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絹花 下
阿福的臉先紅後白,但是站在她對面的那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宮女,卻是一派平靜,那張臉上別說表情了,就是眼睛,半天也沒有眨一下。
“給姑娘道喜。”
阿福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急忙說:“兩位別折煞我,我哪兒當的起。”
“當的起。”這兩個宮女都穿灰色,在宮裡頭最讓人眼睛發疼心口發緊的就是這灰色的宮裝,宦官宮女,穿着灰衣的,遇見了總沒有好事。
左邊那個宮女說:“老身姓韓,這一位是孫姐姐。我們兩個,來和姑娘說一說規矩。”
阿福低下頭:“請兩位指點。”
說實在的,一直到現在,阿福也沒省過神兒來,比她漂亮能幹出身好的宮女,太后怎麼一個也沒看上,反而就選中了她?
昨天從德福宮出來,楊夫人就將其他人遣退,留了她一個,開頭一句和剛纔那兩個老宮女說的一模一樣:“給姑娘道喜了。”
阿福心裡隱約的危險預感一下子成了真,當時就象根柱子似的傻在楊夫人面前了。
以前發現自己穿越後,下的那些決心,給自己的忠告,雖然好些記不清了,可是有一條阿福絕對沒忘。
那句話是,寧爲乞丐妻,不做富人妾。
可是現在……
她能說,我不要做妾麼?
“不要不好意思。”楊夫人顯然誤會了她的沉默:“你這孩子,我看了很久,覺得你又細心,又穩當,年紀比殿下小一歲正合適。這是好事兒,不要惶恐害怕。殿下是你天天都見着的,待人有多和氣你也知道。難得你又投了太后的緣,原來太后的意思,是沒有什麼名份的。剛纔卻已經囑咐了我,報給內府,阿福,等內府記了檔,你就是七品的娘子。阿福啊,你這可是一步登天啊。”
阿福肚裡吶喊:我不想登行不行?
楊夫人拉着她的手,阿福木木的跟着坐下來。
“我從宮女熬到現在,不過是七品的掌事,雖然得人尊稱一聲夫人,可是這和貴人的夫人品級可是不一樣。夫人那可是二品的貴人。”
阿福覺得自己腦子裡全是漿糊,肚子裡全是棉花,舌根底下全是黃連,苦的她只想痛痛快快哭一聲。
可是這個宮裡面的人,沒有哭的自由。別說是她,就算是楊夫人剛纔提到的,正二品的貴人夫人,她們敢無故落一滴淚試試?
楊夫人又拉又哄又勸又捧,渾身解數都使出來了。阿福雖然一直沒吭聲,但楊夫人顯然非常滿意——老實好,老實代表着,不會去挑戰楊夫人在太平殿的權威,不會觸碰她的利益和體面。
不能不說,最後太后也看中阿福,楊夫人是很欣喜的。
阿福出了楊夫人的屋子,驚訝的發現,這件事雖然剛剛發生,但似乎,已經不是一件秘密的事情。起碼太平殿上上下下,對於她們被帶到德福宮去做什麼,都有了自己的揣測,這揣測還與事實已經有百分之**十的接近,有的人甚至直接得出了結論。蕊香她們幾個小的已經偷偷過來向阿福道喜了,緊接着德福宮的賞賜和楊夫人的賀禮來了,太后賞了錦緞,首飾,這些東西都供在阿福現在的牀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中間
一柄金如意。
杏兒一改平時的多話,反常的沉默起來。大概她也和阿福一樣,覺得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就象一個夢似的不真實。
是啊,阿福就是覺得不真實。
她想離這所皇宮遠遠的,卻在今天被告之,她的盤算落空了。她已經不可能象自己設想中的那樣,攢些錢,再磨練磨練針繡手藝之類的,熬到出宮去過踏實安定的日子。
杏兒不知道想什麼,小心翼翼的把那枝阿福摘下來放在妝鏡前的紅石榴絹花捧起來看,然後,又遞到阿福面前。
阿福不知道她要幹什麼,順手把絹花接了過來。
杏兒小聲說了句:“阿福姐……你做了貴人,那,我還是跟着服侍你吧?”
阿福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好象有點空落落的,又有些倦意:“我也不知道,要看楊夫人安排。”
“可是夫人一定也會聽你的。”
阿福搖搖頭,不知道爲什麼,覺得這麼累,這麼煩躁。
杏兒大概也看出來了,沒有再說話。
手裡的石榴花彷彿有着灼燙的溫度,讓阿福覺得指尖發疼。
要是自己沒挑這朵花,那事情會完全不一樣吧?
雨還沒有停,阿福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和杏兒,剛到太平殿來。
原來才只一年的時間,可是怎麼覺得已經過了很久了一樣。
上半夜阿福沒睡着,她想起上輩子的事情,好多事印象都已經模糊了。繁華的街道,擁擠的人羣,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規律的一日日重複着的生活……後來睡着了,感覺只是打了個盹,天就亮了,然後,來了教導她規矩的人。
坐,站,走,這些都不用再教,說話,稱呼,她們講一遍阿福也就記得了。她們雖然並沒板着臉,可是那副肅然的神情,看的阿福心裡發慌。她不是沒有準備的,袖子裡籠了兩枚簪子,是昨天太后賞的和楊夫人贈的東西里頭的,趁着那兩人停下來喝茶的功夫,打開手絹包,一人送了一枚。她們也收了,但臉色依舊是那樣,讓人心裡沒底。阿福想,也許沒有房間折騰她,已經是塞的禮物起作用了。
可是這規矩教到最後一項,卻讓阿福詫異到了極點。
姓孫的那個老宮女,又拿出了一本冊子來。
阿福以爲還是什麼宮規訓誡,老老實實站着。
“你過來。”
阿福走到跟前,那人翻開冊子:“時間緊,這些事本該好好教你。你先自己看吧。”
阿福看了一眼,冊子上畫着兩個人,一個男,一個女,沒穿衣服,正在……
好吧,這其實不算什麼。上輩子比這更加活色生香的也看過。這張圖上的人體比例失調,面目怪異,除了清晰的讓人看到了他們的身體和動作,談不上任何美感或是……其他。
姓韓的宮女見阿福只看了一眼,低聲勸了句:“這沒什麼好害臊的。你是要服侍皇子人了,這些事理當知道。況且……固皇子眼睛不便,以前也沒有房裡人伺候,你若再不通曉人事……”
阿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送走那兩個人的。她們說,明天還要過來。阿福只覺得沒有比這消息更讓她鬱悶的事情了。
“阿福。”
她有點意外的回過頭,劉潤站在廊下。雨絲將庭院的顏色染的深暗朦朧,看上去象是一張繪在舊紙上的畫。
劉潤走過來,端詳了一刻:“剛纔是不是受氣了?”
阿福覺得喉嚨口微微的發堵,被劉潤這樣一問,剛纔壓抑的委屈現在好象都泛上來了。
“那些在宮待久了的人……”劉潤只說了半句,輕聲說:“別想了,自己得看開些。”
劉潤是從昨天到現在見到的人裡,唯一沒和她說恭喜的。
阿福越想忍着,越覺得眼眶酸熱。
劉潤瞭解她,所以,他纔不說恭喜的話吧?
“殿下讓你過去。”
阿福意外:“殿下?”
她幾乎忘了,他……
這件事件的另一個主角。
阿福一直糾纏在要當小老婆,要失去自由這件事上,可是卻把事情的要點給忽略了。
固皇子……他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嗎?
他是否也是不情願的?
該怎麼去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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