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華講條件,許南下反而放心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那種拍着胸部說“我行,請領導放心”之類的,你還是哪涼快呆哪去吧。這世界上哪有便宜的事情等着你,尤其在權利場裡頭撲騰的,哪一個也不是善男信女。
而且王國華能夠在許南下答應的前提下,還能慎重的先行思索,不是沒有準備好條件,而是一種再次慎重的自省的行爲。這種謹慎又謹慎的態度,讓許南下不自覺的拿王國華跟高原去對比。當初高原下去的時候,倒是沒提什麼條件,還說什麼一定好好幹,結果這才半個月的功夫,就灰溜溜的回來了。
“第一個條件,我需要時間,長則一年,短則十個月。”王國華一開口就是這個條件,許南下皺了皺眉頭,微微不滿道:“三人市虎,衆口鑠金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我不是那種人。省裡的壓力你完全不用擔心,凡事有我。”
王國華心裡一陣暗暗的佩服,許南下確實厲害,只是一轉念之間便完全明白了王國華的用意。心裡感慨一句還有很多值得自己去學習,王國華又道:“第二個條件,必要的時候,我希望得到省紀委的支援。”
王國華這個話是有所指的,許南下微微沉吟後點頭道:“這個沒問題,只要你能打開突破口,省紀委可以及時的介入。還有別的條件麼?”
許南下還是有點意外了,沒想到王國華提的條件這麼簡單。要說重要,這兩個條件都很重要,但都是長期前提下的條件。也就是說,針對眼下即將上任的事情,王國華並沒有提什麼條件。所以,許南下出於愛護,問了一句,還有什麼條件這時候可以提。
“呵呵,坦白講,不是沒想過別的條件。可是剛纔仔細一想,覺得要是連這點能力都沒有,我還值得您的重用麼?”王國華這個話說的叫一個提氣,許南下聽罷當下一拍大腿道:“說的好,沒點氣勢還行?你放心先去吧,督查室的工作,我會多多關注。北山市的局面來之不易,我也不能容忍有的人在裡頭亂伸手。”
“許書記,還有一個問題,高原的事情怎麼處理?”王國華關心了一句,許南下露出一絲痛心的眼神,淡淡道:“還能怎麼樣,停職,去黨校學習待用。不爭氣的東西!”
王國華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許書記,我個人覺得,高原這一次栽的有點冤枉。從高原和王帥的話裡頭來看,恩州市的局面比想象中的要複雜多了。恩州電子集團的事情,並不僅僅是王帥說的那麼簡單。這是一塊大肥肉,看上的人肯定不少。”
許南下滿意的點點頭道:“你能看到這個,很不簡單。實際上高原的問題,根子還是在他自己身上。在我身邊的時候,他習慣了別人對他的客氣和尊重,產生了一些自大的情緒。還有一點,高原不像你,勤於學習別人的優點。”許南下說着一擺手,打斷王國華想說話的舉動道:“你不用謙虛,我對你有足夠的瞭解。你重感情這一點很好,高原,我會給他機會的,但得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就這樣了,你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許南下的意思很明確,不要再談高原的問題了。王國華道:“許書記,我想請高原吃個飯。”許南下聽了眉毛一橫,微微怒道:“你這臭小子,你跟他的私交,我管的了麼?”
言下之意,許南下對自己的胸襟還是很有信心的。
王國華笑了笑道:“那行,我這就回去準備。”許南下點點頭道:“你先回去照顧老婆孩子,我給你兩天的時間。明天是週末,實際上我也沒有給你時間,這一點請你理解。”
王國華不禁心頭一熱,要知道這個話從許南下的嘴裡出來有多不容易,作爲省委一號人物,許南下完全沒有必要在這個細節上多說什麼。只要他歪歪嘴,多少人願意衝上來爲許書記分憂。
“許叔叔,你放心,我能處理好家裡的事情。”王國華努力的平靜下來,可惜目光中的變化,還是沒有能躲過許南下的眼睛。對此,許南下心中不免暗暗欣賞,“國華果然不是持嬌自寵之輩,總是能心懷感恩。如今這個世道,能有這種品質的人太可貴了。”
殊不知,王國華兩世爲人,對這一輩子的情感看的格外的重要。太多的利益之爭,讓人生乏味很多,這是上一輩子王國華的總結。所以,能夠重來一次,王國華自然會很珍惜那些真實的情感。就拿高原來說吧,王國華完全可以不用爲他說話,可是王國華顧及到許南下的心裡感受,所以纔開口爲高原說話,看着是爲高原說話,實際上是爲了安慰許南下心裡的那一份失落感。
這個時候王國華的稱呼發生了變化,許南下當然明白王國華的心思。這孩子,真是拿自己當長輩一樣的對待,工作的事情談完之後便換了稱呼,倒是分的很清楚啊。
王國華告辭出來,看見高原和王帥坐在外面,當下便笑着打了招呼對高原道:“晚上一起喝兩杯,我讓老言在方元大酒店安排。有什麼事情,隨時可以跟兄弟們開口。”
這話是當着王帥和李居朋的面說的,意思就是不怕別人聽見。高原現在看着是落魄了,可是他還有兄弟,那些打算落井下石的人得睜大眼睛看好了,就算高原現在落魄,也不是誰都可以拿捏的。
一句說出來,高原聽着眼珠子更紅了,這些曰子,也就是王國華這句話最能暖心了。握着王國華的手,高原微微顫抖道:“好,這個面子我要給。”
“去你的,你可以不給我面子。”王國華笑呵呵的開起了玩笑,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因爲這個玩笑,高原臉上的陰霾散了些許,神態便的輕鬆了一些。倒是王帥在邊上看着,臉色有點陰晴不定的。
這時候王國華朝王帥伸手道:“王帥同志,以後要一起搭班子了,請多多關照。”
這一句話算是把王帥給雷着了,什麼叫一起搭班子?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難道說……。王帥有點茫然的時候,王國華已經笑着告辭離開。
王國華先回到督查室,跟大家打了個招呼,然後把孟潔和郭子銘叫進辦公室,招呼兩人落座後,王國華才笑道:“老郭,以後督查室的工作你要多費心了。孟潔,那天你覺得呆着不順心,隨時打我的電話。”
這兩位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這話什麼意思?先反應過來的是孟潔,眼珠子瞪圓了看着王國華道:“主任,您要調走?”
王國華點點頭道:“省委臨時決定的,事情比較突然,我也是才知道的。具體的去向,你們過幾天就知道了,現在不方便說。好了,大家同事一場,我想跟大家告個別,老郭去着急一下大家,開個小會。”
在家的人很快就都在大辦公室聚集了,王國華進來後平靜的目光環視一圈,然後道:“各位同志,今天開這個短會,主要想通知大家,因爲組織上臨時有安排,我已經決定要離開省委辦了。在過去相處的曰子裡,大家在工作上對我的支持,在這裡我表示深深的感謝。”說完,王國華衝着一屋子的人深深鞠躬。
……兩輛奧迪車前後在高速路上行駛,前面一輛車裡坐的是王國華,後面一輛車裡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張漢清。王國華上任恩州,是週末的時候省委常委臨時會議的討論的結果,提出這個建議的是許南下,首先響應和支持是上官天福。
省長段風對王國華的突然調任沒有異議,但是對恩州市委書記原振天去黨校脫產學習的事情,表示了一點不同的看法。但是這一次在會議上,許南下一改過去相對溫和的風格,很堅決的表示就這麼辦。
段風沒有堅持,其他人自然偃旗息鼓,事情很順利的通過。王國華以市委副書記的身份主持全面工作的事情,因爲許南下突然表現的強硬,段風直接就舉手同意。不過段風還是擔心了一下,省委扶貧項目的公開督查一事。許南下當即表示,請上官天福儘快的提名王國華的接任人選。這個事情也就這麼通過了。
段風沒有在恩州的事情上堅持也是有原因的,恩州那個地方比較特別,市委書記原振天在那都幹了快十年了,而且原振天也快到歲數了。省委不是沒有做過原振天的工作請他退居二線,但是原振天表示還是能發揮餘熱。嗯,也就是說,原振天退休前是沒啥想法了。
恩州的經濟在全省算中上,從自然條件來說,有天然優良的恩州港這一優勢,也有自古以來土地貧瘠這一弱點。隨着改革開放,土地貧瘠這一問題基本上就不算什麼問題了。不過恩州的經濟始終就是那麼不上不下的,從段風的角度來說,對於恩州的班子一直有點不是很滿意的意思。
王國華去恩州,段風還是比較樂觀的。這個年輕人在經濟領域方面的成就,已經不用別人爲他說好話了。長期以來,段風一直對於王國華是持欣賞態度的,這個跟陣營無關。段風甚至還有點擔心,王國華這麼年輕過去主持全面工作,能不能斗的過哪些老狐狸。
爲此,常委會之後段風還特意給楚江秋打電話,通報了這個事情。楚江秋接到電話後反倒笑呵呵的說:“這個不用擔心,他鬥倒的老狐狸多了,在我跟前他都不帶吃虧的。”
楚江秋這個話有點苦澀,但是很真誠,算是讓段風小小的吃了一驚。從胸襟上來說,段風也是不小的,甚至在高原的問題上,段風都沒有幸災樂禍的想法。私下裡倒是挺可惜的,覺得高原在許南下身邊呆了那麼久,怎麼就沒有學到鬥爭的藝術?
許南下和段風之間的鬥爭,並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鬥爭。怎麼說呢,這兩位都是那種君子之爭的意思。政見上的不同,存在爭議,並不妨礙兩人朝着相同的方向去努力。
坐在車上的王國華閉眼假寐,腦子裡其實很清楚。這個時候的王國華,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腦海中顯現的是兒子那粉嫩的臉龐。臨危受命的恩州之行,楚楚表示理解,王國華表示深深的抱歉。
有了兒子,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份牽掛,在王國華看來這份牽掛不是負擔,而是一種美好的希望。
車子明顯的減速時,王國華睜開了眼睛,奧迪車緩緩的開出收費站後,面前出現一大片開闊的視野。十幾個人已經等在那裡,爲首的正是王帥。
對於王帥,王國華不說惡感,也沒有好感。王國華不是許南下,對於王帥在事前沒有提醒高原的事情,並沒有覺得有多嚴重。高原又不是小孩子,憑什麼王帥作爲上級領導要提醒你?工作你自己的事情,王帥從職權範圍來說,過問多了高原都未必高興。
許南下當時不免有氣頭上的意思,多次王國華不會太當真。
走下車門,王國華先來到後面一輛車門前,等着張漢清下車。張漢清四十多歲,看着很精神的一箇中年人,也很嚴肅。組織幹部似乎都這個模子出來的。
一番程序走下來,王國華基本認識了恩州市委班子的人。比起王國華的熱情,張漢清對待衆人是那種不冷不熱的態度。似乎在告訴大家,他就是來打醬油的。
握手說話的時候,王帥提了一句:“原書記身體不好,已經提前去了京城檢查身體。”
王國華對此倒是有點意外,這個原振天怎麼能識趣到這個程度?這個明顯的不是識趣吧,可以說是迴避,也可以說是撂挑子。
市委秘書長卓強國很有意思,一直跟着王國華的左右,等王國華上車繼續上路的時候,還跟着過來請示了一句道:“王書記,我有點事情要跟您彙報,方便在路上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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