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銀屏轉過頭來,詢問地看了蕭煜一眼。
蕭煜微微點頭,示意她收下那方檀盒。送出檀盒之後,杜明師轉而對蕭煜說道:“貧道在江都城中有一處宅邸,若是王爺不嫌,就請移步可好?”
蕭煜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初來江都,還是先看一下江都的夜景吧。”
杜明師點點頭,沒有多言。
蕭煜只帶了林銀屏一人,甚至蕭羽衣也沒帶在身邊。
兩人走在江都的一條街道上,迎着溫暖的夜風,倒是有些難得的愜意。蕭煜沒有穿那身近乎招牌式的黑色錦袍,而是在入城之前就換了一身頗爲符合江南潮流的青色長衫,腳踏雲履,腰間懸着藏於鞘中的破陣子,不敢說名士風流,但最起碼也是士子衣冠的。在他身旁的林銀屏則同樣換了一身翠綠色的襦裙,頭挽雲鬢,髮髻上略微傾斜地插着一支玉步搖,那串鳳眼菩提子已經收起,如雪皓腕上戴着兩隻質地幾乎透明的玉鐲,腳上穿的也不是靴子,而是換成了繡有蓮花紋路的繡鞋,一手拉着蕭煜,邁着小碎步前行,若不明底細,還真就給當成是偷跑出來和情郎幽會的大家閨秀。
相比於東瞧西看,一副鄉下姑娘進城作態的林銀屏,蕭煜倒是有些百無聊懶,沒話找話道:“要不咱們去秦淮河那兒轉轉?”
林銀屏聞言後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夫君,妾身雖是蒲柳之姿,可比起那些殘花敗柳,還是強上一些吧?”
蕭煜打了個哈哈道:“只是賞景而已,娘子想多了。”
林銀屏哼哼了一聲,臉上寫滿了不信二字。自從知道自家男人是東都第一大風月場所秋臺的幕後老闆之一後,林銀屏就對蕭煜生活作風問題的警惕性上升了一個級別,又鑑於蕭煜有疑似與其他女子糾纏不清的不良前科記錄,雖然還不至於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但也是讓蕭煜苦不堪言。
不過這也怨不得旁人,當初在牧白墳前發誓說此生只娶林銀屏一人的可不是旁人。
蕭煜一邊懊悔自己選得這個話題實在不怎麼樣,一邊竭力把話題朝另外方向引去,“這江都可不只是有秦淮八豔,還有秦淮八絕。”
林銀屏愣了一下,問道:“什麼是秦淮八絕?”
蕭煜說道:“就是七家店裡的八種小吃,分別是永和園的黃橋燒餅和開洋乾絲,蔣有記的牛肉湯和牛肉鍋貼,六鳳居的豆腐澇和蔥油餅,奇芳閣的鴨油酥燒餅和什錦菜包,麻油素乾絲和雞絲澆面,蓮湖糕團店的桂花夾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第七絕瞻園麪館薰魚銀絲面和薄皮包餃,魁光閣的五香豆和五香蛋。”
林銀屏很沒儀態地咂摸咂摸嘴,一臉嚮往道:“聽聽名字就已經要食指大動,要不咱先找一家嚐嚐鮮去?”
蕭煜斜眼道:“那可是秦淮河,你不是不去嗎?”
林銀屏白了他一眼,道:“誰說不去了?”
蕭煜問道:“你想去哪一家?奇芳閣怎麼樣?可以嚐到兩絕。”
林銀屏將大家閨秀的形象破壞殆盡,咽口水點頭道:“今天先去一家,明後兩天吃完剩下幾家。”
蕭煜笑了笑,伸出手,本是想要揉揉她的頭髮,不過此時才恍然發覺,眼前女子也已經是挽起青絲作雲髻的爲妻者了。
蕭煜任由林銀屏拉着自己的手,問了幾個行人之後,朝奇芳閣的方向走去。其實這次下江都,除去這樣那樣的原因後,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理由,還是蕭煜曾經答應過林銀屏,去陪她去一次江都。當初林銀屏病重,幾乎所有人都已經束手無策的時候,蕭煜真正有想哭的衝動。就像那句被說爛了的話,失去時才知道珍惜。有些人,她在的時候,不以爲意,甚至幾個月不見一面也覺得習以爲常,畢竟她就在那兒,想見隨時可以見,可等到她真正要離開了,而自己還無能爲力時,那種無奈與痛苦,撕心裂肺一般,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煎熬。
自己等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自己在意的人等死,而自己還什麼也不能做。
所以在林銀屏的病情好轉以後,有一種失而復得感覺的蕭煜與她成親,然後在處理完草原叛亂後,帶着她千里下江都。
蕭煜想要彌補什麼,最起碼也要不留下遺憾才成。
女子心思要敏感一些,林銀屏忽然停下腳步,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輕聲問道:“蕭煜,你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這一會兒的功夫,怎麼就陰着個臉了,是不是不高興啦?那咱們不去吃了。”
蕭煜搖了搖頭,笑道:“別,我沒不高興,只是想起了一點舊事,該吃的還得去吃,畢竟咱們好不容易來一次江都,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來,說什麼也不能錯過。”
林銀屏狐疑地看了蕭煜一眼,最後實在沒瞧出什麼來,這才重新提起興致,拉起他的手,大步朝奇芳閣行去。
到了奇芳閣,雖然天色已晚,可前來用餐之人仍舊不少,蕭煜與林銀屏在二樓尋了個角落坐了,要了兩份招牌小吃。
林銀屏瞧了眼四周,二樓的食客似乎也不少,沒好意思大快朵頤,只能學着江南女子,小口小口品嚐,看得蕭煜啞然失笑。
一般而言,江南小吃大多都是精緻有餘,數量不足。即便是蕭煜沒怎麼吃,只是林銀屏一人細嚼慢嚥,這四樣小吃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裡,也是被吃了個乾淨。
吃完後,林銀屏見蕭煜還是沒有動筷意思,只是望着夜景在怔怔出神,不知怎的有些食之無味的感覺,也就沒了再叫一份的興致。
女子在桌下用腳碰了碰蕭煜,說道:“咱們回吧?“
蕭煜回過神來,詫異道:“不再逛逛了?江都的夜景還是很不錯的。”
林銀屏垂下眼簾,口是心非道:“我瞧着你累了,咱們還是先去安歇吧。”
蕭煜樂呵呵道:“我不累。”
林銀屏約莫是被蕭煜這幅敷衍態度給氣到了,乾脆賭氣道:“我累了,行不行?”
蕭煜這才恍然,八成是自己說好要好好陪下公主殿下,卻又一副心不在楊的樣子,惹得公主殿下生氣了。
蕭煜問道:“真要回去?”
林銀屏板着臉嗯了一聲。
蕭煜再問:“明天我可就沒時間陪你了,不後悔?”
林銀屏沒有作聲,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蕭煜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回去。”
林銀屏還是沒有說話,不過眼睛卻一直看着蕭煜,似乎在等他開口認錯,但是蕭煜視若罔聞,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似乎要硬扛到底。過了好一會兒,林銀屏才從身上荷包裡拿出一小塊銀子放在桌上,帶着一絲哭腔道:“蕭煜,你說好要陪我的,你個騙子!”說罷,就要起身離去。
蕭煜不再逗她,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騙你的。”
林銀屏先是一愣,繼而回過頭來一記粉拳打在蕭煜胸膛上,憤憤然道:“蕭煜!”
蕭煜一把抓住她的皓腕,輕聲道:“剛纔逗你的,誰知道你這麼大脾氣。“
林銀屏掙扎了一下,道:“你就是故意的。”
蕭煜有些無奈,只能點頭認錯,又是溫言哄了兩句,許下承諾若干。
沒什麼太多心機城府的林銀屏不一會兒就被蕭煜哄得轉嗔爲喜,破涕爲笑,兩隻眼睛笑眯眯的,像兩隻月牙兒。
這個可憐女子喲。
要的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