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帝的旨意,讓大鄭格局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劍拔弩張的西北算是暫時平靜下來,不過代價卻是西北五州等於拱手相送。而大鄭的大都督更是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八人之多。其中西北就有三人,而這包括蕭煜在內的三名大都督均沒有五大都督府議事之權,就更令人玩味了。
在有心人看來,以蕭煜爲首的西北大軍和以牧人起爲首的東北大軍通過此次封賞,已是被變相地承認藩鎮割據的事實,而兩人雖然都被封爲郡王,但實際上卻還稍有不同,對於牧人起,大鄭是以拉攏爲主,對於蕭煜則是安撫爲主。
北都。
一支騎隊自北都城門而出,開始巡視北都邊境。
“恭喜大都督,賀喜大都督,此番受封東平郡王,足見陛下對大都督,哦不,是王爺,足見陛下對王爺之倚重,實乃我北都三軍將士之福。”
一名身形臃腫如豬的將領坐在馬上,對爲首的老人諂媚笑道。
爲首老人不過是五十多歲,但興許是沙場征戰太多的緣故,兩鬢已經霜白,滿臉風霜之色,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上一些。
老人握着馬鞭指了指這名胖大將領,笑道:“你當這是好事?早不封晚不封,偏偏在這個時候封,這說起來還是我沾了蕭煜的光。陛下打得一手好算盤吶,封我一個東平郡王,是想讓我去和蕭煜死拼,然後不管是東北勝還是西北勝,對於陛下來說都無關緊要,不過是狗咬狗罷了,若是兩敗俱傷,則是再好不過。你信不信,若是西北被平定,下一個肯定是咱們?”
胖大將領訕訕一笑。
言語間對於鄭帝並無太多恭敬之意的老人正是被封爲東平郡王的北都大都督牧人起,也是牧家的現任家主。至於那名看起來很有奴顏卑恭之色的胖大將領則是北都左都督查莽,不過人不可貌相,就查莽於牧人起的重要程度而言,無異閩行於徐林,孫立功於蕭烈,諸葛恭於蕭煜,秦政於鄭帝。
牧人起繼續策馬前行,“蕭煜,西平郡王,一直無緣得見,深爲憾事。小小年紀,就割據一方,雖說有時勢緣故,可本就是時勢造英雄,不簡單吶。我曾聽聞,蕭煜自己笑言說,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而他自己就是那個豎子。如今看來,卻是把我們這些老傢伙都笑話了一遍。”
查莽陪笑道:“盛世無英雄,王爺不必太過自謙,如今蕭煜也不過是與王爺平起平坐而已,又何必如此高擡他?”
牧人起笑問道:“那你弱冠之齡時在做什麼?本王也可明言,那時候本王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
查莽搓了搓手,嘿嘿笑道:“那時候小的還未從軍,縱橫鄉里,交結各方遊俠兒,也算是有一號的人物。”
牧人起用手中馬鞭朝他虛點一下,笑罵道:“有個屁!”
查莽不以爲恥,反以爲榮道:“這事上小的可沒說假話,當年在南林鄉,誰見了小的敢不喊一聲查爺?”
牧人起一笑置之。
查莽雖然諂媚,但拍馬屁的功夫卻是一般,而且俗不可耐,非但不會讓人洋洋自得,反而倒是有些膩味的意思。當然,他能在牧人起手下穩居頭號心腹的位置,當然不會是靠着這蹩腳且又不要麪皮的阿諛奉承,而是靠着實打實的戰功。牧人起、徐林這等老一輩將領先不去說,單論如今的壯年將領,罕有敵手,而他心狠手辣的冷酷心腸更是讓人膽寒,每逢有戰事,動輒便是屠城殺俘。對待手下,同樣是軍法森嚴,對於敢於臨陣脫逃者喜用暗衛中的剝皮刑罰,故被人稱爲剝皮將軍。
雖然已是春天,東北仍舊大雪綿綿。
牧人起抖了抖大氅上的積雪,露出了內裡袍服,一襲深黑色蟒袍,兩條行龍格外刺眼。
……
自從鄭帝頒下聖旨之後,西北五州便有大批守軍、官吏、富貴之家遷往關內,浩浩蕩蕩的人流不見首尾,一支百人精銳輕騎護衛的車隊在這個時候卻偏偏逆流而上,由西嶺口出,進入西北境內。更詭異的是,這支車隊竟然一路暢通無阻,穿過陝州,徑直朝西河州而去。
這隊人馬一路行來,每經過一處駐軍要地,身後便會弔上一隊騎兵,等到了中都地界,已經足足有兩千騎。
出自大鄭內廷的馬車中坐着一個錦袍花帶的中年人,面白無鬚,盤膝而坐,在他腿上放着一個錦盒,錦盒中就是這次鄭帝的聖旨,而這位中年人則是在司禮監中僅次於掌印太監孫士林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宋保。
越是臨近中都,宋保的心下就越發不安,雖說他久伴鄭帝身邊,別說郡王,就是親王也沒少見,可是這樣坐擁大軍四十萬的郡王,放眼大鄭,還有第二個?更何況,這位郡王殿下就在前不久,還是被冠以蕭逆名號的啊!
巍巍中都。
沒有任何阻攔,宋保一直來到位於中都最高處的府邸門前。
看到這座府邸,宋保又不免愣了一下,出身內廷的他自然可以看得出眼前府邸處處逾制,別說郡王,就是親王也不敢住,乾脆換句話說,這本就是帝王行宮!
今日蕭府大開中門。
中都各將官分列兩旁,在門前臺階上則是站着一男一女。
宋保在見到兩人後,絲毫不敢如往日那般拿大,快走兩步,尖聲道:“司禮監秉筆太監宋保見過郡王殿下,見過公主殿下。”
蕭煜和林銀屏都沒有還禮,仍舊站在臺階上,蕭煜一擡手,平靜道:“宋中官身爲天使,不必多禮,請宣旨吧。”
本來宦官宣旨,接旨之人不但要三跪九叩,還要擺香案,只是到了這裡,蕭煜非但未擺香案,更是讓身爲天使的宋保給他行禮。而宋保心中也不敢有半點芥蒂,在他看來,蕭煜能大開中門親自出迎,已經是給了他莫大的面子,若不是他身爲天使,代表鄭帝臉面,就是跪上一跪,也是無妨。
只是此時,宋保禮也行了,雖未下跪,但也沒了天使氣勢,若是還一本正經的宣旨,反而是不倫不類,所以宋保倒也乾脆,直接拿出聖旨,以平日裡爲鄭帝誦讀奏章時的“溫柔”語調把手中聖旨宣讀了一遍。
“……加封蕭煜爲西平郡王,加授特進光祿大夫,加勳上柱國,實授正一品大都督品秩,掛兵部尚書銜,總領西北軍政,節制中都、西河州、陝州、河內州、西涼州此西北五州。欽此。”
宣讀完聖旨之後,宋保也沒敢奢求蕭煜領旨謝恩,立刻小碎步疾行,低頭捧着手中拿過聖旨,雙手遞交到蕭煜手中。
蕭煜接過聖旨,平淡道:“有勞宋中官了。”
宋保趕忙道:“殿下言重了,這本就是老奴分內事。”
此時此刻,宋保心中亦是哀嘆,宣讀聖旨到這個份上,恐怕他也是頭一份了。
蕭煜轉頭對身旁的林寒道:“宋中官千里迢迢來我西北,定要好生招待。”
林寒肅聲道:“諾。”
蕭煜將錦盒拿在手中,與林銀屏轉身回府。
府內,蕭煜張開雙臂,林銀屏從錦盒中拿出一襲蟒袍,親自爲蕭煜穿上。
府外,有人摘下了蕭府中門上的牌匾。
當蕭府中門上換了那塊人人可見的西平郡王府的牌匾,整個中都猛然振奮起來。
大小將官按照官職高低,盡數列在中門之外。
半個時辰後,中門再開。
蕭煜身穿郡王蟒袍步出中門,肅立臺階之上。
中都大都督徐林率領中都一系將官站在蕭煜左手邊,徐林在沉默片刻後,當先單膝跪地,沉聲道:“末將徐林參見郡王殿下。”
鏗鏘之聲連綿不絕,王府門前長街黑壓壓一片盡數跪倒。
“參見郡王殿下!”
“參見郡王殿下!”
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蕭煜負手而立,冠冕上的七顆東珠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