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讓他放鬆警惕,我將自己的話儘量說得平穩:“你挾持我沒有用。”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手中的到加了幾分力度,直直劃得我的皮肉生疼。
我咬着牙,忍着痛,繼續說道:“我今天剛從醫院出來,剛剛驗出有艾滋,我活不久了,也不想活了。”
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這是個不錯的徵兆。
我繼續說道:“你這樣只會增加自己的罪行,殺了我你也只能一輩子都蹲在牢房裡了,我沒關係,反正我活得不久,也不想活太久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帶着笑,慘白的笑容在陽光下應該能讓他相信我說的話。
可是這罪犯顯然是一名慣犯,這樣的伎倆在他看來只能滲入他的心裡防線,而不能打破。
他掐着我腰身的手加緊,彷彿要將我的腰掐斷,架在我脖子上的刀也深了一分,我幾乎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動脈血管正貼着那刀尖在跳動。
“閉嘴!”
我看到他說這話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我抿了抿脣,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努力,就真的會發生些什麼了。
我的視力極好,眯着眼就能夠清晰地看到隱藏在不遠處的射擊手,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夠看得到我,可是我還是抱着他能夠看得到的希望,想他眨了眨眼。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信不信隨你。”
說着話的時候,我手心都是汗水,手機被我緊緊地握着,只要他稍稍一動,我就要把手機砸他頭上。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手輕輕一滯,我連忙推開他的手,手上的手機直接朝他的頭砸了上去。他似乎沒有料到我的這番動作,只是反應也很快,直接就往我身上捅了一刀。
同時在我耳邊響起的兩道槍身,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只看到腹部那湍湍而出的鮮血,快得就好像那傾瀉的瀑布。
陽光還是很耀眼,即使已經是五點多了,我的聽覺開始漸漸地模糊,然後在一點點地消失視覺感知,最後陷入了一場黑暗。
濃烈的消毒水味不斷地衝進鼻子,我睜了睜眼,入目的是滿眼白花花的天花板。
腹部的疼痛感清晰無比,我發現,上半身只要動一動,都有可能牽扯到傷口。
護士走了進來,看着我溫和地笑了笑:“鍾小姐,感覺怎麼樣?”
我虛弱地笑了笑:“還好,就是有點兒痛。”那種痛,隱隱而現,不管你動不動,它都那麼清晰地存在着。
牀頭不知道是誰放的百合,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
她應該是對這樣的情況見怪不怪了,對着我笑了笑:“沒事,過幾天傷口癒合就不會這麼痛了。”
我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這個常識誰都知道,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而已,只是,她這麼輕描淡寫,倒是顯得我小題大做了。
諾諾進來的時候眼圈黑了一片,我心中一暖,朝她笑了笑:“怎麼哭成這樣?”
她擡頭看了看
我,似乎想笑,卻發現自己怎麼都笑不出來,“嫚嫚姐......”她一開口,就忍不住要哭出聲。
我想擡手摸一摸她,可是發現手一動,疼痛感就很明顯,只能開口說道:“別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一個人躺在這兒嘛?”
“你不是去警察局的麼,怎麼就弄進醫院了?”她看着我,臉上淚跡斑斑。
我嘆了口氣,有些無奈:“今年犯小人,一不小心成了人質,被挾持了。”
她看着我,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想掉下來,我有些頭痛:“好諾諾,我沒事,別哭了。”
我聽鐵石心腸的,唯一一點就是最受不了人家的眼淚。以前淼淼想我的時候,隔着千里,在聽筒裡哭個不停,我在那大西洋的隔岸,難受得要命,手足無措地握着聽筒,就連一貫順暢的話語都凌亂起來。
她收起了眼淚,對我笑了笑:“嫚嫚姐好好休息,我要會店裡幫忙了,小凌她們都很擔心你,你別擔心店裡的,我們會看好的。”
她一口氣說了好多話,沒有給我絲毫回話的餘地,我只能聽着她說完,在看着她,笑了笑:“好了,被擔心我,沒事的。”
反正死不了。
諾諾走了之後,房間裡面突然安靜下來,我隔壁牀的病人睡着了,家屬在一旁打着瞌睡。
傷口不斷地隱隱在痛,沒呼吸一下都能加劇那疼痛感,我乾脆閉了眼。
深夜的傷口突然之間發熱,痛得有些厲害,我半睡半醒間,感覺到臉上有一道視線在徘徊,熟悉而陌生,我掙扎着想要睜開眼,只是最後只來得及看到那門邊的衣袂。
我只覺得眉心一跳,胸口的某處跳得越來越快,我知道,那是顧默,是顧默。
我知道,那是顧默,就算全世界的其他人我都會不認得,可是顧默,就算只是一道視線、一片衣袂,我依舊知道,是他。
他來了,他來看我了,這說明什麼,其實,他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在乎我的,是不是?
可是,爲什麼他不讓我看到他,一眼而已,爲什麼只是一眼都不可以。
我不知道他的到來到底代表些什麼,心底又酸又痛。半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半年裡,我獨自一人在空曠的房間裡啃噬着思念和寂寞,等待着等待的過去。
如今,他終於來了,儘管他不願意讓我知道他的到來,可是,我還是知道他來了。
這總算不是一場空泛而無望的等待,即使只是一點點的光亮,就已經足夠讓我更加堅定地走下去。
顧默,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走向你的步伐。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我剛剛準備睡中午覺,就看到一批警察進來了。
“鍾小姐,實在不好意思,昨天就應該來看你了,只是我出差了,幾天纔回來。”爲首的大概是比較重量級的任務,只是我不太關心這些事情,所以對他肩上的勳章和星星沒什麼認識。
我笑了笑,說道:“沒關係。”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的同志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傷了
。”
我笑了笑,說道:“警察同志很英勇,只是歹徒太奸詐了。”假話誰不會說,只是願不願意說而已,我不想說,卻不得不說。
“鍾小姐臨危不懼,實在讓人佩服啊。”
“......”
這個世界不就是你忽悠我一下,我忽悠你一下,然後就過去了。我們相互忽悠了一番之後,最後終於將那一行人給忽悠走了。
有時候不得不感慨,這個世界真的很好笑,每個人底下都藏了一張醜陋的臉,面具沒有摘下之前,誰是誰非,誰也說不準。
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絕對的好與壞,不過是所在的角度罷了。
就好像顧默,在很多人看來,或許他黑暗無比,恐怖至極。
只是在我看來,他不過是迫不得已和身不由己。
如果每個人都能有足夠的幸運或者能力去在一段歷程開始之前選擇開始或者繞道的話,或許我鍾嫚的人生就不是這樣了,而顧默的人生,也大有不同。
可是我們不能,只能一路走下去,不走到最後,誰也沒有辦法知道自己當初選擇到底是對是錯。我們只能在選擇之後悶頭地繼續走下去。
傍晚的時候隔壁牀的病人突然醒來了,他的家屬開了電視,順帶把我吵醒了。
視線落到窗外,太陽已經沒落在地平線下了,只有一圈昏黃的霞光在城市的上圍點染着天邊。
小凌拿着一紮百合走進來,看到我笑了笑,“嫚嫚姐,有沒有那麼痛了?”
我搖了搖頭:“好很多了。”
怎麼會呢,才兩天的時間,吃了仙丹也不可能這麼快就不痛了,傷口沒有癒合前都免不了痛。
我不想讓她們擔心,只能假裝沒事。有些事情,裝着裝着就習慣了。
她顯然不怎麼相信,皺着眉問道:“真的嗎?”
我慎重地點了點頭:“沒那麼疼了。”是假的。
她狐疑地看了幾眼,從我牀頭的抽屜拿出剪刀,一邊剪着百合一邊問道:“那醫生說什麼時候能出院?”
“大概兩個星期後吧。”
她點了點頭:“嫚嫚姐一個人住嗎?這樣你能照顧自己嗎?要我照顧你一段時間嗎?”
她連續三個問題把我問得哭笑不得,“小凌,我傷得是腹部,不是手和腳,我能走能動能煮飯,怎麼就不方便了呢?”我知道,小凌還有她弟弟和奶奶要照顧,我就算真的不方便,我也不能麻煩她。
她笑了笑,“可是還是不方便啊。”
“沒事,傷口癒合了就好了。”
她點了點頭,認真地擺弄着手上的百合。
我很慶幸,此刻躺在病牀,不會清涼到沒有一個人來探望。
我不能夠想象,自己一個人躺在病牀上,那種寂寥而無人關懷的日子,該怎麼去度過。
曾經我以爲我不需要任何的關懷,可是遇上諾諾她們才知道,再怎麼假裝堅強,也希望有人在乎自己受傷沒有,希望有一個人能夠給予半分的關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