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榮逸軒便會揮軍攻佔山巒間的峽谷,下洪州、江山定不過指日可待的事。即便與皇上有意和談,軍中也絲毫懈怠之景,若芸藉着這股蔓延開去的肅穆,將自己裹進斗篷中,草草用了晚膳便趁着營地生火交接之時溜出帳中。
到豐州與錦州交界尚有時日,且須疾行,幾名護衛也須以馬爲腳力,按照吩咐在駐營山石後備了馬匹等着,看到若芸來便將繮繩遞過去。
若芸才騎上馬繞過山石,卻見一人出現在暗不見五指的空場道上攔住她去路。
若芸倏然收緊手指,提心吊膽的驅馬走近,那人卻一把牽住馬繮,冷然出聲道:“這些暗衛可是異姓王的人?”
若芸聽出榮逸軒的嗓音,頓時緊張起來:“王爺,我……”
“本王想知道你這番前去,可是有保障?”榮逸軒沉聲說着,緊了緊手中握着的佩劍,“你……可是去到異姓王處?”
身後的守衛聽着劍鞘冰冷的聲響紛紛驅馬上前,若芸卻擡手製止,點頭道:“王爺放心,若無熟人阻攔應會順利。”
榮逸軒在黑暗中微嘆一口氣,躊躇片刻才擦亮了火摺子,湊到她跟前,仔細瞧着她於黑夜中仍清澈透亮的眸子,俯首看了看她斗篷下露出的雲紋衣襬,再擡頭已隱去落寞之意,莞爾道:“此去,本王興許再也見不到你了,是麼?”
若芸呼吸一窒,藉着微弱的光瞅着他鬆散的髮髻上凝着夜露,深幽的雙眸帶着眷戀相對,怔怔之下仍是點了點頭。
“罷了,本王已有嬌妻美妾在身側,貪求不得。”榮逸軒忽然苦笑一聲,熄滅火折,反手用配件擊了若芸乘坐的馬匹,側身閃開道。“珍重。”
若芸猝不及防的晃了晃身子,聽着兩個字極快的劃過耳畔,身下的馬便撒開四蹄飛奔起來,她忙盡力穩住。快速的繞過駐營貼邊而去。
“榮王爺,這回可不是顧某放的人。”顧尹昭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依舊是置身事外般坦然,說罷便燃起粗火筒,綠色的信令煙火直衝雲霄。
耀眼的信號分作三股綻開,橫空一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多時有人發現了若芸的行蹤,前哨攔之不及給打頭的護衛輕易的衝破。
傅將軍這才發現變故,忙策馬邊追了出去,只到前哨便遇着攔路的人。不得不迂迴停下,有些粗暴的低吼出聲:“何人攔我?!”
罩帽褪開,柔嫣露出白皙粉嫩的臉,眨了眨眼,雖有恐懼。但仍鼓起勇氣道:“傅將軍,剛纔有人跑了,好像是姐姐。”
“諒你也不會供出。”傅將軍不想多費口舌,正欲前行卻又被柔嫣閃身攔住。
“傅將軍,我看到她往那裡去了。”柔嫣有些着急的用手指着,方向卻是偏離向北。
“哼!奶娃娃休要騙我!”傅將軍終於勃然大怒,再不顧柔嫣的阻攔。揚鞭一繞就越過她。
柔嫣不得不退開數步,烏黑的眼眸中滿是焦急,身後有人用力的拉扯她、將她拖離紛沓的馬蹄。
柔嫣到了側旁的樹下,看清是索泰瞪着自己,當即哀聲道:“哥哥,怎麼辦?他們一路看着姐姐。現在姐姐走了,他們要追她……”
索泰卻異常冷靜,銳利的雙眸緊盯着另一方遠處的異動,示意她安靜道:“嫣兒,天頤的事我們必須作壁上觀。你我眼下都是人質,僅憑一紙合約誰都不知道以後會如何。”
柔嫣撐大眼眸,把打轉的淚水硬生生忍了回去,只得順從的點了點頭。
不多時,營中火把增了一倍,郭都尉帶着人找到正踱步而回的榮逸軒,氣喘吁吁的道:“王爺!皇上的人動了!”
榮逸軒大驚失色,劍鞘一橫便抵上他的喉頭:“當真?!”
“是!王旗像是追着清平教而去,並不往我們這裡來!”郭都尉說着,不忘扭頭朝意欲上前詢問的小將吩咐道,“整軍維持軍紀,莫慌。”
榮逸軒眸色一冷,精鐵劍出鞘,劃出一道寒光便架在尾隨而至的顧尹昭脖子上。
“王爺息怒,屬下辦事不利總要彙報一二。”顧尹昭未等他逼問便承認,這分三股落下的彈幕正是‘失敗’的信號,目的的確是讓皇上注意。
“方纔有人逃離軍營,待屬下查明便追。”郭都尉請罪道。
“不用查,立刻召集輕騎向東攔截清平教。”榮逸軒不再管顧尹昭,使力手劍同時將他推了開去,大聲的道:“傳趙將軍嚴守待命,不用再圍山谷,大軍直接與洪州兵力匯合即可!”他說着,翻身跨上就近的馬匹,調轉馬頭又道,“本王帶輕騎去,不可聲張!”
“王爺……”郭都尉被這瞬息萬變的狀況驚呆,勸誡的話沒能說出半句,連忙依令行事。
若芸沿河向東前行,不多時便覺得異樣,扭頭一看只見信號彈起,原來圍困山谷的清平教衆極快的聚攏、潮水般朝着她的方向來。
她頓時頭皮發麻,種種形勢在腦中一點點匯聚,想着清平教雖看似烏合之衆但每每行動果斷又頗具規模,看來教主手下有良將之才,且以“清平昇仙”不足以蠱惑衆人,這些人各個有身手,怕是給許了什麼高官厚祿才如此賣命,那些人眼下放棄了皇上,一心要對付的是好像是自己!
她心中急切,策馬飛奔,御馬雖不嫺熟但只得硬着頭皮逃跑,帶着護衛絲毫不敢停留,行過治水的堤壩處也無暇研究路線,命護衛兩前一後帶路。
若芸儘管未曾想明白緣由,卻知道傅將軍定也是追了來,她只要稍慢一些,傅將軍的人便會追上自己,再慢一些清平教的人也會來,按理無論前者後者她都不會死,但她卻決計逃不了。
若芸沿着暗衛給的路線迂迴,時不時回頭看,終於瞧着清平教的旗幟停下、輕易的倒下,似乎給人攔截了去,可離鬆一口氣卻尚早,已有數十人遠遠的追趕而來。
她到底沒有如此策馬狂奔過,完全沒料到這會十分耗體力,跑馬多時被迫減緩速度,隱約聽見緊追不捨的人中有傅將軍的怒吼。
若芸再想動,卻也體力不支,到了林地後十分絕望的放慢,任由傅將軍的人將己方團團圍住,只能大口的喘着氣,放開繮繩匍匐在馬背上。
“蘇姑娘,皇上已緊隨而動,還請蘇姑娘雖末將回去面聖。”傅將軍橫馬在她前方不遠處,氣息都不曾急促多少,似乎她再逃他也一定能穩步追上。
三名護衛不由分說的將若芸圍在當中,分毫不讓。
“傅,傅將軍……”若芸仍劇烈的喘息着,企圖說服,但觸到他灼灼的目光頓時泄氣,只得哀求道,“請放過我,我們也……不願與你動手。”
“哼,傅某得令護衛,容不得絲毫閃失,還請蘇姑娘不要負隅頑抗。”傅將軍雖沒立刻動手,但氣勢不減,像是根本不怕暗衛的樣子,且對她學習騎馬以便逃跑的心思瞭如指掌那般不屑一顧。
若芸心下焦急卻無計可施,暗衛實力非凡與傅將軍動手他得不了便宜,但真要自相殘殺便是讓漁翁得利,她萬不能這麼幹,勉強直起身,擡袖擦拭滾落的汗珠,道:“傅將軍,清平教佯裝圍困,就等機會各個擊破,主力卻另作它用。眼下清平教追來,王爺定不會善罷甘休,傅將軍快折返讓他別再深入,莫要中計纔是。”
她說着,便覺頭眼昏花,不得不閉上雙眼歇息,可方纔自己說的話卻讓她難以釋懷,與其說皇上想引清平教主力前來剿滅,還不如說清平教在佯攻、拖住了皇上,順帶吸引了視線……
“哼,姑娘還是替自己想想,我是奉皇上的命,他人與我何干?”傅將軍未讓分毫,不耐煩的粗聲威脅道,但到底沒有貿然動手。
羣馬嘶鳴和馬蹄踩踏的枯枝聲響惹得她思緒紛亂,若芸努力的喘息着,未等再說便明顯的感覺地動,傅將軍的人中有情不自禁呼喊出聲的。
隨着馬兒焦躁的原地踱步,她倏然睜眼望去,只見林邊可見高聳的摘星閣略有歪斜,她懷疑自己東倒西歪才眼花看錯,但定睛再看,分明瞧着摘星閣與兩側筆直入雲的杉木並不同向,稍有疑惑後便心驚不已——摘星閣乃是機關樓,摘星閣動那百澤說的地脈可是有變?
“傅將軍,麻煩讓開。”若芸當即緊了馬繮,冷聲威脅道,“我只有今夜能安然離開,若你再不讓開,休怪我等手下無情。”
傅將軍神色一凜,這回抽出了佩劍冰冷相向,毫不畏懼道:“既然你不肯就範,就動手吧!”
若芸咬牙怒目,不等下令卻聽尖嘯聲起,她本能的蹙眉,緊接着林中接二連三的哨響起,便有鬼魅般時隱時現的人影交替出現,外圍有騎兵慘叫着落馬,只見擋在自己身前的暗衛擡手一揮,一人被橫空攔下、跌落在傅將軍腳下。
“姑娘先走!恐是埋伏!”白禮出聲示警,專注的判斷着來敵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