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漢吉到達烏斯原的第三天,他收到了蕭煜的一封書信。
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話,“布羅畢汗降,餘麾下騎兵已至四萬餘人,不日將於碧羅湖處南下,斷王庭後路。今東北有璞袁,虎視眈眈,但有臺吉在,餘無憂矣。”
黃漢吉看過信後,將信遞給身旁的一名大巫師笑道:“蕭駙馬給我戴了一頂好高的帽子啊。”
一直貼身保護黃漢吉的大巫師說道:“璞袁帶着六萬人馬盯着王庭,就等咱們攻打王庭以後漁翁得利,不得不防啊。”
黃漢吉問道:“王庭內部有什麼消息?”
大巫師無奈道:“難,現在還未開戰,大汗留下的暗樁就被拔去七八個,剩下的暗子實在不敢輕舉妄動。”
黃漢吉嗯了一聲,示意大巫師退下,待到帳中只剩下他一人之後,這位四部的話事人瞥了眼蕭煜的書信,“但有臺吉在,餘無憂矣。”
想要讓蕭煜無憂,那他黃漢吉就得主動把這份差事扛起來,當下無非就是璞袁在一旁窺伺之事了。
黃漢吉輕聲道:“好一個無憂矣,蕭煜你是要我給你背這口黑鍋啊。”
……
烏斯原西南,夏日的炎熱少了七八分,倒是有些中原秋天的感覺,身形稍顯瘦削的申東贊坐於帳中,手裡也拿了一封蕭煜的書信。
不過與黃漢吉相比,卻又不同了。信上寫道:“閣相有嚴朝,兩相不睦,但有世吾公在,吾無憂矣。”
身邊跟隨父親一併出征的申花莫輕聲道:“父親,蕭煜這是什麼意思?世吾公又是誰?”
面容已見老態的申東贊淡笑道:“嚴朝即大鄭內閣首輔李嚴和次輔周景朝,自古內閣首輔次輔互相牽制,暗指如今咱們四部裡面的老輩人和小輩人爭權,而世吾公便是當今太傅,死後能被加封太師的孫世吾,蕭煜用孫世吾來讚我,是意在讓我出面幫他調和四部之間矛盾。”
申花莫疑惑道:“咱們四部向來是共同進退,至於老輩人和小輩人爭權的事無非就是胡烈兒部的一些長老,哪裡有這麼嚴重?”
申東贊看了申花莫一眼,緩聲說道:“老輩人小輩人,我難道不是老輩人?黃漢吉難道不是老輩人?咱們四部裡最大的老輩人是誰?還不是黃漢吉,蕭煜說李嚴這位內閣首輔,其實說得的就是黃漢吉。蕭煜這是讓爲父去牽制黃漢吉啊,今日之事你切不可傳揚出去,若是傳到黃漢吉耳朵裡,不管爲父做不做都是與他有了間隙。”
申花莫默然點了點頭。
申東贊看了看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繼續說道:“不管是黃漢吉也好,還是爲父也罷,說到底都已經老了,到後來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現在蕭煜佔了名分又有兵權,還有道宗在他背後支持,已經不是咱們可以指手畫腳的,你日後多多親近蕭煜,說不得能有場大富貴。”
申花莫臉上笑容有點發僵。
申東贊感慨道:“亂世出英雄,也說不清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勢時,或者兩者兼而有之,當年後建入主中原,東主還未發跡之時不過就是宋州的一名尋常將門子弟,當時誰又能想到東主能成大鄭的開國皇帝?”
申花莫輕嘆了一口氣道:“孩兒受教了。”
……
兩封無憂信,分別寄給了黃漢吉和申東贊,這其實是出自藍玉的主意。
藍玉對蕭煜說,如果他的真的有志於草原,那麼現在最大的阻礙已經不是紅娘子,甚至不是璞袁,而是四部中最有話語權的黃漢吉。
說到這兒藍玉打了個不是很恰當的比方,蕭煜就好比是要繼位的太子,那麼黃漢吉就是老皇帝留下的顧命大臣,所以纔有了後來蕭煜在給申東讚的信中把黃漢吉比作內閣首輔李嚴。一般來說,限制首輔最好的手段就是次輔,首輔次輔的黨爭在大鄭也是由來已久,而能在四部中擔當起“次輔”名號的無異就是申東讚了,至於把申東贊比作孫世吾,不過是蕭煜的奉承之言罷了。
蕭煜就是要用申東贊牽制黃漢吉,而又給黃漢吉挖了個坑,讓他去跳,以此來削弱黃漢吉在四部中的聲望。
對於申東贊是誘之以利,而對於黃漢吉則是以形勢逼迫,這次攻打王庭,中軍是由黃漢吉統領,蕭煜和申東贊其實只是左右兩翼,現在若是要打,是要黃漢吉主動出手,這樣就落入了藍玉的算計。可若不打,黃漢吉又無法對他人交代,現在已經兵臨王庭城下,說不打就不打了?就算是黃漢吉也不敢逆勢而爲,這也就是所謂的大勢所趨。
藍玉師從傅先生,會的自然不只是修行界的手段,俗世的手段也是爐火純青。
當下的局面是璞袁的反叛是給王庭的第一刀,那麼布羅畢汗的望風而降又給紅娘子的背後重重插了一刀,讓王庭本就堪憂的局面更加雪上加霜。
王庭堅守不出,很多部落不再聽從王庭的號令,而是倒向佔有大義名分的四部。
現在的紅娘子已經是坐困愁城。
前有黃漢吉,兩側東北和西南分別有璞袁和申東贊,後有蕭煜。
王庭已成孤城。
打不得,跑不得,更是談不得。
想要談,最起碼能打才能談。
唯一出路似乎只剩下了降,可誰又知道這會不會是一條死路?
紅娘子不敢賭。
王庭的長老們更不敢賭。
紅娘子坐在王庭的正殿中,王庭中的幾位長老、德高望重的幾名大巫師、將領都已經來到。
整個大殿靜默無聲。
紅娘子轉過身,在她背後的牆上有一幅地圖。她指着地圖上的一座城池,平靜說道:“這是王庭。”
說着她在四周分別標記了一下,說道:“這四個點就是蕭煜、黃漢吉、申東贊、還有……我們的大將璞袁。”
底下諸人表情不一,憤慨者有之,漠然有之,無動於衷者亦是有之。
紅娘子掃視一眼沉默片刻後說道:“十則圍之,蕭煜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圍城,若是集中我們王庭全部兵力朝一方突擊,還能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