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氣息靠近,即使是隔開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我依舊記得那麼清晰,那樣獨特而唯一的氣息,只有顧默。
他靠近解開身上的繩子,我很想用力地抱抱他,可是這六天來的飢餓讓我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繩子一解開,沒有了束縛的繩子軟綿綿地就跌落下去。
顧默伸手接住我,直接把我抱了起來。
我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最後發現,就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
眼淚落下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隱忍了那麼多天,不過是爲了今天的這一次哭泣。
明明整個人已經乾涸得要命,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落下來,就好像那黃河決了堤一樣恐怖。
眼淚順着我的臉頰,就好像是一條川流不息的小河,沿着我脖子的線條,一直流,一直流,流到我的胸口,或者是滴落在顧默覆在我手臂上的手臂。
我不想閉上眼睛,我害怕,我一睜開眼,又發現,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連日來的飢、渴讓我沒有了支撐眼皮的力氣。最後,我只能任由眼皮落下,遮擋住顧默所有的面容,陷入了一場冗長的黑暗。
耳邊是那靴子敲擊地面的響聲,還有,呼呼的風聲,只是,我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起自己去辨認到底身處何方。
“嫚嫚。”
耳邊有人在呢喃,聲音低沉而溫柔,聲線熟悉至極,可是我搜索了所有的記憶庫存,卻無法將這樣的聲音和腦海中的人匹配上。
我微微動了動眼皮,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陽光在我眼皮上爬行的細微動靜,暖暖癢癢的,就好像羽毛掃過一樣舒服。
睜開眼,陽光有些猛烈,擡手想要擋住陽光,卻發現自己軟綿綿的,半分力氣都沒有。
“醒了?”低沉喑啞的聲音在耳邊想起,我努力地側了側頭,終於看清,那人不是誰,正是我心心念唸了許久的顧默。
眼淚落下來的時候,沒入口中,鹹鹹的,我看着他,連眼睛都不敢眨,真怕一眨了眼,就都成了幻覺了。
“顧默?”
他點了點頭,擡手將我扶起來,“先喝些水。”說着,他遞了一瓶葡萄糖水過來。
我點了點頭,擡手想要接過那細小的玻璃管,可是顧默卻沒有要讓我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支小小的玻璃管的打算,直接把吸管按到我的脣邊。
我呆滯地看着他,這是顧默嗎?我是在做夢吧?我是連做夢都沒有想過顧默會餵我吃東西,可是今天,他那樣地輕柔地將吸管放在我脣邊,耐心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張口,明明那樣違和,可是卻那樣地動人。
我張了張嘴,含住那細小的吸管,一點點地吮吸着。我希望,那葡萄糖水能多一些,再多一些,那樣,我就能夠享受這一刻的美好,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是,在多的一瓶飲料,也始終有喝完的一天,儘管我的速度慢得那麼不可思議,可是我還是喝完了。
他看了看那空蕩蕩的玻璃管,伸手一扔,那小小的管子
就落入了一旁的垃圾簍。
“吃些東西?”
顧默看着我,聲音輕柔,輕柔得我不可置信,我真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營造的夢境。因爲現實不可能,所以就臆造了一個這樣美好的夢境來滿足自己。如果是,那麼就讓我一輩子睡在這個夢境中吧,只要顧默在,我寧願長睡不醒。
喝了些葡萄糖,身體終於有些力氣,我看着他,點了點頭,“要。”如果你試過六天沒有吃東西,你會覺得,就算現在問你要不要喝水,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回答要,沒有什麼,比飢餓更能折磨一個人的意志了。
他點了點頭,把我倚在牀頭上,“等等。”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擡手就抓着他的衣角,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緊緊捉住,他一定會再一次離開,讓我怎麼找都找不到。我知道,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了,我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顧默,已經沒有什麼比你離開我更能讓我絕望了。所以,就算是低微到塵埃裡,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在不在我所能觸及的範圍罷了。
他蹲下身,擡手將我沾了眼淚的頭髮撥到耳後,嘴脣緊緊地抿着:“很快回來的。”
我不想鬆手,可是我總是沒有辦法去抗拒顧默,就像現在,我唯一能夠做的,不過就是相信他的話。或者是說服自己去相信他的話,然後放開拽着他衣角的手,看着他的身影一點點地走出我的視線。
有些時候,等待也是一場耗盡一個人所有希望的事情,就好像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了。可是顧默還沒有回來,我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很快,是不是,一輩子的時間,那麼,我寧願相信,剛剛不過是一場夢境。
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遇上自己愛的男人總是避免不了掉眼淚,無論她曾經多麼地不可一世、多麼地驕傲倔強。
不然,爲什麼我的眼淚,爲什麼會,一直流,一直流,就好像要將正張牀沾溼一樣。
門把轉動的聲音傳來的時候,我擡起頭,對上顧默黑沉的眼眸。他手上提着好幾袋外賣,看到我驚愕的眼神微微愣了愣,將手上的東西放到一旁,取出一碗粥,走向我。
我看着他的動作,有些呆滯,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整個人就撲在他的身上。
“顧默,不要再放開我了,我會死的。”
幸好他手上的粥被他及時地轉移到一旁的桌面上,才避免了灑了一地的悲劇。
他擡手拍着我的後背,聲音有些沉悶:“對不起,鍾嫚。”
我搖着頭,咬着脣,幾乎是歇斯底里:“我不要你的對不起,顧默,我從來就沒有奢求過你半句對不起,我只是想要在你身邊而已,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他伸手抹掉我的眼淚,拉過我拽着被單的手,眼睛看着我,那樣地認真而不容逃脫的深沉:“鍾嫚,我盡力了,可是還是將你捲入了這樣的一場漩渦中。我以前不知道你想要的,一意孤行地以爲只要你好就可以
了,可是我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你很不好,所以,對不起。”
我的情緒在一個高漲點,隨時都會爆發,如果他在講一次對不起,我想我會忍不住拉着他一起跳下去算了,可是現在他說什麼,他說他發現自己錯了。那是不是說明,顧默,你再也不會拋棄我了?
我覺得自己的思緒很亂,曾經引以爲傲的清醒在遇到顧默之後統統化爲烏有,如今更是灰飛煙滅。
他伸手將我攬入懷裡,緊緊地,好像恨不得將我揉進他的身體一樣。
我擡手環上他的脖子,眼淚落下來,抹過我的脣角,打在他的肩膀,第一次,我覺得眼淚是甜的。
“鍾嫚,我從未想過遇到一個人會像你這樣,所以,我一直以爲自己人生都是那樣,所以,我不在乎。可是,你是一個意外,意外中的意外,意外到我有些手足無措。”
他的下巴擱在我的頭頂,聲音從上方傳來,低沉而隱忍。
“鍾嫚,我愛你。”
他的話將我帶入了一個無人的境地,裡面開滿了花,美麗得讓人窒息,我覺得,有些不真實。
是的,很不真實。
可是,他抱進我的力度,那樣地真實,真實地讓我感覺到疼痛。
可是我還是不忍心放開,如果可以,就算是將我的一輩子,束縛在這個懷抱,我都無所怨言。
你知道一個人從滿懷希望的等待到絕望的等待是一個怎麼樣的過程嗎?或許你不知道,因爲你沒有嘗試過。可是我能明確地告訴你,那是一個死而復生的過程,從生命燦爛到隕落,再從絕望等到花開。
其中的意義,或許,只有歲月才能告訴你們。
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從離開顧默三個多月到現在,我第一次真正感覺到陽光的溫暖,落在我們的身上,地上的剪影纏綿而雋永。
兩年來的飛蛾撲火,我想,我終究是換來了我所能得到的,儘管過程坎坷到我甚至要放棄,可是我還是走過來了。
我擡頭,親吻着他的脣角:“顧默,我很高興。”
二十七年的人生,從未像此刻一樣高興過,也從未像此刻一樣溫暖過。
他的手鬆了鬆,眼光落在我的眼眸裡,“對不起,等久了。”
原本隱忍着的眼淚又一次落了下來,你看,他終於知道他讓我等待得太久了,終於知道,我一直在等待。即使曾經那麼信誓旦旦地說過要放棄愛他,可是到了最後才發現,那樣的可能性比讓一個人死而復生還要小。
時光久遠,我說不愛你,可是,我始終愛你。
從開始到現在,我就沒有,停止過愛你。
我想,往後的歲月,除非我的心跳停止,不然,我依舊阻止不了自己去愛你。
顧默,你看,我愛你,成癡了。
“顧默,我愛你,很愛,很愛。”
儘管這句話我說過無數次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不然,那滿腔的愛意,會將我淹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