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入冬 二
“嫂子,我想吃嫂子做的肉圓,還有冬瓜湯。”
阿福還沒收拾起沉重的心情,就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剛纔覺得他已經是個有責任感的皇帝了,他一轉眼又露出貪吃的孩子氣來。
亮晶晶的眼睛,討好的神情,簡直像是討食吃的小狗——唔,就少條亂搖亂晃的尾巴。
“好,我給你做去。”
“好好,我叫人把哥哥請過來,咱們一塊兒用飯。”
太平殿的小廚房改建過,管廚房的點頭哈腰把阿福迎進去,一連排開六個竈,還有沿牆的小爐臺,案子也比原來闊大,菜蔬米糧各種食材擺的滿滿當當。
阿福挽起袖子戴上圍裙,用布帕包起頭髮,做了李信點名的一道菜和一道湯,其他的菜她指點廚房裡的人做的。阿福是挺喜歡下廚的,但是——油煙味兒沾在頭髮上衣服上也的確討厭。
李固果然來了,三個人坐在桌邊用餐,阿福照應着丈夫,還不能忽略了皇帝,一旁宮人微笑着說:“皇上今天胃口好,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
李信放下筷子,趁着人沒注意,把腰間的玉帶稍稍鬆開了一些。
是吃得多了,肚子好撐。
“太平殿的廚子手藝就這麼差?”阿福有點疑問。
“嗯,嫂子做的飯菜好吃!”
阿福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手藝也就是個家常菜水平,和御廚們那是不能比。別的不說,光一個刀功,人家切出來的蘿蔔絲蒙在紙上,下面的字清晰可見如同只隔了一層淡淡的霧。拉的麪條絲,那細的可以同時九根面絲穿進一個針眼兒裡。
可以,阿福想……不管什麼人,總會覺得自己家裡的飯最好吃最合口,別的什麼地方的美食也比不上。哪怕只是一口湯。
李固也摸摸肚子,無比滿足:“我也吃得不少,阿福,去走走?”
“唔,好。”
“我也要去!”李信不由分說牢牢拉住阿福的一隻手。
好吧……
一起散步。
李信左手拉着阿福,右手拉着李固。
阿福還是沒辦法把他當成皇帝……感覺就像帶着自家孩子散步一樣。
秋意染醉林梢,往丹鳳殿去的小徑上落滿了楓紅的葉子。陽光穿過層層葉子落在地下,光與影交織出來的圖紋。
阿福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了,這是以前……他們幾次散步去太平殿常常走的一條路,李固眼睛不能視物,可是這條路他都走的熟極了。
阿福用感慨的目光看着這裡的一切,一草一木,迴廊長橋……
她曾經在這裡度過那樣快活甜蜜的時光,和身旁的人一起。
“阿福。”
她轉過頭:“嗯?”
李固只是一笑。
阿福從他的神情中,一下便能瞭解到他在想些什麼。
是啊,李固也想起了他們新婚時的甜蜜時光。
李信仰起頭,左看看,右看看。
嫂子的臉有點紅撲撲的,可是天氣不熱啊?
他不大明白,可是,哥哥和嫂子都是笑微微的,流轉在他們之間的那種甜絲絲的味道,李信雖然不懂,卻也覺得心情愉悅。
他朝前看,遠遠的,有人從楓樹下走過,朝這邊走來。
“劉潤!”李信朝他招了下手。
阿福也看到了他。
剛纔用膳時沒見他人,阿福知道他忙,不過不知道他這會兒怎麼從太平殿那裡走過來。
“你在那邊做什麼?”
“我來找林師傅,給他送了些茶葉和藥丸。”
李固關切的問:“林師傅身子不好?”
“受了些風寒,我送了些止咳嗽的藥丸過來。”
送藥丸茶葉這種事他大可不必自己跑來的,隨便差什麼人都可以。
阿福知道劉潤做事細謹有成算,必定……還有些別的緣由,只是阿福知道,有些事情輪不着自己過問。
劉潤的身上總有深深淺淺的疑惑,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下了兩場雨,天氣一天冷似一天,重陽將近,花園裡的菊花也成片成片的開放,金燦燦的惹人喜愛,當然,也被李譽的摧花小手給折了毀了不少。
內府將應節的衣裳送來,阿福翻看了一下樣子,微笑說:“有勞崔內官了。”
“夫人千萬不要客氣。”
他穿着件褐色的袍子,笑容謙卑。雖然保養的也好,可是眼角額上已經被歲月刻下了痕跡。先帝時候他就沒能壓過高內管成爲內廷第一人。現在新皇帝又信重劉潤,他仍然只能坐在第二把交椅上。
看着他,阿福便要想起高內管。
這人的離奇失蹤和死亡,就像宮牆裡所有的無頭公案一樣。
阿福總覺得那人不會那麼輕易的就死了。他能牢牢的做正官的位置,歷經風浪而屹立不倒,自有他的本事和心計。
也許,他是詐死逃脫了。
阿福有些出神,楊夫人喊了她兩聲纔回過神來。
“有事?”
“舅爺來了。”
阿福精神一振:“快請他進來。”
李譽在裡屋已經聽見,挪動小胖腿兒自己就出來了,嘴裡嚷着“舅舅舅舅”,朱平貴大步邁進屋,一個錦繡粉團兒的小傢伙兒就撲上來抱着腿了。
“舅舅!”
朱平貴樂的嘿嘿笑,把拎的口袋放下,把李譽抱了起來:“好小子,又胖了。抱着比上次壓手。”
都說外甥像舅,不過李譽長得可不像朱平貴——畢竟阿福和朱平貴可不同母。但是甥舅關係倒是挺好,朱平貴常帶些小玩意兒來哄他開心。
果然朱平貴在懷裡掏掏,摸出個小泥哨來。他在嘴邊吹了兩聲,嗶嗶的聲音很是清脆,李譽咯咯笑,伸手給奪過來,可是他拿錯了頭,沒把哨嘴兒對着口,噗噗的吹氣,哨子自然不會響。
朱平貴哈哈笑,逗了他一會兒,淑秀捧過茶來,他接過茶喝了兩口,指指自己拎進來的那個口袋:“這是莊子上種的,這個先熟,今早剛收了,我就給帶來了,知道你掛心這個。”
慶和把口袋拎到阿福跟前來,一鬆袋口,裡面一穗穗的玉米金燦燦滿當當的煞是喜人。慶和眨巴兩下眼:“這……這可真是好看,跟金子似的。夫人,這叫個什麼名兒?這東西怎麼個吃法兒?”
“嗯,這個是玉米。”
“名兒也好聽。”屋裡瑞雲淑秀他們都湊過來看,瑞雲說了句:“這個爲啥叫個玉米?看這顏色,該叫金玉吧?夫人,這個能吃的是不是?”
“是啊,人能吃,牲畜家禽也能吃,颳了粒的芯也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