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鬼的人,往往都過得有些不安,這份不安又是難以掩飾的,越掩飾越明瞭,聰明人應該做的就是不掩飾。
而陸離顯然就是這樣的聰明人,回到唐來樓時滿臉愁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個時候他的確應該這個樣子,若是太過欣喜倒有些不符合時宜。
唐來小院之中,一片杜鵑盛開正豔,冬日難得一見的暖陽鋪天蓋地而來,照耀着花也照耀着人。
有美景、有鮮花、有暖陽的地方,寒冷已經被驅散。
坐在小院之中賞花、賞日的人,似乎缺乏一個好心情,所以一切的美景終究被忽略。
陸離走到夕月身後,輕輕的將手搭在夕月的肩上,男人並不適合做溫柔的事情,但一旦他溫柔下來,這個世界的殺戮似乎都停止了。
“你看,那杜鵑盛開正豔。”陸離指着那片杜鵑花叢說道。
“是啊,它的確盛開正豔,但爲何它不能吸引我?”夕月問道。
這樣的問題,似乎只有自己才知道答案,而現在她選擇從別人那裡獲取答案,她的內心該是有多空泛?
只有寂寞的人才懂寂寞,陸離自然也知她寂寞。
“被圈養的花正如被圈養的人,美麗至極的東西始終是需要分享的,若是它生長在曠野的盡頭,你一定會愛它至極。”陸離笑了笑說道。
男人在女人面前就是天生的哲學家,哲學應該就是男人佯裝浪漫下的產物,沒有浪漫便沒有哲學和感人的詩。
“我想出去走走。”夕月突然說道。
“好,我陪你。”陸離回答道。
夕月挽着陸離的手,這一次是她主動的,也是他等了好久的。
但這一對神仙眷侶走在洛陽古街上總有那麼些彆扭,因爲身後指指點點的人太多,他們的故事有着太多的嘲點。
“我們去哪裡?”夕月問道。
“東郊有片老樹林,很安靜。”陸離笑了笑說道。
陸離脫口而出,那片樹林並不安靜也並不美麗,陸離卻選擇了那裡,看來某些抉擇他已經狠下心來。
“好,那你陪我去看看吧。”夕月低着頭說道。
說罷,陸離便引着夕月朝那個方向走去。
夕月一直低着頭,而陸離一直望着夕月不時的發笑,他的笑容應該是溫暖的,卻又顯得那麼得意和狹隘。
老樹林,寂靜異常;小木屋,風平浪靜。
白巾躺在花中淚的懷中,花中淚也輕撫着白巾的秀髮,男人和女人上了牀之後,或許心中的有些芥蒂便放開了。
兩個人之間只有沒得了距離之後,他們纔有可能破除一些尷尬和不安、坦然相對。
花中淚此刻是自責的,因爲這一切並非心甘情願,但是他卻表現的很滿足和欣喜,因爲自始至終他都是尊重這個女人的,這個女人已經把最寶貴的東西給了他時,他應該高興、裝的也應該。
“對不起!”白巾主動說道。
白巾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沒有,你沒有對不起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奉獻一切。”花中淚平靜的說道。
“包括你那忠誠的身體?”白巾問道。
“可以,我不是已經做到了嗎?”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他始終都在笑,他的笑只是爲了消弭白巾心中的一些懺愧而已,其實他並不應該笑的。
“我需要你的愛情你可以奉獻嗎?”白巾再次問道。
這個問題本不該問,這個問題也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但她最終還是問了,女人面對愛情永遠都是自私的,這畢竟是她們撐一生的趣味和意義。
“可以。”花中淚回答的很爽快。
這個時候他不能猶豫,儘管自己做不到他也不得不去承諾,因爲他上了這個女人的牀,這對他來說可不是一件隨意而爲的事情,太過執着也是萬分難捨。
“我知道這個答案是違心的,但我還是忍不住高興。”白巾傻傻的笑着。
她低着望了望自己的手腕,那條手指粗細的黑線已經逐步蔓延到脖子以下,那是離心臟不遠的地方也是離死不遠的地方。
“夕月,對不起了,就讓我在生命的盡頭好好享受一下這個男人,等我死後他便永遠都是你的人,你也不會知道他與我發生的這一切,因爲我死了之後,即便他願意承認、你也不會相信的。”白巾在心頭暗暗自語道。
“你怎麼了?”花中淚看白巾突然沉默不語,便望着白巾問道。
“沒事,沒事。”白巾趕緊將手藏了起來。
“你哭了。”花中淚關切的問道。
“沒有,我是高興。”白巾解釋道。
她的確很高興,因爲花中淚願意做她的男人,即便捆綁花中淚的不是愛情,但這一切已經發生了便就是上天註定。
陸離和夕月來到了這片老樹林之中,故事正在朝着陸離安排的地方演繹着。
走了這麼久他們也應該了,畢竟對於大傷初愈的夕月,走這麼遠已經是極限了。
“你累了嗎?”陸離問道。
“有點。”夕月誠懇的回答道。
“你看那邊有些小木屋,我們進去坐坐吧。”陸離指着那座小木屋說道。
他仍有些猶豫,但話已經脫口而出。
陸離領着夕月走了過去,他走得很慢很慢,這是他想要的結果,然而他卻還沒有想好這一刻到來時他應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木屋門是半掩着的,所以不需要敲門。
木屋門很寬敞,所以他們可以一起進去。
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陸離正好可以避開一些尷尬。
陸離推開門,和煦的陽光照耀進來,正照耀在那張潔白的大牀上。
陸離不太敢望向那個地方,然而那張牀和牀上的兩個人又是那麼的顯眼。
夕月望着花中淚和白巾,花中淚和白巾也望着突然出現的陸離和夕月。
這個場面的確有些尷尬,所以他們都保持着沉默,陸離應該不會尷尬但他卻不需要說話。
白巾坐起身來,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體。
“夕月妹妹,這一切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白巾緊張的解釋道。
說罷,白巾又望着陸離,她希望陸離能把這其中的曲折原委和盤托出,否則如此荒謬的事情從她和花中淚任何一個人口中說出,都是沒有人會信的。
“姐姐,你不需要向我解釋,他本來就是你的男人。”夕月冷冷的說道。
夕月很懂事,她沒有資格去恨眼前這個女人,她的話語是在安慰白巾也是在安慰自己,但終究他還是留下了眼淚。
“夕月,你聽我說,這一切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不信你可以問問……”白巾急需解釋道。
花中淚一把抓住白巾,示意她不要說下去了。
花中淚很清楚,現在說什麼夕月也不會相信的,說的太多毫無意義。
“花中淚,我不知道之前在梅前木屋聽到的一切是否屬實?我想我之前和你的故事已經毫無意義了,請你珍惜你身邊這個女人。”夕月哽咽的說道。
說罷,她轉過身子,眼淚在這一刻終於奪眶而出。
她已經將這個男人讓了出去,便不能在這個地方流淚,所以她只能趕緊離開、越快越好。
陸離還留在這個地方,靜靜的望着花中淚和白巾。
“你不應該站在這裡,因爲我們都很討厭你,但是我並不是不能理解一個令我討厭的人,我想你做的一切都是因爲愛她,所以你走、記得好好愛護她。”花中淚望着陸離冷冷的說道。
“花中淚從此做了好人,陸離從此做了壞人,從此我們的路再無交集。”陸離笑了笑說道。
說罷,陸離也就離開了小木屋。
花中淚的冷,陸離的笑,兩個劍客兩個的女人的故事似乎告一段落了。
這個結局似乎不太圓滿,貌似愛情並沒有瓜熟蒂落。
回憶起夕月匆匆恨別的身影和抽泣的言語,白巾心頭涌上陣陣不安,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知道夕月有多愛花中淚,所以她必定能夠理解此時夕月心中的痛。
“對不起,花中淚。”白巾輕聲說道。
“不管你的事,這樣結果我可以接受。”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我要的是你罵我,甚至打我都可以。”白巾說道。
花中淚回頭望了望白巾,輕輕的笑了笑,笑的很溫暖、很真誠。
“我怎麼可能打罵自己的女人?”花中淚緊緊的摟着白巾說道。
“我想回家了。”白巾依偎在花中淚懷中說道。
當這句話出口時,白巾理應已經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她是一個離死不遠的人,死前自私一點是可以被原諒的,畢竟她曾是一個那麼無私的人。
於是,他便揹着她,向着梅前茅屋走去。
在陽光下,他們的心情都起伏跌宕。
但白巾在花中淚背上時,她應該是踏實的;花中淚也會因爲他給這個女人帶來了踏實,從而自己無比踏實。
“我能問問你的家事嗎?”白巾問道。
“我的家裡差個女人,我也差點對愛的理解,所以那個不完整的家不值一提。”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那現在完整了嗎?”白巾問道。
“完整,已經可以回無意集去見父母了。”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花中淚衝着天邊晚霞笑了笑,晚霞也朝他綻放最美麗的紅暈,他的微笑讓晚霞溫暖了他們兩個人,或許這纔是一個男人存在的意義吧。
愛情並非要得到,愛情也並不是要十分快樂和相互欣賞,只要兩個在一起是應該也是必然時,他們便可以組成一個家。
也許,對於花中淚而言,他心目中完美的愛情是想要兩個家都幸福。
他在成全陸離和夕月的時候,應該也算是成全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