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燈光很暗,落在蕭然的臉上,我看不清他瞳孔的情緒,我只能看到那眉頭緊皺度弧度。
他抿着脣,沒有說話,右手伸出,直接把我從地面拽了起來。
我穿着高跟鞋,蹲在那兒也有一段時間了,重心不穩,差點兒摔了一跤,幸好擡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總算把自己穩住。
“你深更半夜在這兒蹲着嚇人嗎?”
他的聲音有些冷,我第一次聽到他用這麼冷漠的聲音對我說話,比平時訓斥那些部長們還要恐怖。看來今晚我發現了不少蕭然的事情,也見識了一個不一樣的蕭然。平時看到他總是笑意融融,我總是以爲他永遠都是那麼一副模樣,誰知道呢,他也會有這樣的一副模樣。
我看着他,笑道:“只是走得有些累了。”
他皺了皺眉,顯然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是的,確實是比哭還難看,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笑,就算是全世界都哭了,我還是想要笑。
我伸手過去,“把包包給我吧,麻煩經理了。”
我擡着頭,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倔強,我靠得比較近,這一次,我終於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裡面醞釀起來的憤怒,可是這些,與我何干呢?
我看着他緊皺的眉,笑了笑:“你喜歡那包包,那就送你好了。好晚了,我回去洗洗睡了,經理你也回去洗洗睡了吧。”我轉身,不管身後的蕭然,直接沒入了路那一頭的黑暗。
身後帶着尾隨而來的腳步聲,我開了門,直接就扔下一片關門聲給身後的人。
我不希望,自己的傷口被血淋淋地撕開來給別人看。就算是舔傷,我也希望找一個沒有人看到的地方。
顧默是所有人都不能觸及的範圍,包括我自己,所以蕭然,我只能狠心一點,再狠心一點。
因爲我實在不敢,將好不容易輕埋的人,再翻出來,我怕,再難去掩蓋,即使是自欺欺人,也不能了。
很累,就好像是被人用棒子在身上的每一個地方打了一樣,難受的,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想,我應該是感冒了,還是重感。昨天晚上洗了澡,頭髮隨便吹一吹,沒怎麼吹乾,我就往牀上倒了。
牀頭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我伸了伸手,夠了好久纔夠到,按下鈴聲就繼續睡了。
直到羅秋的電話打了過來,我才恍恍惚惚想起自己沒有請假,連忙接了電話,解釋了一番後,又繼續睡覺了。
羅秋說,好好休息,經理批了你一天假。
其實我想說,一天不夠的,起碼要三天,因爲我發現,我發燒了,還是高燒。
屋裡沒有藥,因爲我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也會生病的,躺了一會兒,只能跑去附近的藥店買了些藥,順便買了一些粥,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就這樣,又被我睡了一天,可是燒還沒有退。
我沒有想到的是,堂堂一個總經理居然會站在我家門前,低頭看着腳尖。
所以,等我提着剛剛買到的熱粥走回去的時候
,暗淡的路燈下,蕭然倚在我家門前,背對着我,雙手環在胸前,低頭而視。
似乎聽到我的腳步聲,他轉身,隱晦不明地看着我,雙手放下,擡步向我走來。
“哪裡不舒服了?”
我滯了滯,隨意應道:“多謝關心了,我只是感冒了而已。”
他伸手過來,我想躲,可是一整天沒有吃東西的身體很脆弱,縮手速度總是慢了半拍,等我行動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捉住了我的手腕,隔着衣物,我能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
“經理,我真的沒事。”
看着他漸漸伸過來的手,我有些無語,直到那微涼的指尖撫過我的額旁,我才無奈地嘆了口氣。
“怎麼這麼燙,走,去醫院。”他皺着眉,語氣不悅。
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現在的人都是矯情,沒什麼事情都喜歡去醫院。
我擁進全身的力氣抵抗他,站在原地就是不願意走,擡頭看着他,“我沒吃東西一整天了,等我吃了粥再喝些藥就好了。”
他皺了皺眉,手上的力度不減,勢要將我拉走。
我只能放軟語氣:“蕭然,我真沒事,就是昨天晚上頭髮沒幹弄的而已,要不這樣,我吃了藥五個小時之內還不退燒,我就去醫院!”
他手依舊不放,但是手上的力度少了許多,看着我雙眉擰起:“開門。”
我嘴角微微動了動:“鑰匙在口袋。”
蕭然鬆開了我的手,我掏出鑰匙,直接開了門,徑自走了進去:“有些亂,見諒。”
他點了點頭,把沙發上的電腦拿開,坐了下來。
我實在是肚子餓,看了他一眼:“想喝什麼自己拿吧,我很餓,就不招呼你了。”
蕭然看了我一眼,“你吃東西吧。”
我點了點頭,捧着粥一口一口地吃起來。
清粥下肚,我才覺得冰涼的手腳暖了起來,這時纔有些力氣,看了看蕭然:“抱歉,讓你見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皺着眉,“藥呢?”
我將買來的一大堆藥遞給他,“我平時生病都是這樣的,吃了藥就好的了。”
他擡起頭看了我一眼,接過我遞過去的袋子,低頭研究我買的藥。
我一直以爲自己就算不是強悍的人,但是也不至於是林妹妹的身體,可是當半夜三點多的時候我還持續着高燒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其實自己也是很脆弱的。
蕭然他好像是和我卯上了,在客廳的沙發裡坐着就是不願意走,對於這麼關心員工的經理,我實在不知道是喜是悲。
但我實在是沒有那個力氣去招待他,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管不了了,吃了藥之後除了想睡覺還是想睡覺。
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揉了揉太陽穴,起身披了一件外套,穿上毛毛鞋纔過去開門。
蕭然站在門外,眉頭緊皺,二話不說就攔腰抱起我,“去醫院。”
他聲音裡面的堅決不容置喙,我沒有說些什麼,只是
想起些什麼,張了張嘴,想開口,卻被他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其實,我只是想說,讓我把鑰匙帶上而已。
打了吊針後,燒退了,可是,天也亮了。
蕭然坐在我身旁,有些狼狽,暗沉的鬍渣冒了出來,因爲一夜沒睡,眼眶深陷。
我有些抱歉地對他笑了笑:“不好意思,麻煩經理了。”
他看了我一眼,難得恢復了以往的笑容,“好好休息,今天就別去上班了。”
我點了點頭,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我沒想過今天去上班的,這麼累,我還是想在牀上睡覺,而不是一整天在看文件或者幫他跑腿。
天大亮的時候,蕭然提了熱乎乎的早餐過來。
我看了看手機,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到:“總經理,如果我的手機沒有錯的話,現在已經是北京時間八點半了。”
他閉了閉眼眸,微微嘆了一口氣:“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其實我挺內疚的,畢竟也是因爲我害他一整晚沒有睡,而作爲總經理,或許他根本就沒有能夠休息的時間,能不忙碌就很好了。可是我現在這種死魚的狀態,我也不能幫到他些什麼,愧疚始終只能是愧疚,最後我還是很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沒有拿鑰匙的下場就是必須找到房東,幸好今天房東在家,我過去的時候她剛剛出門,把我放在她那兒的備用鑰匙給了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生病了之後都會很脆弱,開門走進那小小的房子,我突然有種落淚的衝動。
那麼累、那麼難受,可是想要靠的肩膀卻沒有,就好像,整個世界,只有自己能夠擁抱自己的寂寞侵襲而來。即使只是四十多平方米,我還是覺得那樣地空曠,空曠得將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放大,那些無名言狀的情緒見縫插針地襲來,真的,很難受。
藥性來了,我終於能夠陷入一場混沌中,再也不用,那樣清晰地去想一個人,然後再傻傻地告訴自己忘記。
怎麼能呢,說過要忘記的卻始終不可抑制地想起,顧默,你看,就連忘記,我都要假裝。
很困,但很好,我終於停止了一場無人知曉的思念。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這一次感冒我歷經了半個多月,完全好了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電話接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將一些文件分類,準備拿進去給蕭然過目。
“喂,你好,總經理辦公室。”
“嫚嫚姐,這裡有一位楚小姐要見總經理。”
我皺了皺眉,問道:“有預約嗎?”
蕭然最近很忙,預約排滿了每一分鐘,中途連上個洗手間的時間都沒有。
“沒有。”
“那就讓她預約吧。”我也很忙,最近要簽署的文件很多,我要把那些文件一一過目之後分出重要和次要地去給蕭然過目然後簽名,實在是沒有心思去應付那什麼楚小姐。
我正打算掛電話,那邊卻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鍾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