
楚謀微微皺了下眉,隨即瞭然的笑了:“這象是你的作風,不過~~~~”他扭過頭看着烈焰,頗有意味的問:“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看我親手將月兒交給你嗎?”
“我現在做的,只不過是重複十九年前你做過的事情而已。比起你鬼鬼祟祟的偷,我這樣做算是光明正大了。”烈焰面無表情的回答。
“我做過的事情?偷?”楚謀苦笑了下:“你一定不相信,我當年在藥廬裡緊張得汗流浹背。我怕月兒不肯認我,怕她迷戀那個皇后的位置,怕她對你動情~~~”
“我同樣怕,怕忘憂對她不起作用,怕她不喜歡做皇后,我更怕~~~你對她不死心。”烈焰深深的看着楚謀,高傲的眼裡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哈哈~~烈焰,你真的,真的讓我驚訝!”楚謀不可扼止地狂笑起來,摟過月兒,緊緊的,緊緊的,淚水又一次從眼角迸了出來,喃喃的說着:“有什麼辦法,我們都是這樣的對她。烈焰,她喜歡吃甜的東西,你也要試着喜歡,因爲她一定會逼你吃;她騙人的時候眼睛最亮,你即使看出來了也要假裝不知道,不然一定會後悔;她喜歡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書,你要多收集一些,不然她會覺得悶;你不能留鬍鬚,因爲她說喝湯的時候會很麻煩;你不能在屋內燃香料,因爲她的鼻子會癢;你不能~~~”
“夠了!”烈焰高聲打斷他:“夠了!別在我面前擺出依依不捨的樣子,今後,她不再是月兒!她是雲卿,方雲卿!她會習慣瓊烈的飲食,即使那不甜。她也不會騙我,因爲她是我的皇后;她不需要看什麼奇怪的書,因爲她會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楚謀,別裝成一副很瞭解她的樣子,我不需要你的任何經驗,不需要!”
楚謀冷冷的看着面前憤怒的烈焰,卻疲憊似的輕輕一笑,一字一字地說着:“我沒有義務向你傳授經驗,我是命令你照做。因爲月兒喜歡。另外,未央是她的骨血,是她的掌上明珠,即使她忘記了一切,可那份親情是怎麼也割捨不斷的。所以,你最好連未央一塊兒疼愛。”
烈焰不再表現出明顯的憤怒,卻緊閉上嘴脣,而眼中陰冷的殺意漸漸騰起,跳躍着,與楚謀看似溫和實則堅決的眼神碰撞着,傾刻間交織着無形的刀光劍影。
片刻,烈焰終於剋制的錯開眼神,冷冷的說:“時候不早了,你該運功了。”
楚謀並不答話,只是慢慢的扶正月兒的身子使她面對自己,雙手握住她的,柔聲道:“月兒,咱們開始吧。可能你會覺得很熱,不過不會很久,今後,你再不會被寒毒折磨。”
說罷,毅然閉上眼睛,將全身功力運至掌中,一點點,一絲絲,將生命輸入月兒體內,輸給這個此生此世最愛的人。
看着楚謀的舉動,烈焰下意識的緊握了雙手,慢慢走近着,貪戀的看着這個失蹤了十九年之久的女人,即使是在這樣朦朧的月色下,即使在這樣命懸一線的時刻,烈焰仍舊醉了,醉於月兒沉睡的面孔。
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剋制住不在這個時候擁抱她的想法?需要多大的力量纔會捨得將她拱手讓人?
烈焰終於將視線移到楚謀的臉上,看着他臉上逐漸冒出的冷汗,看着他開始顫抖的身體~~~最終定格在楚謀的頭髮上——那頭髮,由根至梢,竟一點一點的,變爲銀白。
將功力渡給月兒,便是將精髓渡給月兒,如果是我,做得到嗎?烈焰皺緊了眉頭,竟是愣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楚謀終於鬆開了月兒。月兒失去支撐後朝後仰去。烈焰迅速上前一步搶先攬住了她。昏黃的月色下,月兒的臉終於現出了一絲紅暈。終於好了,終於可以擁抱她,這次的她,將會完完全全的屬於自己,今生,來世,生生世世!
楚謀睜開疲憊的眼睛,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順着臉頰滑到脣邊,鹹鹹苦苦的。他看着十九年來與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被烈焰擁在懷裡,他試着擡着手伸向妻子,可哪裡使得上半分力氣。
手停在半空中,離月兒只有半分,連她的衣角都碰不到,這半分的距離,竟像是永恆了。永恆有多久?今生,來世,生生世世?
“月兒~~~”楚謀從心底吼着這個銘入骨髓的名字,伸向月兒的手落下,重重的落下。
月光,從沒這樣清冷過,彷彿在警告着世人,不如歸去,不如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