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回城四

七十九 回城 四

下了三四天的雨終於放晴,送了信回城裡,再隔了一天,阿福一行人動身上路了。

李信扒着車窗朝外看,遠遠近近的田壟,在地間耕作的農人,還有路上的行人,走路的,牽牛的,騎驢的……樣樣都新鮮。

“把頭縮回來。”

阿福拍了他一下,李信回頭衝她吐吐舌頭,小聲問:“嫂子,回城裡,我能不能和你住一個院子?”

“不成。”阿福搖頭:“不過你住的芙蓉軒離宜心齋很近,從側門穿過來過了夾道就是宜心齋,只是幾步路。”

李信嘟起小嘴來,看着沉沉睡着的李譽,伸手在他臉上戳了兩下:“他都能這宜心齋……”

“他還小嘛。”阿福哭笑不得:“你可是叔叔,哪能跟侄子爭這個。”

李信低下頭揪衣角,小聲嘟囔:“那我不要做叔叔了。”

阿福笑着摟住他。

這孩子……真招人疼。

“有時候,許多事情不是你想不做就能不做的。”阿福感慨了一句:“而且既然要做了,就不要不情不願,要盡力做好。”

李信懵懵懂懂,阿福也沒指望他這就聽懂了。

京城——離開了一年多,阿福覺得,對它這樣陌生。

的確,連城門樓都是重新修過的。阿福真覺得……這裡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她想,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大概都不見了。那個小院子,臨街的醬菜店,只怕都已經不在了。

到底何處纔是家呢?

山莊?王府?

阿福深吸口氣,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那個地方,就是家了吧?

她沒想到李固竟然會在王府門口等着他們,明明……他眼睛也看不到。

這條街……還是老樣子,沒怎麼大改。也許有些地方不同了,不過阿福看不出來。

李固迎上來一步,阿福抱着兒子下車。張氏想抱李信,結果李信自己先一步就從車轅上跳下來,他倒沒事,一旁的人可都嚇的提着心。好在他站的穩穩的,喊着哥哥就朝李固撲了過去。

李固把他給抱了起來:“這幾天沒見,你又重了。”

李信嘿嘿的衝他笑,摟着他的頭,哥倆兒着實親熱。他的目光越過人叢,看到唐柱鐵生他們也下了車,招手喊:“你們過來,我領你們看院子去!”

張氏忙跟着:“小祖宗,他們可不能進內院的,讓人帶他們去外頭安置。”

阿福和李固被李信這麼阻了一下,初見面的激動也跟着平緩了一些。李固輕扶着她的臂,手在她手背上停了一下,移到李譽的身上,摸着了他光禿禿的小腦殼。

“咦?頭髮呢?”

“剪了。”

李固有點不解:“好端端的剪頭髮做什麼?”

阿福很想笑,心裡又有些發酸:“進去再說。”

“對對,快進來。”

李固攬着妻兒進門,王府在那場動亂中也曾經受了些損傷,不過已經修整的全然看不出痕跡。

“突然就搬回來了……”阿福有點感慨:“會不會耽誤了你的正事?”

李固的表情一本正經,用外人絕對聽不到的音量說:“你和兒子纔是我最大的正事。”

老夫老妻了,阿福還是覺得臉上有點發熱,興許是他呼出的熱氣薰的,也可能是太陽照的。

劉潤在後頭照應朱平貴在牀上躺了幾天,好人也躺的沒精神了,武姑娘一臉關切的跟着,只是湊不到近前來。以一個父親被虜生死不明的女兒來說,她也沒有顯得多麼焦慮。

宜心齋裡的許多傢什器物都換過了,帳子窗紗也都是新換的,淡粉的紗帶着一股喜氣,遠遠看去像是籠罩着一層薄煙輕霧。

劉潤噙着笑來,給李固請過安,輕聲說:“那人遞了一封信出去。”

李固已經接了信,知道這裡頭的事兒,問:“男的女的?”

“男的那個,自己報是姓於,不過看着應該不是真名姓。武姑娘被看的緊,她遞不了信。那個姓於的遞的也是口信,他這三天他已經兩回告辭請去,不過他現在爬也爬不出十丈,想走是不成的。”

“和他傳信兒的是什麼人?”

“已經盯下去了,”劉潤說:“是咱府裡侍衛裡拔尖兒的一個,經驗老到,身手極好。”

“多加小心,寧可追不着,也別出什麼事兒。”

“王爺夫人請放心,不會的。”

劉潤從屋裡出來,瑞雲端了茶正要進去,被他攔了下來。

“劉潤哥。”瑞雲笑着招呼一聲:“我看你今天人忙事兒也多,這又要出去?”

“茶先不忙送。”

瑞雲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他什麼意思。

不知從哪起了一陣風,吹的院子裡的花叢枝葉颯颯輕響,就像人在輕聲低語。劉潤先走了,瑞雲在廊下站了一刻,回過神來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恍惚,轉身拐進了西院側門。

阿福和李固靠在一起,暖風從窗子吹進來,拂在臉上。那種薰然欲罪的感覺,阿福覺得全身都軟綿綿的。

是的,搬進城裡來就算有一百個不好,但卻有一個好,把其他的都蓋過。

因爲李固在這裡。

阿福的手在他臉上輕輕摩挲:“你肯定不老實吃飯,這回我回來了,你可沒法兒再瞞哄。要是讓我看見你又把自己弄的瘦下去,我可要對你不客氣。”

李固笑眯眯的說:“歡迎歡迎,你要怎麼對我不客氣?快來吧,我等着。”

呸,好好的一個斯文人怎麼現在變的這樣厚臉皮?

阿福想,這肯定跟韋素脫不了關係。

“對了,韋素呢?”

“他去東苑送文書了。”李固握着她的手不肯鬆開:“今天晚上他一定要來蹭飯的。”

“嗯,給他一碗雜麪湯,”阿福笑着說:“讓他蹭個夠。”

李固不說話,只是笑。

“你怎麼了?”

李固說:“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阿福被他說的一愣,可是仔細想想,並沒忘記什麼,來時都打點收拾的好好的。

“你可還沒親過我……”

李固彷彿在商量晚飯吃什麼,挺正經的說:“快啊,我等着呢。”

阿福很想一腳踹過去,惱羞成怒:“你就等着吧。”

她剛站起來,就被李固攔腰抱住,狠狠的在臉上就親了幾下。

“喂喂,兒子……”

“沒事兒,有人看着他……”

阿福的衣帶系的有點緊,內衣上頭縫着小珍珠釦子,被扯的掉了一粒,落在地下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並不高,兩個人也都顧不上。那粒小釦子彈了幾下,然後被又落下來的一幅紗裙給罩住了。

外頭的光透過窗紗照進來,那淡粉的光帶着輕霧似的柔和,撒在牀頭和帳子上面,帳子上繡的花葉彷彿被風吹過,輕輕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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