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如刀,以大地爲砧板,以黑夜爲藉口,撕裂着那些充滿寂寞心事的人兒。
在江湖,乃至整個世上,每個夜晚的某一個角落總會有一個失魂落魄、夜不能寐的人,或許他們在這個夜裡保持清醒只爲去澄清一些什麼,可若是當真澄清了,他們又怎會失眠?
陸離在夕月屋外徘徊了很久,他本該進去,因爲那裡面住着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可他又不該進去,因爲裡面那個女人的心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他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離開了這座小屋。
走廊的燈火有些暗淡,有幾盞已經被晚風吹熄,剩下的幾盞卻也搖搖欲墜,陸離低着頭向前緩緩走去。
今日,陸離不知該住在哪裡?這裡屋舍衆多,始終沒有一個能夠令他中意的。再美的房間若是沒有心愛的女人,於男人而言都毫無意義。
“咳咳咳”一旁那個幽暗的角落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陸離趕緊朝着那個方向望去,他知道那裡住着誰,那是一個與他沒什麼交集的女人,但此時此刻卻成了唯一能和他暢聊的人。
陸離走上前去,輕輕的推開屋門,點亮燈火才發現這裡並沒有牀,白巾只好蜷縮着蹲在角落裡不停的顫抖。
“對不起。”陸離自責的說道。
說罷,他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輕輕爲白巾蓋上。
“你可以殺了我,但爲何還不動手?莫非是想折磨我?”白巾望着陸離冷冷的說道。
陸離輕輕的嘆息着,他繞到白巾身旁坐下。
“我只不過是想找一個人和我聊天而已,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以沉默着不言語。”陸離輕聲低語道。
“我雖不太喜歡你,但說說話也還是可以的。”白巾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陸離連續說了兩次謝謝。
能在冬日深夜找一人暢聊心扉,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陸離站起身來,在白巾跟前來回的走動着,他一直沒有說話,可心事重重的他又像是裝滿了話,他應該還沒想好怎麼開頭?
突然,陸離停了下來,他緊緊的盯着白巾,直到對方覺着尷尬時方纔收回眼神。
“你看什麼?”白巾問道。
“你的美貌並不亞於夕月,如果我不是先愛上夕月或許會愛上你。”陸離輕聲低語道。
這番話語並不算輕浮,因爲他說話的時候很認真、沒有笑。
“我從來都不會因爲我的外在而不自信,畢竟這麼多年它一直是我的驕傲。”白巾驕傲的說道。
這份自信,從前到現在一直都在,乃至以後古稀之年應該也會在。
“那你覺得我如何?”陸離望着白巾問道。
有些時候,男人需要聽從一些女人的意見,尤其是在追求女人的事情上。
“年輕俊朗、風度翩翩,也算得上江湖少有的少年英雄。”白巾說道。
“你覺得我與花中淚相比,誰更討女人喜歡?”陸離再次問道。
男人也可以有些小心思,這只是陸離隨口一問而已,但這天來他應該一直都在反思自己到底哪些地方輸給了花中淚?劍術?人品?長相?還是其它什麼?
“若是你和花中淚同時出現在一個陌生女人面前,一定是你先讓女人動心。”白巾沒有刻意去捏造、很平靜誠懇的說道。
“爲何?”陸離再次問道。
這一刻他似乎找回一些自信,但他還需要一個理由來強化這份自信,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問道。
“論長相你們不相上下,論人品初次相識沒人會關注人品,論江湖地位貌似你要略勝一籌,還有就是你四肢健全而花中淚卻是廢人,這些理由都足以讓你完勝花中淚。”白巾冷冷的說道。
“那爲何夕月卻選擇愛上了花中淚?”陸離問道。
這一刻,白巾沉默了,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難回答,只是這個問題同時又引起了自身的反思。
“你說話呀。”陸離着急的催促道。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爲我也在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白巾低着頭輕聲說道。
陸離收起急迫的心,靜靜望着眼前這個女人,他知道她也和自己一樣飽受着愛的摧殘。
“對不起,我不應該提這些。”陸離望着有些憂鬱的白巾趕緊道歉。
“不礙事,始終都要面對的,或許你我都已經完美到了極致,殊不知愛情若想天長地久還需得有些殘缺,讓人們忙碌着去彌補這些殘缺,纔不會乏味身旁的風景。”白巾憂鬱的說道。
“謝謝你,你說的對,爲愛的人改變並非一件好事,殘缺的東西纔會讓人有興趣去修補。”陸離低下頭喃喃自語道。
陸離沉默了,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此時白巾已在溫暖的大衣下安詳入睡,所以他也只好安靜的離開。
有些睏意,但離天亮已經很近了,睡覺也無多大意義。
這個時候用什麼來打發無聊時光和睏意?這是江湖,江湖就應該有酒。
閣樓之上,燈火昏暗,酒已溫好,待喝。
這裡剛好有一個人,一個可以陪陸離喝酒的人,在陸離想要喝酒的時候他總是會神奇的出現,久而久之陸離也已經習慣了。
“你來了。”追影無風起身緩緩斟酒。
“讓你久等了。”陸離走過來在追影無風對方坐下。
“並沒有久等,酒只溫了一次還未涼。”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說罷,兩人碰杯對飲。
酒並不是什麼美味,甚至比寡淡清水還要難喝至極,人人都喜歡喝它並不是因爲它好喝,而是因爲喝它的越來越多,它能夠承載的寄託也越來越多。
“你有沒有愛過女人?”陸離放下酒杯問道。
“殺手是不能有愛的。”追影無風回答道。
“可你已經很久沒有殺過人了,已經不算是殺手了,江湖都快忘了追影無風這個名號了,你又何必苦苦支撐?”陸離疑惑的問道。
“殺錯了人的人,一生便再也洗不清罪孽,殺手之路沒有回頭只有終點刀鈍人亡。”追影無風微笑着說道。
這樣的人生豈不是會無聊乏味,但似乎他的彈指揮間寫意如常,一個習慣僞裝的人自然也很會佯裝情緒,這一點兒都不奇怪。
“想問些關於女人的問題,但問你也是白問。”陸離搖了搖頭說道。
說罷,繼續喝着苦悶的酒。
“不,你可以問,或許有些時候旁觀者比當局者真的清醒數倍,這麼久以來不是一直如此嗎?”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陸離放下酒杯,仔細的凝望眼前這個極度熟悉又隱約陌生的男人,相處這麼久以來,不管什麼困惑總是能被對方一語道破。
“那你告訴我,爲何夕月不愛我?”陸離問道。
“因爲她愛着花中淚。”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回答,並沒有難倒追影無風,但這卻不是陸離想要的答案。
“這不是廢話嗎?”陸離說道。
“是廢話也不是廢話,矛盾的源頭就在於她愛着花中淚,你應該想想如何讓他不愛花中淚?女人一生總是需要找個男人,她不愛花中淚自然你就成了最好的選擇。”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歸根究底,只有花中淚死了纔有可能發生這種結果。”陸離無奈的說道。
“錯,花中淚若是死了、你就更沒有機會了,你一定要讓夕月在花中淚生前便卸下對花中淚的愛。”追影無風繼續說道。
“如何做?”陸離好奇的問道。
陸離知道,追影無風既然這樣說,便一定已經想好出路。
“恨,讓夕月恨這個男人。”追影無風冷冷的說道。
“談何容易。”陸離無奈的說道。
“如今兩個女人都在你手上,她們的心都在花中淚身上,要製造女人的憤怒並不難,你應該知道怎麼做?”追影無風喃喃低語道。
說罷,他爲陸離斟滿酒,兩人一飲而盡。
“一定會有辦法的。”陸離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語道。
兩人繼續在閣樓喝着酒,追影無風一直都在笑,而陸離卻一直都在沉思什麼。
“潔宮砂,既然白巾曾是女閻羅麾下,那麼她一定也會服用過潔宮砂,這倒是可以做些什麼文章。”陸離暗暗發笑道。
“你想到了什麼?”追影無風問道。
“這一次我要讓花中淚生不如死。”陸離咬牙切齒的說道。
說罷,追影無風不再問下去,他只需要點燃故事火花坐等結果便好,所以他關心的東西並不多,他的陰謀永遠都是一頓酒和三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