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的一天終究會過去,日子不會因爲美好而逗留,首先它必須得保證這世上僅存的一點公平。
饒春堂前,人影漸行漸疏,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抱得美人歸,有人大飽了眼福,過了今天這些未能如願的男人又要開始去努力奮鬥,爲了能夠裝滿腰包,也爲了能夠脫下女人的衣服。
雪還在下,它似乎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遠處角落裡,夕月搖搖晃晃的站立雪花紛飛之中,她最後一個來應該是也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但是在離開之前她心中的不甘需要一些發泄。
雪花是冰涼的,空氣也是冰涼,只有這二者並重的時候,或許雪花纔能有留在這世上短暫的喘息之機。
夜幕來臨,積雪覆蓋着古街,車過無聲只留下兩道暗影又很快被雪花覆蓋。
馬車飛馳着,輪子轉的飛快,駕馬人狠狠抽動着皮鞭,馬兒不曾埋怨,它唯一解脫的辦法就是跑得更快些。
馬車裡坐着一個焦慮的男人,他坐在馬車裡一動不動,但他的心轉的應該比車輪還要快。
“夕月去了繞春堂。”陸離找到花中淚着急的說道。
“你爲什麼不攔着他?”花中淚追問道。
“她不讓我跟上去,或許這樣對她也有好處。”陸離搖了搖頭說道。
花中淚沒有說話,只是輕蔑的笑了笑,然後轉身大步離開,租了一輛馬車、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銀兩,吩咐馬伕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饒春堂。
此時此刻坐在馬車裡的焦慮男人正是花中淚,相比於這裡所有人而言他應該是局外人,但似乎此時此刻局中就他一個人。
“還有多久能到?”花中淚焦急的伸出頭問道。
“快了,穿過前面那條街就到了。”馬伕一邊揮舞着手中的皮鞭一邊回覆道。
花中淚望了望前方無盡的黑夜沒有再問什麼,坐回到馬車裡。
其實這一路趕來,他心中充滿了矛盾,爲什麼自己如此着急?僅僅是因爲一紙救命之恩而已嗎?
一個男人無緣無故爲一個女人焦慮的時候,沒有任何理由可言,所以花中淚也沒有想通。
籲、籲、籲......
馬伕吆喝着,馬兒一聲長嘯,皮便停了下來,馬車也停了下來。
“到了嗎?”花中淚探出身子問道。
“少俠,前面就是繞春堂了。”馬伕指着繞春堂旁邊的西廂說道,這是這裡唯一一處亮着火光的地方,馬伕也只能指着那裡給花中淚一些指引。
花中淚趕緊下了馬車,向着黑夜之中亮燈的地方跑去,腳掌踏着雪地“嘎嘎”作響,聲音很大卻又淹沒在大雪紛飛。
突然花中淚停了下來,他的目光定格在前方不遠處角落裡夕月的身上,而夕月的目光卻永遠的定格在西廂亮光的閣樓。
他們近在咫尺,卻因心念不一、目光不一,似乎很難走到一起。
花中淚既然停了下來,便證明他還不知道走上去以什麼身份、什麼話語說服夕月離開,的確他現在的身份很尷尬,不僅是陌生人還是如假包換的怪手劍客。
朦朧的暗夜,這樣的距離,花中淚很難看清夕月的臉,但卻能看在夕月側臉上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
不錯!那是眼淚!只有眼淚纔會閃出如此悽美的光亮!
花中淚伸出擦拭着眼眶,望見這一幕而他腦海裡浮現的不只是這一幕,當初那個夜晚與流燕那番決絕的談話一一浮上心頭,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三、四年了,但依然清清楚楚。
當年他沒有哭,但此刻他哭了,難道他真的後悔了嗎?
“如果可以重來,我相信......”花中淚喃喃喃喃自語道,卻又有些難以出口。
有些人總是被執念鎖着,正如花中淚一般,連說後悔的勇氣都沒有。
這時,沉默已久的夕月向着西廂的方向走去,花中淚意欲上前阻攔但終究還是退了回來。
突然一陣不知名的光亮閃過眼際,花中淚立刻捕捉到光源的地方,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這把匕首正握在夕月手中。
“不好!”花中淚驚詫的喊道。
來不及想太多,他大步向着那邊跑去試圖攔住準備幹傻事的夕月。
花中淚總算還是快一步站到夕月跟前,望見突然出現的花中淚,夕月眼神先是一陣驚訝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是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夕月冷冷的問道。
“我在客棧等了你那麼久、等你來談談心,看來這段時間你應該過得很順心。”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花中淚希望能夠用輕鬆的言語打破這份冰冷的殺氣,但他忘了他面對的是一個女人,女人若是起了殺心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拉回來的。
“我和你沒有那麼熟,你最好是讓開,今晚之事也與你無關。”夕月握緊手中的匕首冷冷的說道。
“其實我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一點,我放你過去了你一定能夠會不開心,那不是我想達到的目的。”花中淚還是微笑着說道。
“難道被矇在鼓裡就能開心嗎?”夕月氣氛的質問道。
“你的這股犟脾氣倒是很像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有沒有興趣聽聽她和我之間的一些故事。”花中淚希望這樣的方式扯開話題,但似乎夕月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西廂閣樓,完全無心好奇。
“你到底想怎樣?”夕月問道。
“我要你跟我回客棧談心。”花中淚收起笑容嚴肅的說道。
“不可能,至少現在不可能。”夕月厲聲回答道。
“那你休想躍過我!”花中淚鐵了心說道。
“你別逼我動手,你現在武功全失未必能夠防得住我手中的刀。”夕月惡狠狠的說道。
說罷,緊了緊手中的刀,女人一般不會拿刀,可當她一旦拿起刀便一定不是爲了裝飾,所以現在花中淚的處境很危險。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救回來的。”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花中淚似乎並不畏懼對方手中的刀,倒不是因爲自信對方不敢,正如他方纔所言命本來就是對方救回來的,若是對方要要回去他沒有理由去拒絕。
花中淚堅持着,夕月猶豫着,那把匕首在顫抖着。
空氣似乎靜止了,只有那紛紛揚揚的雪花還在揮揮灑灑。
突然黑夜裡那僅存的一絲燈火熄滅了,而那些燈火的源頭正是西廂閣樓,燈火熄滅之後或許纔是錯誤真正的開始。
小屋裡,大牀上,唐妝看不見女人,女人也看不見他,但他們一定已經看夠了並且相互都不是那麼討厭,那麼男人才有機會上了女人的牀。
“唐公子,據說你已經成婚了。”女子溫柔的說道。
“你怎麼也知道?”唐妝好奇問道。
“像唐公子這樣的人物,沒有什麼消息是在江湖傳不開的,更何況唐公子的成親之事如此隆重,小女子又怎會不知?”女子依偎在唐妝的懷中說道。
“哎,逢場作戲罷了,唐妝若不是無可奈何焉能娶親困住我這顆放蕩不羈的心。”唐妝輕輕的嘆息道。
“若非唐公子真心喜歡,又怎會心甘情願讓女人進家門?想必貴夫人一定也是國色天香。”女子繼續問道。
“人世間之事又怎能如此絕對,或許她也算是一個佳人,但一個女人的愛太過廉價,我相信沒有一個男人願意留在她身旁。”唐妝大聲說道,然而他不會知道這番話如刀子一刀一刀蠶食着夕月的心。
“那你覺得小女子如何?”女人問道。
“繞春有佳人,必是我懷中,曾經三生水,不如你甘甜。”唐妝笑了笑說道。
男人在女人面前油嘴滑舌似乎是天生的,但女人又總是喜歡聽男人的甜言蜜語,所以情愛裡的錯誤永遠不只是怪薄情郎,還得怪罪那些無知女。
說到這裡,他們也說的夠多了,夜已經所剩無幾,男人和女人在一張牀上又怎可甘心錯過這美好時光。
方纔那番談話就是上天捉弄夕月的巧合,已經捉弄了她又爲何偏偏要讓她知道自己被捉弄?這未免太過殘忍。或許一開始她還抱有一絲幻想,她還幻想着唐妝能夠給出她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今她也應該能醒了。
令花中淚驚訝的倒不是唐妝那番薄情無義的話,而且那個神秘女子的聲音。
“這女人的聲音好熟悉,我一定在那聽過。”花中淚喃喃自語道。
趁着花中淚沉思之際,夕月握緊匕首向着西廂大步走去。
“你要幹什麼?你還沒聽清楚嗎?他就是借你保命。”花中淚反應過來一把拽着夕月說道。
“我要上去殺了這個賤女人。”夕月惡狠狠的說道,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目光之中全是憤怒延伸而來的殺氣。
“如果你想殺了唐妝,我不會爛你;但你想想那個女人也只不過是唐妝的玩物而已,又何必與她動氣?”花中淚極力去安慰夕月,讓她能夠平靜下來。
二人掙扎之中,只聽見“嗖”的一聲,兩人都停了下來。
夕月鬆開手,滿手的血,匕首去哪了?
這是花中淚的血,匕首還在花中淚身體裡。
又是“嗖”一聲,血濺在雪花之上,雖然看不見但一定已經被染紅。
“拿着,如果你一定要進去就了結了我的性命吧。”花中淚將染滿血的匕首遞到夕月手中,嘴角顫抖着說道。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夕月望見眼見突如其來的一幕,抱住頭喃喃自語道。
今天這一切都來的很突然,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的確很難接受。
急火攻心再加上重傷未愈,在突然其來的打擊下,夕月終於奄奄一息之中的昏迷過去。
或許昏迷是最好的選擇,至少可以暫時忘記痛苦。
花中淚揹着夕月的身體,緩緩的走在雪地上向着客棧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那麼的艱難,每一步路過的地方都滲透着他鮮血,這些血是爲他背上那個女人流的。
有時候血還不及眼淚珍貴,通常這樣的事情又發生在江湖兒女身上,錯是他們自己造成的,果也理應由他們自己來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