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烈到底一個什麼樣的人?若說的文酸些,可以說是一千個人的眼中,就有一千個蕭烈。
在方璇眼中,蕭烈是一個體貼入微的丈夫,在牡丹花主眼中,蕭烈是一個失之交臂的良配,在冰塵真人眼中,蕭烈是一個玩弄女子身心的負心人,在鄭帝眼中,蕭烈是一隻並不怎麼聽話的兇犬,在世人眼中,蕭烈是兇狠陰沉的暗衛大魔頭。
而現在,蕭烈是把持朝政的權臣。
或者,也可以說是……東都之主?
暗衛大都督孫立功坐在一輛通體黑色的馬車中,馬車行駛在冷清寂寥的街道上,兩側皆是是朱門大宅,不過此時卻是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除了門上搖晃的燈籠,竟是像是一座座死宅。
馬車一直走到長街盡頭處才緩緩停下,門前站滿了身着黑衣錦袍的佩刀衛士,在見到從馬車中走下的孫立功後,齊齊行禮。畢竟這位孫大都督,從咱們公爺還是暗衛都督的時候,就已經跟隨咱們公爺,往日裡往這公府也是來得頻繁,所以衛士們也就沒有多做阻攔,只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孫立功只是略微點頭後,便徑直走入這棟掛着安國公府的豪宅之中。孫立功對這座府邸怕是比蕭煜還要熟門熟路,都不要管事引路,徑直走到蕭烈居處門外,才被守在門外的大管事擋了下來。
孫立功笑着拱了拱手道:“蕭伯,還要勞煩您老通秉一聲。”
已經服侍蕭家三代人而被賜姓蕭的大管事,笑了笑,說道:“倒不是老奴攔路,而是公爺今個兒去了公主府那邊,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孫大人也是知道的,若是公爺不在的時候,這兒是誰也不許進的。”
孫立功瞭然的點了點頭,笑問道:“怎麼?咱們那位公主殿下想通了?”
大管事半低着頭,輕聲道:“不想通還能怎麼辦,畢竟這世道是出嫁從夫,她也算是咱們蕭家的人,更何況還有二公子在中間,這做孃的人,有幾個不念着自己兒子的?”
孫立功嘆了口氣,說道:“說起二公子,就是可惜了大公子,若是大公子肯與公爺聯手,秦政還不是指日可亡?再者說,即便是公爺得了天下,將來這天下還不是要傳到大公子的手裡?”
大管事伸了下手,做了個下壓的動作,低聲道:“孫大人,慎言。大公子和公爺賭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來當年夫人留下的心結還是沒能解開,這些事可不是咱們這些外人可以插手的。”
在安國公府中,若說起公爺,自然是蕭烈這位安國公無疑,蕭煜和蕭瑾被稱呼爲大公子和二公子,而蕭煜的母親方璇則仍舊是被稱呼爲夫人。
有人輕咳了一聲。
孫立功和大管事轉過身來,分別行禮道:“公爺。”
蕭烈走出陰影,暮色中,昏黃餘暉照映在高大男子的一側臉龐上。
將蕭烈的面龐分爲兩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大管事莫名嘆了口氣。
蕭烈問道:“立功兄,什麼事要你親自跑一趟?”
大管事輕聲道:“老奴先行告退了。”
蕭烈輕輕嗯了一聲。
大管事徐徐消失在暮色的陰影之中。
蕭烈嘆息一聲,說道:“陪我走走吧。”
孫立功輕輕點頭。
兩人走上一條小徑,一直走到後園處的一方小湖岸邊。
蕭烈看着湖上還殘留着的點點冰渣,怔怔出神。
孫立功沉默半晌後說道:“西邊傳來消息,少則五日,多則十日,徐林就要退兵了。”
蕭烈沒有轉身,仍舊是望着湖面,嘴角卻勾起一絲莫名笑意,“看來蕭煜已經安全返回西北。”
孫立功不掩眉宇間的一絲憂色,問道:“那秦政那邊?”
蕭烈笑了笑,淡然道:“沒了西平郡王,咱們還有東平郡王,牧人起會出兵的。”
蕭烈沉吟了一會兒後,問道:“秦權找到沒有?”
孫立功搖頭道:“畢竟是天人高手,若是一心想逃,很難追到。”
蕭烈嗯了一聲,說道:“一個秦權翻不起什麼大浪,頂多是被人拿來當作一個旗號用而已,不足爲慮。
孫立功猶豫了一下,問道:“公爺,那道宗的掌教真人和劍宗宗主怎麼樣了?”
蕭烈擡頭看了眼天空,“還在鬥,這當世最強兩人,還在慢慢耗着,不過依我看,還是道宗真人佔據了上風,上官仙塵的劍三十六,火候還是不太足,這次怕是又要落一個被鎮壓二十年的下場。”
蕭烈笑意玩味道:“不管勝負如何,都已於大局無礙,畢竟先帝已經死了。”
孫立功感慨道:“沒想到咱們的陛下說沒就沒了。”
蕭烈不置可否,微諷道:“我也沒想到他會如此心急的想要把蕭煜置於死地,人貴自知,有很多時候,只要不犯錯,這機會就來了。誰都沒有想到,大鄭的皇帝竟然就這麼死了,所以誰也沒有這方面的準備,這才被咱們輕輕鬆鬆奪了東都。”
孫立功深以爲然的點頭。
蕭烈緩緩說道:“所謂勢術,咱們這算是術,可說到底還要是看勢。說起小手段,一些深宮婦人的道行比我不知高深多少倍,可爲什麼不是她們得了東都?這就是勢了。”
孫立功沒有故意隱藏心思,點頭道:“當日在太廟時,若不是大都督出手,換成另外一人,怕是就要被張清的兩千甲士反敗爲勝。”
蕭烈嘆了口氣,望向一旁已經跟隨自己二十年的孫立功,沉聲說道:“大智慧和小聰明,小聰明手段複雜,環環相扣,術到極致,可查遺補缺,卻不堪大用,爲何?格局二字。大智慧做大事,手段未必多複雜,甚至很簡單,所謂大勢所趨,不外如是。就拿蕭煜來說,他知道自己若是玩弄什麼權謀,怕是一個宮裡出來的女人家都可以把他玩弄鼓掌之上,所以他更是要揚長避短,一邊要抱緊道宗這棵大樹,另一邊手握四十萬雄兵,他也算讀過一些兵書,只不過紙上談兵都算不上,更不能說是熟諳兵事,故而他大膽放權,將手中兵權放給懂兵知兵的徐林等人,又以道宗壓制,如此一來,只要大方向沒錯,任憑你千般機巧,在鐵騎之下又能如何?”
蕭烈由衷感慨道:“這天下終究是要在馬上才能奪下來的。我可以殺穿兩千甲士,卻殺不穿二十萬鐵騎。”
不過還有一點,蕭烈卻是沒有明說。
很多時候,運氣機遇也是很重要的一點。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娶到林銀屏這樣的公主,送給了蕭煜一片草原的公主。
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蕭烈這樣的父親,可以給兒子爭取到一門如此划算的婚事。
說到底,還是時勢造英雄。
蕭烈出神了一會兒後,回過神來,語氣平淡道:“接下來我們也該把東都城中清洗一下了。讓周景朝和陸謙各自交上一份名單,由周景朝負責文官,陸謙負責武將,然後你按照名單處理。”
孫立功眼皮子跳了跳,緩緩擡起頭,低聲問道:“公爺,這樣會不會人心不穩?”
蕭烈笑着搖了搖頭,回答道:“早晚的事情,咱們早動手總好過別人早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