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煩擾四
“我去打發了她。”
“夫人不必動氣,”阿福說:“讓她進來好了。”
“不成。”楊夫人眼裡光芒一閃:“誰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再說,夫人是她想見就能見的?雖然她是皇上賜的,可是沒名沒份沒職司,她以爲她算哪個牌名上的人物。有我在,甭管誰都休想作耗。”
紫玫就笑着說:“是是,她是不算什麼,夫人可不要爲了她動氣——”她用手指在脣上比了一下:“您聲音不要這麼響,外面會聽到的。”
“聽到就聽到。”楊夫人才不怕她聽到,在宮裡頭要是連揣着明白裝糊塗都學不會,那也不能站到今天這位置上來。
楊夫人現在是全心全意的對阿福好。還住在後山那小院的時候,有天阿福和李固把她找了去,特意問起,楊夫人家裡還有什麼人,將來有什麼打算。
她說家裡已經沒人了,在宮裡幾十年,宮裡就成了她的家。李固便說,那將來還要辛苦夫人再照看小世子小郡主,在王府裡養老了。
宮裡頭的人,看起來只圖眼前風光,可是人人都擔心自己老了之後的下場。多少曾經榮耀過的紅人,晚景悽慘難當。
李固這話一說,楊夫人覺得心裡有一塊兒一直搖擺不定的地方,一下子就落到了實處。
雖然話是李固說的,可是楊夫人心裡明白,男人就算心細,有好些事情也絕對想不到,這必定是阿福的意思。
楊夫人本來就死心塌地,可是現在更加貼心貼肺,真比朱氏還像阿福的親孃。
她出門去,瑞雲把手上的衣裳放下,扶阿福坐了。
“瑞雲,你見着那位婉鈺姑娘沒有?她長的什麼樣子?”阿福還是蠻好奇的。
瑞雲猶豫了下:“見過……不過不是這會兒見的,我早就見過她了。”
“你在宮見過她?來,坐下說。”
“好。”瑞雲在一邊斜着身坐下。天已經暖了,炕也不燒了,不過阿福現在身子越來越重,喜歡在炕上歪着靠着。
“我見她的時候……唔,那是前年冬天。”
“前年啊?”
“嗯,那會兒佳蕙姐姐差我去德福宮送東西,我和蕊香一道去的,回來時又順道去西側宮送東西,就在月華閣見到了她。”
阿福問:“她在那兒當差?”
“嗯。”
那時候在月華閣住的,應該是進宮待封的美人。
“她跟的哪個美人,你可知道?”
“這個卻不清楚了,當時沒說幾句話,印象也不算深。出來的時候她送的我們,還包了兩塊點心給我們。這回又見着之後我覺得面善,纔剛想起來這事兒。”
“長的漂亮吧?”
瑞雲坦率的說:“宮裡面漂亮女子不值錢,到處都是,她也算不得很漂亮。”
阿福笑了:“你也不用爲了讓我安心特意貶低她。”
“不是貶低她。”瑞雲停下來聽聽外面的動靜,隔着院子,實在聽不清楊夫人她們在外面說了什麼:“夫人要是不信,可以把那個婉鈺叫進來看一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實話了。”
“嗯,反正比我漂亮。”
瑞雲吃吃笑,她一向穩重,可是這會兒實在忍不住:“夫人,您還介意這個?她就算能及得上那時候的玉夫人漂亮,可是對王爺來說有什麼用啊?要說這世上男人不以貌取人的,那咱家王爺一定就是那樣的人。”
阿福哭笑不得,這話可真是大實話,就算李固想以貌取人,他也得能取得了啊。
看來男人看不見也有一點好處,最起碼出軌的機率可是大大縮水……
阿福問她相貌漂亮不漂亮倒不是擔心李固會不會中意她。而是……一個漂亮的宮女肯定要比一個相貌平常些的宮女要麻煩得多。一般長的漂亮些的人,總會有些自以爲是,不甘平庸吧。如果她真想些什麼,做些什麼……
阿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這事兒倒也不急,靜觀其變吧。
婉鈺換了一件衣裳,顏色極粉嫩,兩重心字領,臉上施了脂粉,嘴脣上擦着一點殷紅的胭脂,比昨天風塵僕僕的樣子看起來明豔多了。楊夫人笑容滿面的說:“婉鈺姑娘怎麼這會兒過來了?夫人已經歇下了,這會兒可沒法兒見你。”
婉鈺也笑盈盈的說:“我在這兒等一等好了,等夫人醒了我再拜見。”
楊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這件衣裳真是體面,料子好,樣子也好,瞧這邊鑲邊,繡紋又細密,不知是哪個裁的?手藝當真巧。”
婉鈺捻了捻袖子:“這個是臨來時貴人賞的,一共兩件,還得了兩樣首飾。東西倒罷了,楊夫人不也說?就是體面二字難得。”
楊夫人說:“在這兒站等也不像個樣子,婉鈺姑娘先到我那院坐坐,我心裡有好些事兒,說不得還得請教姑娘。”
婉鈺忙說:“不敢當,楊夫人喚我婉鈺就是了。”
楊夫人起居的院子就在阿福那院子的東側,離着不遠。屋裡收拾的乾淨整齊,屋角花瓶裡插着幾枝幹蘆花,金黃的杆兒,雪白的花絮,帶着一股山野閒趣。
“來來,坐下說。”
婉鈺在下首椅中斜身坐了,海芳含笑捧茶過來:“嚐嚐,這茶還是前兒東苑行宮差人送來的,夫人這陣兒不喝茶,就都賞了我們了。”
楊夫人問婉鈺老家哪裡,今年多大,怎麼到的東苑,婉鈺從容自若,答的滴水不漏。又問楊夫人:“一向聽說成王夫人脾氣性子都好,最是體貼憐下,想來定是個好相處的人?”
楊夫人笑着說:“夫人與王爺互敬互重,恩愛有加。婉鈺姑娘沒在這兒當過差,不知道耶不奇怪,時候久了就知道了。姑娘在哪處當差,我自會稟告夫人妥當安排,不知姑娘有什麼拿手技藝?是針紉女紅強些,還是廚紉烹調拿手?”
婉鈺一笑:“我粗手笨腳,從進宮一向貼身服侍主子,就做些沏茶倒水的功夫,桌頭案角的,別的倒不怎麼精熟。”
到了用飯的時辰,婉鈺便起身告辭。海芳送她出去,回來時,楊夫人正拈起粘在茶杯口的一片茶葉,指尖緩緩的摩挲。
“夫人……看起來這位婉鈺姑娘,實在是個有心計的。”
楊夫人把那片茶葉彈開微笑着說:“她有的不過是點小聰明——比咱們夫人差着遠呢。”
海芳有點迷惑——阿福看起來很溫和,略有些鈍鈍的,並沒與什麼聰明的能讓人看出來的地方。
楊夫人點一下頭,說:“等你也懂了,你也就能接下我這攤子事兒了。去,看看廚房今天都什麼菜,夫人的飯菜可得弄的可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