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一切都變成了紅色,紅的帥帳,紅的擺設,白裙上大朵大朵的血蓮~~
紅色,在烈焰的視線中從此再不能出現。
看着自己的血與楚謀的血交織在一起,月兒終於笑了,真的輕鬆了,二十幾年前所未有的輕鬆。楚謀就安詳的躺在她的懷裡,再也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分開她們,只等這血流乾,黃泉路上結伴同行。
曾幾何時,天音樂府內楚謀與月兒的初見:“月姑娘,主持人可否另換他人,讓在下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這番詞來恐怕~~”
那時候的楚謀,僞裝成一個平凡的木頭,笨得可愛。
爲楚皇舉辦壽誕的船上,楚謀騎着黑色駿馬三呼父皇萬歲。
那時候的楚謀,揭曉了自己的尊貴身份,讓人恨得牙癢癢。
赴安郡遠征的路上,月兒爆的爆炸米花全部炸飛落在他身上,頭上,楚謀目瞪口呆的坐在那裡活像個聖誕老人。
那時候的楚謀,還繼續僞裝成冷酷的樣子,可卻慢慢開始讓人心動。
選妃大賽獲勝後,楚謀膩在宮裡不肯走,“月兒,應該住在廣寒宮裡,怎麼下凡到我身邊了?”。
那時候的楚謀,所有的溫柔都只對月兒一人,讓月兒深陷其中。
在瓊烈藥廬,楚謀借神醫之口問出:“什麼是放下。”
那時候的楚謀,明明想念的發狂,卻還是心甘情願等待月兒的選擇,讓人窩心的疼。
一線天崖主帥帳內,楚謀最後的話:“生生世世”。
那時候的楚謀,看破了一世的生死,得愛如此,別無他求。
得愛如此,別無他求~~~月兒握緊楚謀的手,兩條銀鏈碰撞在一起,顫動着、悲鳴着,再也不會分開。
恍惚中,月兒感覺到帥帳裡開始亂了起來,有尼沙瑪的尖叫,有容家父子的呼喚,有烈焰的怒吼,她清清楚楚的聽到,清清楚楚的分辯。
可最近最清晰的聲音,應是屬於娜塔,她在月兒耳邊輕聲說着:“芙蓉還活着,她是雲舞,我會照顧她,一直照顧她。”
月兒的睫毛顫動起來,她拼命地半睜開眼睛,帥帳內的人都詫異於她眼神的如此閃亮,月兒用最後的氣力找尋着雲舞,娜塔扶起她的頭,她終於看到了,面前這個與自己頗爲相似的小姑娘,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眼裡充滿了淚水和不捨,這個叫雲舞的姑娘。那就是自己十月懷胎的骨血嗎,那就是自己想了十九年的骨血嗎,她多想抱一抱她,多想再和她說說話,多想聽她能像未央一樣叫一聲孃親,月兒的嘴脣微微動着,娜塔忙俯下身貼近她的嘴脣仔細聆聽着,只聽到她最後的話:“女兒,活着。”
眼睛失去了生命中最後綻放的閃亮,月兒的黑髮傾瀉在白裙上浸染的血蓮旁,與楚謀的交織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緊握着的手指打開了,掌心中金色的藥丸滑落在地上,再無人注意。
忘憂,忘憂,原來世人會有這麼多的執着,即使是憂,也不捨得忘記。
寂靜的一線天崖,流星劃過夜空,劃出剎那的閃亮。
“雲諾,不許個願嗎?”未央仰着頭,看見那逝去的流星微笑了起來。
“許什麼?”雲諾不明究裡,探求的問。
“孃親說,天下的流星劃過,就代表人間一個善良的人離開。如果對着流星許願,這個善良的人就會幫助你實現哦!”未央微笑着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口中喃喃的念着:“我希望容伯伯快些把爹爹和孃親救回來,讓我們一家團圓。”
“會的,一定會的。”雲諾伸手輕輕拔開未央被夜風吹亂的秀髮,鼓勵的說:“即然娜塔姑姑帶着忘憂,她一定會說服焰帝。”
“可是,她爲什麼不肯帶我一起進去?”
“未央,去的人夠多了,容伯伯不是說過,萬一有什麼事情,絕不能讓你也落在焰帝的手中,那隻會給他又增了一個籌碼而已。”
“可是我總是有些擔心,剛纔流星劃過的時候,我心其實很痛很痛。”未央皺着眉頭,嘟起嘴巴,黯然的垂下頭。
雲諾輕輕的擁過她,下巴抵着她的額角說:“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你爹爹和孃親經歷了那麼多事情,總會吉人天相。”
“是嗎?”
“嗯!一定!”
“雲諾,你知道嗎?有的時候你很像爹爹,他也很喜歡這樣搖着我哄我睡覺,小的時候孃親總是說怕爹爹把我寵壞了。孃親總是嘮叨個不停,其實她也很疼我,她會給我講很多很多的故事,三哥哥都沒聽過的。還有三哥哥,他答應了我會帶孃親回來,我相信他,從小到大都相信。”未央靠在雲諾懷裡,不停的說着。她怕停下來,她不敢停下來,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就會心煩意亂。
“未央,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她們回不來~~那你~~`”雲諾鼓起勇氣,語無倫次的問着,並馬上感覺到了未央小小的身體忽然變得僵硬。
她沉默着,許久,久到雲諾以爲她生氣了,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我會一直等,一直等。”未央一字一字的,緩慢說出答案,眼淚滑過臉頰,無聲落下。
“未央,快看,容伯伯他們!”
遠處,一線天崖的守軍自動分成兩排讓開一條路。
未央緊張的蹦了起來,目不轉睛的看着裡面一輛黑色的馬車緩緩駛出。
這馬車是容伯伯的!
他們都出來了嗎?帶着孃親和爹爹嗎?
未央屏住呼吸凝神看着遠處的馬車緩緩駛來,望眼欲穿,除了自己的心跳,耳中再無其他的聲音。這不長的距離竟像是隔了千年。
馬車終於停在自己的面前。
未央卻不敢再上前一步,她站在那裡,身體不停的顫抖着,多虧有云諾從身後扶住她。讓她覺得沒有那麼的孤單。
車門終於打開,容覆歌首先從車中跳了下來,未央緊張的看向他的眼睛,他卻一直低着頭彷彿在躲閃着什麼,未央心頭一緊,又看向第二個跳下馬車的容伯伯,他居然也低着頭。再看他銀白帥袍上,竟染上點點的紅色。
未央擦掉眼角的餘淚,微笑着扭過頭對雲諾說:“雲諾,三哥哥最討厭,他總是嚇唬我。”雲諾沉默着迴應着她。未央咬了咬嘴脣,又轉頭對容皓天說道:“容伯伯,你也要嚇我嗎?我孃親和爹爹呢?怎麼不下來?我自己來看!”
說罷,用力甩開雲諾扶着的手,跌跌撞撞的朝馬車門奔去。
車門本就是半虛掩着,未央深吸了一口氣,猛的將它們打開。
所有的希望,在看清楚車內的情況後,瞬間熄滅!
“原來孃親真的沒有騙我,她說流星是因爲人間有個善良的人離去,原來她真的沒有騙我~`~”未央喃喃的念着,扭身看向雲諾,眼睛也如流星般閃亮,絕世的閃亮。容皓天驚呆了,被那閃亮驚呆,那雙眼睛,與月兒何其的相似~~月兒走了,可她留下的骨血還在!
“雲諾,剛纔的流星,有兩顆呢~~~”未央一字一字的說完,無聲的,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