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一首敕勒歌說盡了草原風光。草原分漠南漠北,中原人口中所說的草原,其實在嚴格意義上是指更爲適宜放牧生活的漠南草原,至於漠北草原,氣候寒冷惡劣,異獸毒物橫行,罕無人煙,數百里不見半分人跡更是常態。不過若是能穿過這片幾乎就是不毛之地的漠北草原,就能抵達傳說中的西域各國。
漠北和漠南的分界線是熱海,開春之後,原本在熱海之畔過冬的各部紛紛遷回各自草場,只有寥寥幾個大部落因爲家底太厚,一時收拾不完而難以成行,所以不得不暫留於熱海之畔。
熱海的另一個方向,是一片蒼茫大地,此時在這其中有兩道渺小人影正艱難行走着。
兩人都將自己裹在厚重的斗篷中,兜帽的陰影將兩人的面容遮住,看不清真容。當先一人身背一把巨大如門板的武器,說它是劍,可不但長度遠遠超過三尺青鋒,而且寬度也是長劍的數倍,若是放在中原,應該被歸作奇門兵器一脈。在他身後之人身形嬌小,手中拿着一截如枯枝纏繞一般的木杖,緊緊抓着男人的手,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呼嘯的大風橫掃過荒蕪的漠北草原,身材只能算是中等甚至有些偏瘦削的男人就像一堵牆,牢牢擋在女人的身前,將這些夾雜着砂石的大風拒之門外。
“馬修斯。”女人開口說話,聲音清脆,但所說語言卻不是中原語,不是草原語,不是後建語,不是寶竺語,而是一種從未在中原大地出現過的語言。
走在女人前面的男人停下腳步,轉頭輕聲問道:“怎麼了,艾琳娜?”
名叫艾琳娜的女子道:“還有多遠才能達到貝斯特湖?我有些堅持不住了。”
馬修斯手中憑空出現一幅地圖,與熟宣等紙張不同,材質很厚,看上去倒像是羊皮或是牛皮。
他對着手中地圖認真端詳了一會兒,又與四周環境比對後,說道:“按照地圖上的標記,大概還有三天的路程,艾琳娜。”
艾琳娜捂住自己的額頭,哀嘆道:“主啊,你爲何如此懲罰你最忠實的信徒。”
馬修斯伸手按住艾琳娜的肩頭,笑道:“艾琳娜,你只是個僞信徒,你對主的信仰毫無忠誠可言,主不會對你有絲毫的憐憫和眷顧。”
艾琳娜打開馬修斯的手,道:“也許這只是主對我們的考驗,不是嗎,馬修斯。”
馬修斯攤開手,道:“也許你是對的,艾琳娜,不過現在我們最迫切的事情是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來渡過即將到來的漫長夜晚,要知道這片荒原的夜晚可是異常的兇險,我們這段時間的經歷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艾琳娜環顧四周,又擡頭看了一眼垂暮的斜陽,無奈道:“馬修斯,你是對的。”
深沉夜色下,在一處背風的砂岩後升起了一對篝火。
這兒視野開闊,四周一望無際,即便有什麼兇猛野獸襲擊也可一目瞭然,足夠兩名身手不俗的冒險者提前做出反應。
艾琳娜屈膝坐在篝火前,兜帽已經摘下,露出高顴骨且五官輪廓清晰的精緻面容,不過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那雙如大海碧波一般的碧藍眸子和在火光照射下散發出淡淡光芒的一頭金髮。
艾琳娜正藉着火光翻看着一本厚重的大部頭,馬修斯在一旁撥弄着火堆,同時漫不經心地問道:“艾琳娜,你對神秘的東方到底知道多少?”
艾琳娜頭也不擡地回答道:“馬修斯,我再重複一遍,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這本書是卡繆爾叔叔留給我的,他渡過貝斯特湖,穿過這片荒原,從遙遠的東方來到我們的國度。按照書上的描述,我們繞過貝斯特湖後,就會來到一片廣袤的草原國度,這片國度由一位名叫林遠的君主統治,在草原國度的更東方向,有一個龐大的、神秘的、名爲鄭的帝國,在這個帝國的周圍還有許多其他的國度,那裡或許是我們旅程的終點,也或許是我們旅程新的起點。”
馬修斯平靜道:“艾琳娜,你知道的,我身上還肩負着一項特殊的使命,或者說是我不能拒絕的命令。”
艾琳娜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不過轉瞬即逝,語調平淡,“好吧,讓我猜一猜這道命令到底是誰下發的,是議會中那些鬍子花白的老人家?還是聖堂中的大人物?”
馬修斯猶豫了一下,說道:“議會的外事部部長和聖堂的審判長都曾經找過我,他們希望我在到達神秘的東方後,適當地傳回一些信息,以便他們做出正確的決斷。”
馬修斯說到這兒有了一個短暫地停頓,然後繼續補充道:“我感覺得出來,他們應該分別代表着議長大人和教宗冕下。”
艾琳娜輕聲道:“馬修斯,相信我,這是一個壞主意,你如果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做,只可能得到一個糟糕透頂的結果。”
馬修斯聳聳肩,“艾琳娜,你是對的,但是我別無選擇。”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四周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過了許久,馬修斯輕聲問道:“艾琳娜,那麼你呢?你又是爲了什麼踏上這次的旅程,前往神秘的東方國度?”
艾琳娜白了他一眼,“我還以爲你不會問了呢。”
馬修斯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樑,沒有說話。
艾琳娜低聲如喃喃自語,“卡繆爾叔叔在書中寫道,東方是金瓦蓋頂,金磚鋪地,門窗都是黃金裝飾的,連河道里都有滾動的礦石,東方簡直是一個燦爛輝煌的黃金世界,冒險家的樂園。我從第一眼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就對傳說中的東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向往那兒,也渴望那兒,現在終於有機會踏足那兒,我怎麼能夠錯過?”
馬修斯笑了笑,“冒險家的樂園?恐怕不是那麼簡單,草原的國度有君主,君主必定會維護自己的權益,那個佔據了大半個東方的神秘帝國,又怎麼會容許外來人竊取自己的財富?”
原本還興致勃勃的艾琳娜在聽到馬修斯的話後,頓時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
中都。
林寒的隊伍緩緩走出中都城門。
蕭煜和林銀屏夫妻二人親自爲他送行。
林銀屏望着已經比自己略高的弟弟,稍稍有些離別愁緒,惆悵道:“小寒,回草原之後一切保重,若是有什麼危險,就回中都來,若是你姐夫不許,就來找姐姐,姐姐去跟他說!”
站在一旁的蕭煜無奈苦笑。
已經是一方諸侯的林寒在姐姐面前似乎還是當年那個少年,做了個鬼臉玩笑道:“姐,治軍就要軍法如山,你這麼做讓姐夫很爲難啊。”
林銀屏看了蕭煜一眼,柔聲問道:“王爺,很爲難嗎?”
蕭煜輕咳一聲,搖頭道:“不爲難,不爲難。”
林銀屏畢竟是雙身子的人,不能久留,交代了幾句後,就回馬車中去了。
蕭煜伸手拍了拍林寒的肩膀,“冷乾,你姐說的沒錯,人情重於法理,這是千古不變之理。草原再大,也大不過人命,盡力就好。”
林寒默然點頭。
蕭煜輕聲道:對付外人,咱們要講究權謀機變,可對付這種半生不熟的自己人,就要講究人情世故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道理都讓前人說盡了,可到底該怎麼做,還是要自己拿主意,有些時候,疑人也不得不用,更不得不防,其中分寸火候要靠你自己拿捏了。”
“可是記住了?”
蕭煜望着林寒。
林寒用力地點點頭,沉聲道:“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