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白玉嵌寶頭面,底料所用白玉白膩瑩潤,如膏如脂,雕琢成釵、簪、鈿、華勝等造型,再在白玉之上,用紅藍寶石、碧璽等雕琢鑲嵌成草蟲鳥紋,葉子碧綠,瓣粉紅、粉白、正紅、紫紅,顏色絢麗造型逼真,而且,看得出所用材質都是極好的,無論是做地子的白玉,還是鑲嵌裝飾用的紅藍寶碧璽等寶石,無不色澤瑩潤透徹,沒有任何瑕疵。
邱晨一打眼,不由暗暗吸了口氣,這套首飾實在是很精美,也實在是太貴重了!
這李夫人爲了答謝她請來穆老頭兒,居然拿出這麼貴重的一套首飾……可見,她對於邀請穆老頭兒治病調理身體極爲看重……給她這一套首飾,穆老頭兒請來固然可以作爲酬謝,或者她出古醫方的抵償。此時就給她這個,想來也不乏督促之意。
拿人手短,只要邱晨拿了這一套首飾,邀請其神醫來自然會更加盡心竭力一些。
不過一兩息時間,邱晨就收回了目光,將匣子重新蓋上,雙手託着又送回李夫人面前,同時笑道:“夫人厚愛了。這般華麗貴重的頭面,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李夫人卻並不接,含笑慈和道:“你這孩子這話可就說的不對了。別怪我訓斥你,你這可是忘了‘長者賜不敢辭’的古訓了?你是我的媳婦兒,我這座長輩的給你套頭面,難道你也不肯收着?”
這話說的……若是不收這頭面,倒成了她不承認是秦家的兒媳,不承認李夫人這個‘婆婆’了。再進一步說,可就成了不孝、忤逆了……
邱晨飛快地轉了轉心思,也就將匣子收了回來,歡歡喜喜地曲膝致謝:“剛剛看到這一匣子東西如此華美貴重,我也是一時太過驚訝了……其實,一看就愛到了心裡去了,手伸出去就後悔了,就怕夫人真的收回去了。”
說着,邱晨拍了拍胸,舒了口氣:“呼,好在,夫人沒有改了主意!”
李夫人有些反應不過,盯着邱晨看了片刻,方纔回過神來,撐不住捂着嘴笑起來。
“你這孩子……哈哈,看着平時挺嚴謹的,原來居然是這麼個愛弄鬼搞怪的!哈哈……”
邱晨癟癟嘴,拍了拍手裡的匣子,笑道:“夫人拿出這匣子好東西來,把我歡喜的傻了,不知不覺就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行了,這以後,我這貪財的名兒可就算傳出去了,唉!”
這一番話頗有些憊懶的味道,惹得屋裡衆人笑聲又起,李夫人邊笑邊道:“看看,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賣乖啊!”
正說笑着,一身蔥綠色錦袍的少年走了進來,一臉驚訝地看着屋裡笑得毫無形象的衆人,目光一轉,然後落在了屋中唯一一個還算矜持的女子身上。
“哎,灝兒,你今兒回來的怎麼這樣早?”李夫人看到兒子,臉上的笑容雖然斂了些,但那從眼底流溢出的歡喜卻真誠了許多。
秦灝上前,不等他行禮,已經被李夫人一把拉進懷裡,在他的躲閃之下仍舊是上上下下地摸了個遍,這纔像是放心了一般,指着邱晨道:“還不見過你大嫂!”
秦灝回頭看了眼邱晨,心中疑惑更甚,不知道想來不喜大哥,據說敬茶時還跟大嫂發生過齟齬的母親,今兒怎麼突然轉了性子?不但說說笑笑的很開心,這會兒居然還主動讓他見禮……
心中雖然疑惑,但秦灝卻仍舊聽從母親的安排,離開母親懷抱,略略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向邱晨就是一個長揖。
邱晨這會兒已經將手中的匣子遞給了身後的丫頭,見秦灝給她見禮,也大大方方地略略一福身算是回了禮,隨即從荷包裡摸出一個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筒狀物,遞給秦灝。
“那日沒見到六弟,嫂子備下的見面禮也沒能給六弟。這是個小玩意兒,六弟留着玩吧,那些禮物,過了我再打發丫頭們送過來。”
邱晨遞過來的物事入手沉重,微涼,秦灝畢竟還是少年心性,拿到手裡沒見過的新鮮物事忍不住就細看起來。只是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麼機巧,不由疑惑皺起了眉頭,這個物事表面精緻,還有繁複的雕裝飾,卻只是紫銅所造,說起來,若沒有其他機巧,僅僅是隻紫銅的管子拿來做禮物,豈不失禮?
邱晨自然看得出他的疑惑,笑着指點着那紫銅管子的中間,提點道:“六弟握住兩端旋轉一下試試。”
秦灝擡頭看了她一眼,隨即握住銅管的兩端微微用力一旋……“咦,居然能夠拉長?”
說着,秦灝手下動作加快了幾分,很快就拉伸到了極致,這根銅管從拇指大小變成了兩個拇指大小……
秦灝這一回沒等邱晨指點,而是拿起來四下仔細端詳,很快,他就發現紫銅管子兩端居然都有機關,一頭是豆子大小的孔洞,裝着一小片琉璃,另一端幾乎整個截面都是琉璃。
琉璃麼,自然是通透的。秦灝拿起來,先將面積大的部分放在眼睛上觀察,無果。然後又倒過來,將小琉璃那一端湊到眼睛上……唔,朦朦朧朧的一片光亮,影影綽綽的卻不清楚。他下意識地轉身調整着方向和光線……嚇!哪裡來的怪獸張着血盆大口!看那猩紅的脣和森白的牙齒……
“啊!”秦灝嚇得驚叫了一聲,一哆嗦,差點兒將手裡的東西扔出去。
衆人都關注着他的動作,原本看着他興致勃勃地研究禮物呢,突然這麼一聲驚叫,將屋裡的衆人也給嚇了一跳。
倒是邱晨順着秦灝的方向看過去,恰看到門口走進來一名二十許的美貌女子……原本笑靨如的,也被秦灝的驚呼嚇得怔在了那裡!
邱晨略一思量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微笑着上前,也沒理會李夫人瞬間盯過來的犀利目光,只對秦灝笑道:“六弟,是大嫂忘記跟你說了,此物名爲千里眼,只要將其覆在眼上,就能看到很遠之外的物事。當然了,千里之名有些誇大,三五里路外的東西倒是能夠看清”
“哦,這當真就是千里眼?”一聽邱晨所說,秦灝也想起曾經僅是聽說過的神奇之物,剛剛的驚嚇瞬間消失不見,只綻開滿臉的驚喜來。
邱晨含笑點點頭,笑道:“此物適於遠觀,六弟若想看它的神奇之處,還是走到開闊處纔好!”
“好,好,好!”秦灝連聲答應着,也顧不得跟母親告訴,握着那隻小小的千里眼直奔出去,先站在屋門口看了一下,覺得尚不滿一,隨即又徑直一路奔出菡萏園,站在菡萏園門口向東側中院方向看過去。
李夫人看着兒子如此,哪裡放得下心來,連忙起身追了出來,邱晨也就跟着李夫人出了菡萏園。她們行動,那些丫頭婆子跟自然要跟着,就是不想着盡心伺候,還想着看熱鬧呢。
這一羣人呼啦啦剛剛出了菡萏園,就聽到秦灝驚喜地連聲叫嚷:“啊,真的,果真看的清清楚楚……啊,中院那邊走來好些人……咦,這個人留着鬍子誰啊,一把年紀還穿了絳紅袍子……這螭龍玉帶扣倒是跟爹爹的相仿……”
邱晨給秦灝的這隻千里眼,是特製的,不管是鏡筒還是裡邊用的玻璃,都要求工藝極高,一共造了不到十隻,邱晨挑選之後,最後合格的也就七隻。俊言俊章兄弟自然有一隻,阿福阿滿兄妹倆也得了一隻。剩下的五隻就被邱晨帶進了京城,並將其中一隻戴在了身邊,就是想着萬一遇到今日這種情形,拿來做禮物的,倒是沒想到,第一個竟然送給了之前根本沒想着多交往的樑國公嫡次子秦灝。
那邊秦灝大呼小叫地歡呼大叫,李夫人也就放下心來,看着兒子歡快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跟着歡喜之後,又瞥了旁邊微笑而立的邱晨一眼,難免又有些不是滋味兒。
兒子雖說是幼子,又在她手裡寵着長大的,卻最是溫文,極少如今日這般歡呼跳脫,不顧形象。不就是個小銅管子麼,能值什麼,居然還被說成是千里眼……主要是,兒子對其他女人送的東西這般喜歡,讓她有些吃味兒。這可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的,又那般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
不得不說,有時候女人的心思很詭異,真的沒處捉摸,也沒法理喻!
邱晨對於李夫人心中所想自然不知道,她順着大呼小叫的秦灝觀察的方向看過去,遙遙地,就看到從正院方向走過來幾個人,爲首兩個氣宇軒昂,形容步態都多少有些眼熟……
嗯?眼熟?
邱晨微微愕然着,就聽到了那邊秦灝有一句:“……這人手裡拿的扇子怎麼也是富陽山水圖……跟爹爹的居然一樣……”
對照這句話,邱晨再去看那邊走過來的爲首兩個人,一個俊逸挺拔,一個微胖雍容……那俊逸挺拔之人身穿一條天青灰的長袍,頭戴青玉冠,腰上繫着一條青色嵌白玉腰帶……看衣冠顏色特徵正是秦錚,那另一邊稍矮微胖氣度雍容的男人就不消說了,自然就是秦錚和秦灝的父親樑國公秦修儀了!
“六弟!”邱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出聲提醒秦灝。
可惜,秦灝全神貫注在千里眼的奇幻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提醒。李夫人等人則是因爲全神貫注在秦灝身上,同樣沒有注意到越行越近的秦修儀和秦錚一行人。
“六弟……六弟!”邱晨又提醒了兩聲。
秦灝很不在意地揮揮手道:“大嫂,我再看一會兒……”
他的話未說完,就聽那邊一個婆子的聲音:“老爺!奴婢給老爺請安!”
邱晨回頭看去,就見錢氏從前院回來,恰遇上秦修儀父子,連忙請安,並提高了聲音,提醒那邊明顯沒有察覺到老爺走近的衆人。
李夫人瞬間回神,轉眼看過去,登時露出一臉的驚訝來,連忙就叫秦灝:“灝兒,灝兒……”
邱晨看這情形,也不再站在前頭礙眼,默默地往後退了兩步,站在旁邊。
秦修儀根本沒有理會錢氏,大步地走過來,秦灝仍舊舉着千里眼在看,只不過覺得千里眼所見居然模糊起來,還疑惑地嘟噥:“怎麼又模糊了?剛剛那個人呢?”
李氏上前兩步,扯住秦灝提醒道:“灝兒,你父親過來了。”
若說秦灝最怕的是誰,就是這個看似溫文爾雅,對他卻要求極爲嚴格的父親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當年對秦錚的忽略,讓他心生了愧疚,是以,對前頭五個孩子都沒怎麼理會的秦修儀,卻對這個嫡次子要求格外嚴格。除了早晚飯請安問候外,就不讓秦灝過多的在後院流連,更別說菡萏園裡聚衆玩笑嬉鬧了。
一看李夫人帶着一大羣丫頭婆子圍在秦灝身後,秦灝還大呼小叫的,秦修儀就冷了臉。
“沒規沒矩的,都聚在一起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突兀的一聲怒喝,不但讓一干丫頭婆子們瞬間噤若寒蟬,就連李夫人和剛剛還歡喜雀躍的秦灝也瞬間變了臉色。
秦灝下意識地低了頭,垂了手,將手中的千里眼握緊,又小心翼翼地將手背在身後,往後退了幾步。邱晨剛剛就站在他不遠處,秦灝這一退,竟來到了她的近前。
眼看着秦灝揹着手往自己這邊遞了遞,顯然是示意自己替他掩藏,邱晨略一猶豫,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卻並沒有掩藏,只是拿在手中。
好在,秦修儀並沒有當着一大羣丫頭婆子繼續發作,怒哼一聲,擡腳徑直轉了回去,只不過,臨走之前叫了一聲:“灝兒!”
秦灝被點了名字,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慘白着臉一臉畏懼地回頭看了看自家孃親,卻不敢耽擱,跟在秦錚和兩名小廝後面去了。
眼見得秦灝被秦修儀盛怒之下帶走,李夫人是真的害怕了。臉色慘白着,嘴脣都微微地哆嗦着,眼巴巴地看着漸行漸遠的兒子,焦躁道:“怎麼辦,這可怎麼辦……老爺,老爺會打灝兒的!”
看着她這樣一副疼愛兒子的慈母模樣,哪怕之前有什麼隔閡齟齬,這會兒也難免會生出些不忍來。
頓了頓,邱晨走過去扶住她,寬慰道:“夫人莫怕,老爺疼愛六弟纔會嚴格要求,之所以責備六弟,也是希望他有所成就。”
李夫人又是心急又是擔憂,這會兒完全是慌了手腳,滿心慌亂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麼了。
聽到邱晨這麼規勸,一下子想到丈夫對大兒子大兒媳頗爲另眼相看,若是能讓大兒媳去勸勸,說不定能讓兒子少吃些苦。
猶如溺水之人抱住了一片可能逃生的浮木,李夫人一下子反手抓住了邱晨的手腕,因爲心急有些理智混亂,她手上的力量大得驚人,邱晨的手腕上彷彿被兩把鐵鉗夾住,片刻就連腕骨都生生的疼起來。
“夫人,別怕,別怕!”邱晨不知道李夫人心裡想什麼,見她如此連忙出言寬慰道:“夫人,老爺帶六弟過去,也不一定會責罰……這樣,我陪夫人跟去看看,若是老爺真要重罰……我們也能及時求個情。”
李夫人本就想求邱晨跟去勸勸,還不等她開口,邱晨居然就主動地提了出來,心中自然感動歡喜,毫不猶豫地就連連點頭答應了下來。
“走,快走,快點兒,要是晚了,說不定就來不及了……”李夫人救子心切,一刻不想耽擱拉着邱晨的手腕就走。
她這一動,身後的婆子丫頭自然就跟了上來,特別是孫氏錢氏和幾名貼身丫頭,誰也不敢在這種時候退縮。
一看這樣子不是個事兒,邱晨連忙拉住李夫人,不等她着急上火,也不管是否越俎代庖,回頭直接吩咐道:“就孫嬤嬤和錢嬤嬤跟着就行,其他人都回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你們夫人和少爺一會兒回來,還得用晚飯呢!”
說完,看那些沒被點到名的丫頭婆子們齊齊鬆了口氣,停住了腳步。邱晨又連忙轉回頭來,對李夫人低聲道:“夫人,剛剛父親既然沒在衆人眼前發作,顯然是顧及着您和六弟的面子,若是咱們再帶許多人過去,豈不是火上澆油,加重父親的怒氣?這樣,就帶上兩個嬤嬤,有我陪着您……就足夠護着六弟不收責罰了。”
李夫人慌了手腳沒了主意,這會兒聽邱晨如此鎮定說得頭頭有道的,自然倍覺信任,連連點着頭,拽着邱晨又走。
這一回,邱晨沒有遲疑,反手扶着李夫人的胳膊,身後只跟着錢氏、孫氏兩個嬤嬤,還有玉鳳和含光,追着秦氏父子的腳步一路追上去。
從菡萏園追到正院門口,問過看門的婆子才知道,秦修儀帶着兩個兒子沒有進正院,而是出了二門直接去了外書房。
李夫人腳步不停,直接就往二門外衝……邱晨被她拖着,不得不緊緊跟上,一邊暗暗琢磨着。
秦修儀帶了秦錚秦灝去了外書房……外書房是商量事情、講道理考察功課的地方,哪怕是有什麼錯誤,充其量訓斥幾句,或者打兩下手板吧?
一般懲罰不肖子孫都是去祠堂的,可沒聽說過在外書房,這個被讀書人視爲聖潔不可褻瀆的地方動刑罰的。
而且,聽說有些人家的外書房是忌諱女子進入的……不知道樑國公府有沒有這樣的規矩呢?
若是秦修儀本來沒想着對秦灝動用刑罰,她們就這麼冒冒撞撞地闖了進去,說不定起不了好作用,反而使得其反呢!
心裡飛快地琢磨着,她的腳步因爲被李夫人拖着,也沒有慢了多少,等她心裡大致有了些計議,回過神才發現,她已經跟着李夫人來到了外書房的院門口。
“夫人!”
“……少夫人!”
門口站着兩個人,幾乎同時出聲問候,目標卻顯然不同。
一個是秦修儀身邊的小廝,名喚三全的,問候的是李夫人;另一個則是秦錚幾乎從不離身的護衛秦義。
李夫人根本沒有心思理會這兩個人,揮揮手,腳步幾乎不停,擡腳就要往裡衝。
“夫人留步!”三全伸出手臂擋在了李夫人的面前。
李夫人臉色一變,正要發怒,卻被身旁的邱晨拉了一把,然後低聲勸慰道,“夫人,且留步。既然來到了這裡,裡頭髮生什麼事咱們都來得及……不如先問問他們,老爺帶六弟進去可有動家法的吩咐。”
這個時代,越是高門大戶越是講究規矩,像秦修儀這等勳貴子弟,自小就被衆人捧月般長大,這些講究可以說已經沁進了他的骨子裡去了,哪怕是教訓兒子,訓斥幾句,講講道理、乃至破口大罵,他們都能使得出來,但要到了動家法打罰的程度,則絕對不會自己動手的,甚至,高門大戶中還會配備專門執掌刑罰的家人,專門用來對違反家規的成員實施家法懲罰,諸如鞭笞、杖責之類!
李夫人出身勳貴之家,對這些高門大戶中的規矩比邱晨這個半吊子熟悉的多,剛剛沒有想到這個,也不過是因爲情急失措,這會兒經邱晨一提醒,自然就明白過來。
“老爺帶你們……大爺、六爺進去,可曾召喚過刑罰堂的人?”李夫人頓住腳步,直接詢問起三全來。
這種問題並不涉及機密,三全自然也不會爲難,拱手回道:“回夫人,老爺帶着二位爺進去,就囑咐小的們在此守候,不許任何人進內,並沒有召喚任何人!”
聽了這話,李夫人總算是長長地鬆了口氣。沒召喚任何人,自然也包括刑罰堂的人,沒召喚刑罰堂的人,自然她兒子也不虞捱打!
不捱打,只是訓斥幾句,也不算什麼了!
李夫人鬆了口氣,剛剛因爲情急而混亂的腦子也開始重新工作運轉起來。
下意識地理了理衣袖,李夫人端正了一下神色,回頭見邱晨站在她身後,臉色溫和平靜,帶着淡淡的笑意,相對比的,她纔想起剛剛自己實在是太失態了,難免有些許的尷尬閃過。
邱晨對她笑笑,勸慰道:“夫人,這下咱們可以放心一些了……咱們且在這裡等一回,過上一些時候,得了確切的消息,確認六弟沒事或者六弟出來,咱們再走,可好?”
雖說剛剛見邱晨比她淡定從容的多,讓李夫人多少有些尷尬和不自在,這會兒聽她還是真心實意爲自己和秦灝着想,也就拋開了剛剛那點兒不虞,順從地答應了下來,就進了外書房的門房裡等待。
攔着不讓進去,可沒說過連門房都不能進,更沒說過不讓等着。三全自然沒有再阻攔,還很周到地沏了熱茶,又帶着邱晨的兩個丫頭去打了水給兩位夫人淨了手,錢氏孫氏也趁機上來替李氏略略整了整鬢髮,這才從容地坐在門房中等待起來。
不過一刻鐘功夫,秦灝竟然就從裡頭退了出來。出了外書房,又垂着頭走了幾步,一轉過身,秦灝就無聲地拍拍胸脯出了口氣,然後漾開一臉的歡喜,腳步匆匆地就往外走來。
孫氏錢氏和玉鳳含光都被打發在門口候着,一看到秦灝出來,連忙就報了進來。
“夫人,夫人,少爺……六爺出來了!”錢氏第一個搶進來報喜。
李夫人差點兒連手中的杯子也扔了,起身就往外走去。邱晨略慢了半步,也跟了出來。
“灝兒!”一看到自己兒子全須全尾地走出來,臉上甚至還洋溢着滿滿的歡喜,李氏這才真正放下心來,只是一聲呼喚之後,眼圈兒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娘,你怎麼來了?啊,大嫂,還有你……”秦灝看到自家孃親什麼話還沒說就紅了眼,登時有些急躁,扶住李氏的同時,卻又看到邱晨也從屋裡走了出來。
“嗯,夫人擔心你,我陪她過來看看!”邱晨淡淡地笑着回道,看到李夫人的樣子,卻沒有說破,只笑着勸說道,“剛剛夫人爲六弟擔憂不已,如今既然六弟出來了,就陪着夫人先回去吧!”
秦灝忙着點點頭,邱晨笑着將手中的千里眼遞給孫氏,看錢氏趕上一步,跟秦灝一左一右扶着李氏往二門裡去了。她這纔回頭跟秦義和三全打了個招呼,帶着玉鳳和含光轉回了梧桐苑。
回到梧桐苑,阿福阿滿已經睡醒了,也沐浴過了換了乾淨的家居服。
邱晨先洗漱了,換了乾淨的家居服,這纔跟兩個孩子親熱了一回,陳氏已經帶着人擺上飯來,並向邱晨回報:“爺打發人過來說,晚飯在外書房陪老爺用了,讓夫人帶着少爺小姐用。”
邱晨點點頭,看着滿桌的菜,挑了幾樣自己和孩子愛吃的留下,剩下的都交給陳氏:“這麼多菜我們娘仨也吃不了,浪費了可惜,陳嬤嬤帶着她們去吃飯吧。”
邱晨待人寬厚溫和,在劉家嶴時,別說賜菜,就是讓丫頭婆子們同桌吃飯也常有。如今嫁入樑國公府,爲了某些規矩,也避免落人口舌,這纔不再讓丫頭婆子上桌一起吃飯了。
是以,丫頭也不覺詫異,歡歡喜喜地謝了,也不走遠,就端在外屋站着吃了,然後就進來伺候。
自從進了樑國公府,不說承影含光這幾個,玉鳳青杏和月桂這些邱晨在原來的丫頭們,一個個都暗暗憋着個勁兒,只怕人家笑話她們村裡來的丫頭沒見識,跟兩個宮裡嬤嬤學規矩學的最認真不說,還事事處處特別盡心盡意,也特別小心謹慎,就連青杏這個最活潑話多的,如今也謹慎起來了,讓邱晨暗暗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暗暗決定,以後一定要好好善待這幾個丫頭。
秦錚回來的很晚,邱晨將兩個孩子送回房,哄着兩個孩子睡了,又轉回來,坐在燈前憑着記憶寫了兩頁《西遊記》,秦錚才挑簾子走了進來。
邱晨正寫到一個段落,也就放下筆迎了上來。
她從最初的無所適從,不知所以,經過四五天的適應之後,漸漸自然從容起來。
秦錚已經解開腰上的玉帶,邱晨上前自然地接了過來,連帶他的外袍一起,整理好,搭在衣帽架上。
轉回頭,秦錚已經在榻上坐了,正拿起邱晨剛剛寫的兩頁《西遊記》在看。
說起文學造詣來,邱晨這個純理科生所學畢竟有限,及時爲了研究古代醫學論著對着醫古文下了回功夫,也就僅僅限於閱讀醫學本草著作,理解其中的專業名詞……能讀和能寫,別看只有一個字,說是差的天差地別也不爲過。
邱晨這會兒寫的《西遊記》自然就是用的白話文,有些細節處,還非常粗糙,就她自己看,遠沒有吳承恩大大的生動筆觸,也就是能將故事情節交待清楚罷了。
此時見秦錚捧着兩頁墨跡尚未完全乾透的紙看得認真,不由有些窘,好歹,她還沒有幼稚到伸手去奪,只是笑着道:“我就是照着扒瞎話寫的……”
秦錚卻不等她說完,就從兩頁紙上擡起眼看過來:“很好!”
“呃……”邱晨愣住,再看秦錚,人家已經又低頭繼續認真地看起來了。
邱晨愣怔了片刻方纔明白過來,秦錚是誇她寫得……很好!
好吧,他也是武官出身,想必也沒多少墨水兒在肚子裡,白話文反而更容易被他接受!一定是這樣的!
邱晨自動自發地做好了思想建設,而且是建立在對別人無情打擊猜測的基礎上,也就心安理得了。
一個文學素養極地的理工女,一個舞槍弄棒出身的武官男,誰也不會時不時地掉個書袋、拽上幾句文言文,這樣相處起來才和諧麼!
自我安慰着在秦錚對面坐下,看着秦錚將兩頁紙很快掃完,擡起頭來,邱晨將一杯熱茶遞過去,並將几上的筆墨紙硯略略收拾了一下,然後問道:“今兒看父親那般盛怒,沒責罰六弟吧?”
秦錚擡頭看了看邱晨,答非所問道:“你今兒去菡萏園了?”
“嗯,”邱晨答應着,將旁邊長案上的匣子拿過來,放在榻几上推到秦錚面前,擡擡下頜示意道,“早上離開沒知會一聲,回來自然過去說一聲纔好……”
秦錚伸手撫上紫檀匣子,卻沒喲急着打開,而是不以爲然道:“不想去就不用去,不用委屈自己!”
邱晨挑挑嘴角,有些啼笑皆非,卻也沒有反駁什麼,順從地答應着,再次示意秦錚打開匣子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