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先是一愣,繼而驚喜,竟是無塵真人親臨?
說起來蕭煜與無塵真人也算是有一段師徒緣分,當初在青景觀,若沒有無塵贈他未央劍經,也就沒有今日一年越四境的蕭煜。
蕭煜一鞭打在坐下駿馬上,只說了一個字,“走!”
一騎絕塵。
黑馬踏白雪。
多鐸經過這一起一落,行事越發穩重,對於察言觀色比起以前也是大有長進,蕭煜聽到青景觀主的時候,眼神和臉色驟然柔和起來,以往只有面對林銀屏的時候,蕭煜纔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可見老道與蕭煜之間的淵源絕對不淺。
多鐸暗鬆了一口氣,幸好爲了以防萬一,對那老道頗爲禮遇,不求憑此交好蕭煜,只求不得罪就好。
一騎席捲風雪入營。
蕭煜撩開厚重的門簾走進大帳,身上還帶着淡淡的寒氣,他的目光略一遊移,停留在一個白袍老者身上,浮上心頭的往事,讓這個已經權掌草原的年輕人有一絲稍稍恍惚。
一年的時間對於很多坐死關的修道高人來說,可能不過是一瞬的功夫,但是對於蕭煜來說,真的太久遠了。
這一年,他從東都到草原,從庶人到諸侯,從一無所有到坐擁草原,一年前的那段時光對於現在的蕭煜來說,還真有那麼一點兒恍如隔世的意思。
蕭煜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上前幾步行禮道:“蕭煜見過無塵真人。”
無塵起身扶住蕭煜道:“蕭居士,咱們又見面了。”
蕭煜笑道:“與真人相別已經一年有餘,不知道真人近來可好?”
無塵摸了摸頜下白鬚,淡笑道:“我回轉道宗後,雖說一身修爲不復,但好歹還有幾名師兄弟扶持和座下弟子照料,還算過得去。”
蕭煜將無塵扶回座上,輕聲道:“如此就好,現在蕭煜也算是道宗弟子,若是真人不想回道宗,大可在我這兒多留幾日,好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
無塵打趣道:“現在草原上可是處處狼煙,你把老道留在這兒是何居心?難道你還想要讓老道給你出謀劃策不成?可惜老道我一輩子都耗在丹道一途上,煉製丹藥還勉強可以,別的就一竅不通嘍。還是說,你看我這把老骨頭還有幾分儘量,讓我幫你衝鋒陷陣去?”
“真人說笑了,打仗歸打仗,但還沒忙到招待真人的時間都沒有,再者說我若是是敢這麼做,豈不成了不敬師長。”
無塵忽然平靜問道:“若是老道修爲未失,仍舊是那高坐雲端的逍遙神仙,你還會這麼做?”
蕭煜臉上笑容驟然一僵,然後收斂了神色,問道:“真人此話是什麼意思?”
無塵擺了擺手,輕嘆一聲道:“我這次其實是有事相求。”
原本微微彎腰的蕭煜直起身來,面沉似水。
在無塵身邊跟着一位少女,明眸皓齒,膚白如雪,三千青絲綰成一個簡單髮髻,給人的感覺好似清淡如水,卻又有清波瀲灩的一抹靈秀之姿、出塵之意。
從蕭煜走進營帳開始,少女就在仔細打量着他,以前從師兄弟們嘴裡聽多了這位草原駙馬的傳奇事蹟,一直都在好奇蕭煜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今日終於有緣得見,自然要好好看看。
可是很快她就失望了,蕭煜稱不上玉樹臨風,甚至丰神俊朗都算不上,單從外表來看,蕭煜只能算是中人以上而已。就算男子不以容貌而論,但在氣度上也未曾看出有什麼奇異之處,既不飄然若仙,也無出塵之氣,更不要談縱橫天下的王霸之氣,反而更像俗世中的俗人,透着一股惺惺之態。
對,媚俗。
這是女子給蕭煜下得第一個定義。
接下來的事情更讓女子柳眉倒豎。
無塵師祖說有事相求,這人竟然立刻冷了臉,與剛纔的熱情判若兩人。
假仁假義僞君子,真小人。
這是女子對蕭煜下得第二個定義。
蕭煜又退了幾步,一直退到末尾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方纔輕輕地拍了拍手。
不多時,多鐸掀起厚厚賬簾走進大帳,在蕭煜身旁躬身道:“駙馬有何吩咐?”
蕭煜輕聲道:“去準備一桌酒宴,待會兒我要與客人把酒言歡,另外,大帳外三丈之內不許有人。”
多鐸輕輕應諾,領命而去。
待到多鐸走遠,蕭煜平靜道:“不知何事?”
無塵道:“你答應了我,我才能告訴你。”
蕭煜搖頭,問道:“道宗之事?”
無塵默然點頭。
蕭煜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道:“道宗之事,如今蕭某不好太過插手。”
無塵沒有說話,好像早已預料到了,只是輕輕嘆息一聲。
終於,女子忍不住開口道:“不幫就不幫,誰稀罕?”
無塵輕喝一聲道:“心蓮,不得無禮!”
蕭煜皺了皺眉頭,看向這名女子問道:“不知這位是?”
無塵搖了搖頭道:“她叫呂心蓮,是我一個故去弟子的女兒,平時被嬌慣壞了,說話不知輕重,你不要放在心上。”
蕭煜笑了笑,搖頭道:“不會。”
他看得出來,無塵雖然是輕責這個小丫頭,可臉上的慈祥神情卻是真的。
一如當年他外公還在世的時候。
呂心蓮還是比較乖巧,沒有再多說什麼,但仍舊是憤憤不平的瞪了蕭煜一眼。
蕭煜一笑置之。
無塵手掌一翻,掌心中已多了一枚扳指,這枚扳指上青光流動,隱隱透出淡淡青芒,樣式古樸,刻有天璇兩個古篆。
無塵真人道:“如今我身無長物,唯有這枚扳指還拿得出手,若是你願幫我,我便將它贈與你。”
蕭煜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呂心蓮已經驚訝出聲道:“師祖,你怎麼把峰主信物也帶出來了!”
蕭煜微微一顫,他忽然想起天權峰主與天璣峰主溪塵聯手滅去摩輪寺時動用的那方小印,樣式風格與這枚扳指如出一轍,只是所刻之字爲天權而已。
蕭煜袖下指尖輕顫。他深知這枚扳指的價值,道宗一峰之主的信物,先不說其中代表的地位權勢,就單是這件法器的莫大威勢,就讓蕭煜聞所未聞。當初天權峰主的小印可是生生化作山峰大小,排名還在天權之前的天璇又豈能差了去?
這等法器,在道宗峰主手中自然無人敢於覬覦,可如今的無塵真人不過是履霜境界,又怎麼能保得住無上至寶。也難怪呂心蓮纔會如此驚訝。
蕭煜倒沒怎麼爲無塵真人擔心,畢竟是曾經的逍遙神仙,自然會有保命手段,就算是現在的蕭煜與無塵真人相爭,也是勝算不大。
此刻蕭煜所想的是,無塵真人到底想要他做什麼?就像草原上的販馬買賣,將草原上馬賣到中原,可以十倍之利,然後再用這十倍之利換成鹽鐵茶,重新回到草原以鹽鐵茶換馬,而鹽鐵茶到了草原,價格比在中原的時候又要高出十倍,所以堪稱暴利,尋常商家往返一次草原可抵別人十年苦心經營。
但是這買賣卻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
一旦被中都甲士抓住,格殺勿論。
所以這天璇扳指雖好,可也得有命去拿纔是。