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花朝
蕭赫風挑眉冷笑道:“鐵牛兄果然是其笨如牛啊~我們雖然槍炮不夠,可以向鄰近的衛所借,等打敗湖匪繳獲更多的鳥銃、碗口大炮,多還他一些,還怕他不借嗎?”
劉鐵牛被噎得說不出話,瞪着一雙牛眼看向仇指揮。
仇指揮沉默不語,蕭赫風卻根本不看劉鐵牛那張鐵青的臉,叫營衛兵丁拿紙來,一蹴而就,不客氣的寫了一大堆所需物品。
仇指揮看了看,上面有造火藥必須的硝、磺、木炭,銅碾、搗錘、鐵廣鍋等器皿若干,竟然還有大紅蘿蔔、水膠、雞蛋、牛油、麻油、燒酒等物。
仇指揮皺了皺眉頭,狐疑的看着蕭赫風。
蕭赫風一副認真的樣子說:“造火藥需要純度高的硝磺,提純硝磺需要特殊工藝,特殊工藝需要這些東西”
差點把衆將繞暈,仇指揮大手一揮,說道:“按蕭千戶所說的準備”
蕭赫風躬身施禮道:“多謝仇大人。”
“且慢”仇指揮鷹隼般的眸子望向蕭赫風說:“東澤衛全力以赴的配合蕭千戶,蕭千戶也得立個軍令狀。軍令如山,若到時蕭千戶辦不成火藥,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東澤衛也容不下你這尊菩薩了”
劉鐵牛嘴角很隱密的抽動了一下,蕭赫風瞥了他一眼,笑道:“自然要立,屬下一定不辜負大人的信任。”
蕭赫風接下這個公務,爲了他的全力以赴的去做好。他跟仇指揮打好招呼,巡檢司所守的崗哨暫時由東澤衛接管,他好安排人手全力製造火藥。
巡檢司共有八十人,沒有一人造過火藥。只有蕭赫風是專家,所以每一個環節都離不開他。
造火藥其實也不算難,只要把硝、磺、炭按照一定比例組合就能造出不同用圖的火藥。有供火銃用的,供爆炸用的,還可以造出摻了毒藥的傷殺性火藥。
爲了能造出威力強大的火藥,自然要提純硝磺。例如提純硝就要用上等泉水,百斤硝加上四五片大紅蘿蔔同煮,待蘿蔔熟後撈出再倒入雞蛋清攪動;再用水膠化開倒入水中滾三滾,倒入盆中放陰涼處一夜。如果盆中結出極細極明亮的槍芽,就得到了提純的硝。
還有提純硫磺也一樣,要把生硫磺搗碎,按每十斤硫磺用牛油二斤、麻油一斤的比例倒入大鐵廣鍋中,用大木匙不停攪動,等磺溶開用細夏布過濾乾淨,放入瓷缸中慢慢冷卻。
這種簡單的工藝只要做一次,巡檢司的兵士就會照着做了。至於關鍵的火藥配比則由蕭赫風自己動手。
配比好的火藥要用大銅碾碾成粉末,羅細,用純淨的泉水攪拌成半溼半乾狀。碾火藥的時間越長,次數越多火藥的質量就越高。
按規定把溼粉放在槽內要舂五千八百次,然後按每三斤藥兌一斤好澆酒的比例調成泥再碾百十下才成。
在碾藥時要非常小心,不能進一點砂石,如果有雜質的話,木杵與砂粒撞擊在一起,就會爆炸,所以這一項工作需要非常謹慎小心。
蕭赫風把巡檢司的人分爲四分,二十人負責提純硝;二十人負責提純硫磺;二十人負責燒炭;二十人負責碾藥。碾藥的人選擇的都是老成認真的,由蕭赫風親自監工。
最後要驗證碾成細沫的火藥是不是上等品,就把火藥放在手心點燃,手心卻不會燒傷;放在木板上燃燒,煙起白色,快且直,上面不留痕跡,就是上等火藥。
製造火藥的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時間也如白駒過隙,直到三月三的花朝節,蕭赫風也要履行他對謹惜承諾的另一個條件了。
花朝節正是春花爛漫之時,仕女們都會在家人陪伴下出城踏青,也有許多浪蕩子藉機偷看。
謹惜這天卻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家中,她嫌郊外踏青遊人太多,反而不能好好欣賞春日美景。過了花朝節,她才向父親稟告,想去郊外的花神娘娘廟拜神賞花。那裡後山有一片桃林,此時正開得絢麗。
蒲嘯原當然沒時間,他除了公務還得忙修橋的事情。不過他有些放心不下,特意派了羅大寧和魏澤釗護送女兒去郊外遊玩一天。
幾個丫頭自然要隨身伺候,謹惜叫她們準備茜紅氈毯,可以坐在花陰下飲酒。又叫紫蘇做了許多精美的小點心和小菜還偷偷帶了幾瓶上好的芙蓉釀。
因爲到了春季,謹惜穿了一件淺香色滿地折枝花褙子,上面用銀線織出大朵大朵的四季花,均勻醒目,顯得十分華麗。
領口的襻扣是寶石花蝶形的金鈕扣:襻扣中部嵌一顆指甲蓋大小的藍寶石,周圍環繞著八個如意雲頭。左右各有一隻對稱的蝴蝶,蝶背上嵌着紅寶石。
頭上帶着珍珠髮箍,素白銀器打造的鳳穿牡丹分心,細碎的髮絲用蟲草啄針固定住,自然流露出一股嫵媚成熟的味道。
映雪對着鏡子也不免感嘆,小姐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只是……也變得越來越陌生。
鏡中的少女擡起手,撫摸了一下臉頰,眼底沉着細碎的寒冷。
她明白,今日的花容豆蔻也不過是明朝的紅顏枯骨。看透生死,綻放不過是爲了剎那的輪迴。她只願化做羅剎,心如鐵石,斬斷與端言糾葛的宿世恩怨。
“可以走了”謹惜站起身,撫平裙襬的褶皺,平靜地說。
三個丫環手中提着進香的香盒和食盒一齊出來,都打扮得光鮮亮麗,比那寒門的小姐還體面幾分。她們的主子暗地裡也賺了不少銀子,對她自己和心腹花錢從來不心疼。
套了兩匹馬車,謹惜和映雪坐一輛,紫蘇和燕喜坐一輛。羅大寧和魏澤釗一路跟着護衛,徑直來到郊外的花神廟。
拜過花神,衆人逶迤來到後山那片桃林。此時正直桃花芳菲,粉紅色的桃花如一片絢爛的雲錦鋪滿山坳,茵茵綠草和一條曲折的小溪間也都落滿了粉色的花瓣。悠悠白雲浮在藍天上,花香醉人,讓衆人覺得這裡真的是個世外桃源。
映雪和燕喜把氈毯鋪在桃樹下,紫蘇把食盒裡的食物都擺在上面。陽光隔着桃花撒下細碎的光斑,印在衆人的身上。
謹惜看着一旁拘謹站立的兩個男人,對映雪說:“你去給羅班頭和魏大哥鋪一塊氈毯,讓他們也吃點酒菜。好不容易出來散心,何必拘束?”
兩人說什麼也不肯在謹惜面前隨便坐下。謹惜叫映雪在不遠處的桃樹下展開一塊茜紅氈毯,羅班頭和她哥哥才勉強坐下。
謹惜又叫映雪送過去一罈子芙蓉釀,叫他們自在飲酒不必拘束。開始羅大寧和魏澤釗還不好意思,端坐在那裡。不一會,看到小姐那邊卻鬥起葉子牌來了,幾個丫頭玩的十分熱鬧。
魏澤釗倒了一盞酒遞給羅大寧,說:“既然是小姐賞的,也不怕什麼。橫豎這裡安全,也不會出什麼事,咱們且喝兩杯”
羅大寧接過酒杯飲了一口,這芙蓉釀果然香醇綿軟,入口爽滑。不知不覺喝了半罈子,魏澤釗故意吸引羅大寧的注意,說道:“聽說羅兄腰間這把寶刀原是從前朝一個郡王手中得來的?能否借在下一觀?”
羅大寧喝得微醺,解下佩劍遞給魏澤釗。他抽出寶刀,只覺寒光閃閃,錚鳴聲若虎嘯龍吟,端得是把好刀
“這把刀可不是咱們國出產的,此刀是用西域的烏茲鋼錠打造而成的,你看這刀身佈滿了花紋,如行雲流水一般,鋒利無比。連敵人的鎧甲都能一刀砍穿……”羅大寧說着,從袖中抽出一條絲綢手帕,向天空一揚,手中寶刀輕輕一舉,絲綢竟然迎着刀刃分爲兩半,落在地上。
魏澤釗瞪大了眼睛,吃驚的說:“果然好刀”
羅大寧得意地說:“這刀更有一點好處,一旦被它砍中,傷口極難癒合且迅速惡化,很多被它砍傷的人,往往因爲很小的一點傷口就會丟了性命。”
魏澤釗不住的誇講他這把寶刀,羅大寧自然歡喜,滔滔不絕的跟他聊了起來……
謹惜看着遠處聊得正火熱的兩人,低聲問道:“消息送出去了?”
映雪點點頭,可目光中卻是一片憂色。謹惜知道,她在爲自己和端言“沒有緣份”而深深惋惜。在京城第一次見到端言,映雪就對他印象極好……也難怪,像端言這種風度翩翩又溫柔體貼的富家子弟,自然得女人心。不像蕭赫風那個惡少,雖然長得俊美,可行事囂張跋扈,很難讓女子有安全感。
這次她決定讓端言死心,把計劃告訴幾個丫頭,結果她們一個個看她跟怪物一樣。好像她做了多錯的選擇似的
她把葉子牌放下,衝映雪使了個眼色,悄悄站起來走向桃林深處,而遠處那的羅大寧根本沒有發現。
她一個人緩緩走在桃林中,微風吹落花瓣,粘在她烏黑油亮的秀髮上。如此爛漫的春季就像此時的她,似水流年就像腳邊的這條小溪,緩緩的流淌着把一切美好都帶走了。憧憬過愛情幸福的她,再也不會如此單純了。
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卻總是伺機而動,趁她不備時就會跳出來說:其實骨子裡她比前世更渴望愛情……渴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純粹幸福。正是因爲極度渴望,才極度害怕,不敢去尋覓,不敢去觸碰,生怕會再墮入地獄不能輪迴。所以她寧可選擇做一個惡人,只要能用這惡包裹她的心,讓她堅如鐵石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