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爲皇家最佳賞花地,花團錦簇開極致,遠遠望去恰似五彩繽紛的仙境。
若芸坐在涼亭中百無聊賴的看着花,桌上擱着御膳房給備的糕點,她只咬了一小口便不再動。
皇上既然說該躲躲不過,她認同之餘便開始外出走動,只是並不像先前一般匆匆而過,而是賞花、觀魚,偶爾還玩玩投壺。
幸好皇上這幾日忙都不曾去她朝露宮,若芸過了幾日無慮日子,好不愜意。
且她意外的發覺,身爲賢妃,這涼亭也能優先用,到哪裡都有宮人隨處照應、要點心茶水更是不在話下,發個懶要小憩便有人給鋪上軟墊,要登高還有人攙,雖然宮人看她的眼神依然帶閃爍,可她習慣了些便也不去在意。
陽光略毒辣,曉紅時不時給她扇扇子,她卻意興闌珊,時不時手中玩轉那個翠玉扳指,看着上頭的龍紋,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稀罕的。
可這到底是榮錦桓的隨身物件,這麼給了她,倒足夠“誠意”,只是,她除了拿來當活絡手指的把玩物,還真沒別的用處。
她轉念側身,換了個姿勢,想這皇上登基快要四個春秋,不知爲何沒有子嗣,連得寵的莫昭儀也沒動靜,按理說莫昭儀意外小產後也幾年了,怎麼都能有個孩子啊。
如今按照他的說法,選入宮的是他的心腹之女、或是牽制重臣的籌碼,那陳可第一個遭了秧,下一個也不知道會輪到誰……
她搖了搖頭。暗惱自己動不動便會胡思亂想,忙放眼望去,遠處嬌豔欲滴的芍藥花瓣迎風微動,想來離國一戰天頤王朝也民不聊生。這皇家內院倒是春風得意,絲毫沒有民間疾苦的痕跡。
朝臣勾心鬥角日趨嚴重,朝野上下怕只有莫御史和戶部的顧大人同皇上最爲親近,那胡博文胡老頭一手把女兒送進宮、一手又將另一個女兒嫁給榮逸軒爲正妃,也不知道打什麼主意。
聽說那失寵的吳珩玉最近時不時鬧騰,德妃暫統領六宮、將所有人和事安排的有條不紊。可總有些出格的嬪妃用各種辦法接近皇上,被斥責了便同德妃鬧不愉快,看來這後/宮的爭鬥也怕是纔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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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撇嘴,自己果真不能拋卻煩事、靜無牽掛,總想着有的沒的。
曉紅搖着扇子昏昏欲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若芸還在發呆,小路盡頭轉過來一羣人,一隻玉白的手伸出,那支火紅的芍藥便被毫不留情的折了去。
有太監忙小跑上去,告知涼亭有人用。話說一半,來人像是故意沒聽見似的往上闖。
若芸她倏然轉頭,卻瞧見胡舒兒穿着水綠的衣裙、步履飛揚,姣好瓜子臉掛着傲然的神色,眸子裡淨是對旁人的不屑一顧。
只是這不屑一顧觸到她便去了大半,胡舒兒驚訝的望了她一會兒。這才規規矩矩的提了提裙襬,朝她行禮道:“哎呀,沒想到姐姐在,妹妹這廂有禮了。”說着,還不忙拉了拉身旁的人。
若芸瞥眼,便瞧見了她身旁個子稍高的人,眉毛細長、小嘴咬着脣,杏眼圓睜,被胡舒兒一扯,這才僵硬的跟着福身。
若芸心中劃過一絲冷笑。這多日不見,楚如蘭依然喜歡穿翠綠的衣裙,臉上的脂粉似乎抹得更厚,只是她原本瘦削的肩豐腴了些,似乎在宮中過的還不錯。且……她看了眼胡舒兒,心下明白了幾分,楚如蘭是攀上了胡舒兒這千金之尊爲“友”,故而雙雙缺了她的生辰賀禮。
“胡婕妤,平身。”若芸定定的看着雖行禮、卻依然昂着頭的胡舒兒,冷冷的吐出字句。
見她儼然給自己下馬威的架勢,胡舒兒得意的笑容一頓,又不能明着瞪她,只得朝天翻了個白眼才起身。
楚如蘭斜着眼、就是不看她,聽她說着,也跟着胡舒兒直起身。
若芸還未出聲,曉紅已然在旁猛的呵斥道:“娘娘沒叫你起身呢!”
楚如蘭狠狠瞪了眼曉紅,卻赫然發現若芸冷着臉、並不否認,看胡舒兒沒吭聲,這才又不情不願的福身下去。
“呵,賢妃娘娘好大的脾氣,妹妹我可也要跟着受罰?”胡舒兒嗤之以鼻,並不改先前的狂妄,擡着下巴問她。
若芸不動聲色的站起身,瞧了眼被胡舒兒捏在手中、已然頹敗的芍藥花,看向別處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後宮之中雖由德妃娘娘主持,可本宮身爲賢妃,這以身作則、教導諸位妹妹的事也責無旁貸。若是哪天,有妃嬪壞了規矩、進而丟了皇家臉面,只怕下旨處罰的不是本宮,而是皇上。”
胡舒兒的臉色白了白,手中的花瓣被她攥了個粉碎,旋即尷尬的笑笑:“姐姐莫氣,我們姐妹不過是每日來涼亭納涼,今個不知姐姐來,衝撞了姐姐還望恕罪吶。”說着裝腔作勢的又要拜她。
若芸猛的看向曉紅,後者吐了吐舌頭眨眨眼,她瞪大了眼睛,隨後給了她一記責備的眼神。
難怪曉紅竭力推薦她來涼亭賞花,她推卻不過便來了,原來胡舒兒和楚如蘭每天都來,曉紅是想自己嚇唬楚如蘭來的。
她雖怪她,可轉念一想,這胡舒兒仗着胡大人的權勢便如此囂張,楚如蘭也儼然一丘之貉,如此下去真正無法無天,這才嘆了口氣,搖頭道:“這恕罪的事倒是妹妹言重,快起身吧。本宮也乏了,曉紅,回朝露宮。”
她說着,那胡舒兒的裝腔作勢已然成了真拜,還沒直起腰,便又要恭送,一時間胡舒兒的臉色不好看,楚如蘭更是露出了怨毒的目光、瞅着她的下襬。
曉紅磨磨蹭蹭的收拾桌上的東西,陪她緩緩步下臺階。
她們才轉過小徑盡頭,楚如蘭趾高氣昂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她有什麼了不起,以前還不是我們家的粗使丫頭!”
“唉,妹妹千萬別這麼說,她現在可是咱們的姐姐吶。”胡舒兒難得的制止,卻又接下去道:“妹妹可不知,我有特別向掌天子燕寢文書的女史問過,這皇上雖去的勤,可新進的妃嬪中,除了地位低的寶林御女,就屬她賢妃姐姐未被臨幸,至今還是完璧呢,呵呵呵。”
“真的?姐姐打聽的這般仔細,妹妹我真是佩服,想這賢妃姐姐未被臨幸,難不成是有隱疾?”楚如蘭忙恭維道,隨即笑聲與胡舒兒的肆意大笑交織在一起。
若芸聞言臉色鐵青,握着那枚扳指真想狠狠的砸過去,可手卻不自覺的伸出,拉住了正氣呼呼的曉紅,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耐心聽下去。
“誰知道呢,這賢妃奇奇怪怪,不過是個過氣的學士府小姐,居然能封妃,皇上八成是看她有點小姿色,長久不了的。”胡舒兒幾乎是咬牙切齒說道。
“姐姐,小聲點,別被聽到啊。”楚如蘭故意說道,可聲音半點都沒輕下來。
“怕什麼,我爹爹是禮部尚書,姐姐又即將嫁給榮王爺當正妃,就連顧大人差人運往南方的糧餉被半路打劫的事,還是我爹爹去說情的吶,你我也是花容月貌,加以時日……”胡舒兒又笑了起來。
“姐姐,你真有智慧,我想那賢妃娘娘的義兄都不做大將軍了,我看她也沒什麼錢,同皇上也沒有受雨露之恩,她早晚妃位不保、給遣到冷宮去。”楚如蘭忙接話,又跟着笑。
“唉,話可不能這麼說,她現在還是賢妃吶,讓她神氣幾日又如何?”胡舒兒明着制止卻暗着幫腔,兩人聊着便就想那未走遠的賢妃娘娘聽着氣急。
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曉紅氣的不行,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可若芸卻緊緊抓住她,發白的面色早已平復,末了甚至露出欣喜的神色,讓曉紅完全懵了。
若芸拉着她朝前走,曉紅卻還一步一回頭,待再轉了個彎,楚如蘭與胡舒兒談話聲徹底聽不見了,若芸才悄悄道:“你別急,她們這麼說話,我若真氣了,豈不是着了道?”
曉紅氣悶,可聽她這麼一說也稍稍緩和了些,忙道:“娘娘,她們這般編派你的不是,你只要回頭給她們治個亂嚼舌根的罪,她們保證再也神氣不起來了!”
若芸聞言,卻露出一絲笑,衝她眨了眨眼:“別忙,治罪不在於一時,我自有分寸。”
曉紅見她似心有成竹,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第二日,榮錦桓得了空,像往常一樣下了朝便踱步而入,卻瞧見廳堂內若芸皺着眉、拖着腮發呆,平日裡本就懶於梳洗的她今個更爲隨便,只簡單束了個發、隨意着了水玉色衣裳,愣神凝眸間安靜而溫婉,不由莞爾。“賢妃可是幾日不見朕,所以在想朕啊?”
他笑眯眯的走近,可若芸卻依然發呆看着別處,直到他伸手晃了晃她纔回過神來。
“原來是皇上……皇上萬福。”她見到他略有驚訝,忙起身行禮。
“哼,你不想朕,是想着誰?”他故意麪露不快,說着便重重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